程木海瞧見兒子，對他招了招手。
“這兩個已經裝滿了，你先提出去給客人喝茶。”
“好！”程天源一手一個，快步走了出去。
片刻后，他又走了回來，坐在爐灶旁邊烤火。
程木海瞧了他的鞋子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笑。
程天源挑眉問：“爸，怎么了？”
“你看你的鞋。”程木海抖了抖手上的樹枝，瞧了瞧他的鞋，道：“又厚又暖，跑出去好幾趟了，連濕一下都沒有！多好啊！”
程天源答：“那是因為開車，根本不用走路。雪這么厚，如果淌多幾回，估計連褲子都濕了。”
程木海笑道：“所以你得慶幸你有車，還有這么好的鞋子。我跟你這個年紀，每天身上都濕漉漉的。夏天干活，從早到晚身上都是汗。冬天下雨水和雪花，身上也是濕漉漉的，凍得腿腳都是凍瘡。”
程天源暗自心疼，低聲：“幸好，現在不必了。”
他小時候曾有一段很穩定很幸福的日子，而這段日子的幸福都是父親靠雙手拼搏勤快工作熬出來的。
程木海瞇眼微笑：“是啊……兩年前冬天下大雪，我一邊咳嗽一邊搗鼓大白菜，想著家里已經沒油了，得吃水煮白菜。誰知吃了兩天，你就匆匆趕了回家，帶了幾斤肥豬肉和幾斤臘肉。當時我和你媽吃著油油的大白菜，心里在想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可沒想到凌凌嫁過來后，咱家變得這么快這么好！瞧，我大冬天的不用下田干活，坐在爐子旁烤火，吃香喝辣的。現在想來，覺得這日子實在太好了……”
“會越來越好的。”程天源微笑低聲：“凌凌說，明年年底二期那邊建好，一樓會有一個大商場送給我去開。到時，你去那邊幫忙，這邊就交給陳民他們夫妻。”
“真的？！大商場？多大啊？”程木海驚喜問。
程天源壓低嗓音：“聽說很大，比這里要大十幾倍。”
老人家目瞪口呆，轉而哈哈笑了。
“好！那到時可以賣更多的東西！”
程天源知曉村里的一些老村民偶然來縣城的時候，就會找過來跟自家老爸借一借小錢，討幾包煙吸，老人家心善喜歡救濟人，也覺得自己能幫上其他人很是自豪自信。
正因為這樣，他現在每一個月都固定給自家老爸發工資，獎金則是年底統一發。
老人家身邊有錢花，他也自信心安些。
“賣啥？你們要賣啥？”阿虎不知什么時候醒了，裹著被子靠在床沿旁，睡眼惺忪追問：“大冬天的，能賣啥？等過年吧，過年才更有賺頭！”
程天源和程木海對視一眼，都低低笑了。
阿虎爬坐起來，舍不得暖暖的被窩，迷糊：“叔，你在這里頭燒火燒水，屋里暖得很！我睡得真好！”
程木海起身，倒了一碗熱水，捧了上前。
“烤得熱，得多補充一些水分。來，等涼一點兒自個喝下去。”
“哎！謝謝叔！”阿虎嘿嘿笑了。
外頭的賓客起哄哈哈大笑，笑聲傳了進來。
阿虎笑問：“干嘛呢？還不到灌新郎酒的時候吧？”
“在打牌。”程天源解釋：“陳民的幾個堂從兄弟在撲克牌，輸了就給煙。”
阿虎聽得心癢癢，忍不住道：“一會兒我也去！”
程天源問：“你有多少煙？你不戒煙了嗎？”
“也對。”阿虎嘻嘻笑了，道：“我都睡迷糊了！”
程木海走了出去，很快倒了一杯熱茶進來。
“把這個喝了，就不迷糊了！”
阿虎道謝，一把接過喝了幾口濃茶，精神瞬間恢復了。
“喲！真好！”
程木海瞇眼笑了笑，繼續坐下燒火。
阿虎看著他們父子二人的背影，不知想起了什么，不知不覺紅了眼睛。
程天源見他不開口，有些疑惑扭過頭去，忍不住愣住了。
“你咋了？”
阿虎恍然回神，扯了一個笑容。
“沒啥……就是突然想起我老爹來了。以前冬天的時候，他燒火，我媽做飯，我最喜歡坐在他旁邊玩樹杈樹枝。我剛才突然在想，如果他還活著，也許我們會像你和叔這樣吧。”
程木海心疼嘆氣：“你老爹沒多久了？”
“好多年了，我那時才十幾歲。”阿虎晦澀低聲：“我以前睡醒的時候，老爹就跟叔你剛才一樣，倒一碗水擱在床頭邊，讓我喝了身子暖和再起床。”
程木海聽懂了。
原來是觸景傷情，想起他老爹來了。
阿虎似乎想起什么，突然激動道：“叔，要不你當我干爹，好不好？”
程木海愣了一下，很快笑開了。
“當然好！你跟阿源是兄弟，我心里對你和阿民都是親近的。”
阿虎哈哈開心笑了，道：“那找個機會去找算命大師找個好日子，我正式給你磕響頭，你就當我干爹唄！”
“行！”程木海也高興得很。
程天源憋不住笑了，低聲：“你們這親戚關系倒是認得利索！左右還不到一分鐘，你就多了一個干爹，我爸就多了一個干兒子。”
阿虎笑道：“大家知根知底嘛！這叫一拍即合！對了，有干爹就還有干媽，嬸子以后就成我干媽了！哈哈！”
“我可不會喊你哥！”程天源沉住臉。
阿虎壓根不在乎，道：“你喊不喊咱都是兄弟！我無所謂！”
程木海卻打從心里喜歡阿虎，這小伙子比自家兒子開朗愛笑，個頭高高壯壯，為人也豪爽大方，勤快又愛奮斗——是個大好青年！
“等天氣晴朗了，我去找人算個好日子。到時一家人圍成一桌吃一頓好的，不用磕頭什么的，就改口喊就夠了。”
“哎！”阿虎笑呵呵道：“等我明天回省城，我就告訴阿芳妹子去！以后啊，她就是我干妹妹了！”
“對對對。”程木海忙不迭點頭，老臉笑出一朵菊花。
阿虎這么樂滋滋安排，卻不料回省城跟程天芳提出來后，她立刻就罷手反對，而且是反對得非常堅決，此乃后話。
那天快中午的時候，大伙兒簇擁在新郎身邊，一窩蜂往小飯店去了。
飯店雖小，但擺得下六張大桌，天氣冷，大家擠一塊吃著喝著，倒也不覺得擁擠。
陳民本來安排了十八道菜，后來阿虎看了以后，添了兩百塊錢，讓店家再安排多幾個肉菜。
大家一邊吃，一邊上菜，菜都熱乎乎的，葷素搭配得當，大家都吃得很滿意。
陳民不懂喝酒，兩杯下去就歪倒了。
阿虎最是仗義，幫忙擋酒敬酒，喝了足足兩三斤白酒。
程天源也被迫喝了好些杯，臉紅脖子也紅了。
幸好阿虎媽威嚴好，跑過來吆喝一聲，說大伙兒吃飽就回去喝甜湯，不要喝太多酒，不然她就要趕人。
大伙兒哈哈笑了，先后放下酒杯，跟阿虎媽回了開發區的“大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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