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六斤嘴唇輕抖，嗓音帶著澀意。
“……救人的法子就是像你剛剛那樣，壓胸口，對著……嘴吐氣？”
林棠搖搖頭，“沒那么簡單，做人工呼吸也是要技巧的，不能亂來。”
接著。
她用最淺顯易懂的話，向所有人說了做人工呼吸的注意事項。
每一個字都恨不得掰開了，務必讓村里人聽明白。
待林棠講完。
馮六斤表情一黯，頭低著，沒再開口。
邊上，老郭頭用手肘撞了撞邊聽邊點頭的兒子郭磊。
“三石，你聽懂了嗎？沒聽懂就問問棠棠，學會了不是壞事。”
郭磊點了點頭，一臉認真。
“聽是聽懂了，記也記住了，
可是聽明白了跟會不會操作又是兩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懂了沒……
像是懂了，但又沒全懂。”
也可以說，懂了但沒完全懂。
老郭頭被兒子繞暈了，掄起手掌就朝他后背拍了一掌。
“你一個比棠棠大的男娃子都比不過棠棠聰明。
唉，老子真不知道怎么說你這個傻小子。”
村里的男娃子是一個不如一個啊。
郭磊心里無語至極。
這關男娃女娃啥事？
棠棠雖然是女娃，但就是比他們聰明啊。
“爹你這是性別歧視。”他認真地較起勁來，“這有啥好比的？棠棠就是干啥都比我們厲害。”
老郭頭嘴角一抽，又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老子什么時候性別歧視了？又是什么時候說棠棠不厲害了？”
人家小姑娘厲害著呢。
比整個大隊的男娃子都厲害。
郭磊又挨了一掌，臉上表情越發無奈。
“行行行，你沒說。”
那邊，幾步外。
林曉靜披著李秀麗的外衣，整個人逐漸緩了過來。
清醒后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干嘛救我？”
她縮著身子，眼睛黯淡無光，臉色蒼白。
渾身的生機都像被抽光了。
看著甚至不像叫十八歲的小姑娘。
李秀麗眉頭一擰。
拍了拍林曉靜的肩膀，聲音都變柔了。
“啥也別想了，有啥事過不去的？
你以后日子還長著呢。
要是有啥想不開的給我們說，別拿命開玩笑。”
林曉靜抬眼看了二伯母一眼，眼睛有些濕。
為啥她娘不能稍微對她好一點兒呢？只要一點點就夠了。
馮六斤聽到林曉靜的那句問話，臉色黑沉，看著她的神情很是不滿。
“命只有一次，沒了就真的沒了。
有的人想被人救，還沒機會呢。”
說完話，佝僂著腰，離開了。
背影瘦弱、微駝，又有些蒼涼，看著讓人心里酸酸的。
林曉靜抬眼看去，神情微怔。
林青山沒想到堂妹會跳河。
這對整個林家，甚至雙山大隊來說，都是大新聞了。
聽到堂妹的話，他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團。
“……有什么事不能解決的，你連死都不怕，為什么不敢活？”
不等林曉靜回答。
林青山背對她半蹲著，扭頭看向她。
“上來吧，我送你回家。”
李秀麗連同兩個兒媳婦把林曉靜扶起來，趴到林青山背上。
林曉靜心里一陣酸澀。
埋在堂哥后背，眼淚 ，眼淚狂涌而出。
張紅燕聽人說曉靜跳河了，渾身一震。
有些沒反應過來。
待村里人又說了一遍。
女人眼底染上一道不明顯的擔心，丟下農具，就跟著往回跑。
張紅燕到的時候，林曉靜已經醒了。
瞧見林曉靜沒事了，她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氣。
圍觀之人看見張紅燕來了，連忙上前給她說明了情況。
“紅燕你終于來了，曉靜這次可危險著呢。
本來人都沒氣了，硬是被你家棠棠救活了。”
“曉靜遭了大罪了，河里的水可冷著呢。”
林曉靜聽到村里人說她娘來了，身體僵了一瞬，埋在林青山肩上的頭抬都沒抬。
張紅燕應付完村里人，走到林青山面前。
感激地看著二房的人，“麻煩你們了。”
李秀麗看了一眼林曉靜，搖了搖頭。
“沒啥，你也聽聽曉靜心里的想法吧。
要是孩子心里不苦，她咋會跳河呢？”
張紅燕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說道：“……嗯。”
聽說孫女跳河的趙淑珍和林修遠也來了。
他們上了年紀，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都是一個賽一個孝順。
干的活并不重。
干完就回家了。
從家里出來，路上廢了一點兒時間。
看到曉靜沒事，老兩口懸著的心才落回原地。
趙淑珍淡淡掃了張紅燕一眼，看向林青山。
“青山，把曉靜送到我那里去，她落了水，在我那里養幾天。”
張紅燕臉色一白，知道婆婆對自己不滿了。
林壽也覺得沒臉，黑瘦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娘說這話，是打他的臉呢。
這么想著，心里難免對媳婦兒生了怨。
讓張紅燕好好對閨女，這話他說了十幾年了。
可她像是鉆到了牛角尖，怎么勸也勸不通。
這段日子不是在給閨女相對象著嗎，怎么把曉靜逼到要跳河了？
一心賺工分養家的林壽心里是滿滿的不解。
張紅燕沉默了一瞬，說道：“……就不麻煩娘了，回家是一樣的養。”
趙淑珍這會兒對這個兒媳婦很不滿，所以沒搭理她。
扶著林修遠的胳膊，給了林青山一個跟上的眼神，徑直回家去了。
林棠幾人也連忙跟上。
村里人早在趙淑珍來的時候，就散伙了。
生怕不小心招了她的眼。
求生欲滿滿的。
所以，這會兒就剩林壽和張紅燕兩人了。
林壽隱忍著怒氣。
看著張紅燕，壓低的聲音帶著濃濃的不解和不滿。
“到底怎么回事？
曉靜怎么被你逼的跳河了？
你是不是要把閨女逼死才高興？”
張紅燕心里也積滿了火氣。
“我怎么逼她了？她都快十八歲了，村里這么大的女娃早就嫁出去了，我找人給她相看有啥錯？”
不愿意就不愿意，跳河給誰看呢？
林曉靜果然是上天派來懲罰她的。
“……你就不能好好跟曉靜說嗎？我曉得你怨曉靜害的你不能繼續生孩子了。
可咱們不都有青崖了嗎？而且都過去十幾年了，還有什么過不去的？
你怨一個啥也不知道的孩子干啥？
你但凡把對青崖的耐心給曉靜幾分，她也不會跳河了。
你也知道曉靜大了，在這個家待不了多久了。
你能不能對閨女好點兒，算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