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軒從房間中走出來的時候，正好和一直站在他門前的曲無默對視。
“軒哥……”
曲無默囁嚅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宇文軒沒說話，只是將那封信扔到了他懷里，然后越過他，走向樊易天的方向。
樊易天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漆黑的鬼氣從手臂內涌出，口中叼著的煙卷突兀的熄滅。
鐮刀出現在手上。
可能是從以前打到現在，打出來的默契，樊易天能看出宇文軒現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日月生輝同樣被握在宇文軒手里。
麻木而干枯的金瞳似乎散發出陣陣光芒，宇文軒看向天上。
樊易天速度更快一些，已經消失在原地。
宇文軒知道他去了哪，身形緊隨其后。
“轟！”
眾人抬起頭，天空中白色的刺目光芒和漆黑的氣息撞在一起，發出巨響。
大地震顫著。
聞人墨染看了看天上的方向，什么都沒說。
回過頭看向正朝著她走來的曲無默。
“一起看吧。”
曲無默揚了揚手中那封信，聲音沙啞的說道。
聞人墨染盯著那封信看了幾秒鐘，緩慢的點了點頭。
下面的人造神們面面相覷。
一開始還以為是敵襲，眾人還一陣緊張。
沒想到是宇文團長和樊團長打起來了。
不對，按照歷史經驗來講，這應該叫……切磋。
正說著，宇文軒的身形從天空轟然墜落。
全霍眉頭一跳。
這……這算是切磋嗎？
他和錢思遠對視了一眼，眉頭一皺。
這種時候，兩個團長如果起了矛盾可不是什么好事。
宇文軒并沒有受什么傷。
他從廢墟里爬了起來，看向天上那個如同神祇一般，渾身澎湃著詭異黑氣的男人。
動了動腿，宇文軒再次沖擊上去。
樊易天甩了甩鐮刀，迎上他的攻擊。
……
生死之間……
皇沐軒敢說，自己每次戰爭結束都能感受到生死之間的距離。
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啊，這種感覺當真讓人著迷。
沒錯，著迷。
皇沐軒看了看自己身上綁著的繃帶，想要伸手去把繃帶撕掉。
一點小傷。
皇沐軒的準則就是——只要死不了，都是小傷。
死了反正他也感覺不到了。
“麒塵……”
古樸而厚重的聲音在腦海中震響，血絲瞬間爬上他的眼眸。
皇沐軒瞬間停下動作，死死的捂住腦袋。
灼熱的高溫在體內肆虐，卻絲毫影響不到外界的事物。
也就只有他能感受到而已。
“操……”
罵聲從牙縫中擠出來，皇沐軒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心臟一陣悶痛。
高溫緩緩退去，皇沐軒靠在床上，右手翻開，保溫杯出現在手上。
顫抖著擰開瓶蓋。
寒氣飄散出來。
皇沐軒仰頭就灌下一大口。
“哈……”
白色的霧氣從口中飄出，看著眼前潔白的床單，心頭無端涌上一抹煩躁。
索性一把抓起床單，扔到一邊。
他有些費力的從病床上爬了下來，走向窗口。
打開窗戶，溫和的風吹了進來，皇沐軒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啊……這他媽活人的世界，久違了。
“狀況如何？”
麒塵的聲音有些虛弱。
“死不了。”
皇沐軒輕笑一聲：“媽的，老子竟然活到了今天。”
“算是走運。”麒塵淡淡道。
“可不，這可是我姐借給我的命。”皇沐軒摸了摸心口的位置：“老子可死不了。”
皇沐軒趴在窗口看了半天，才緩緩道：“剛剛……”
“你該接受了。”麒塵說道：“這是必然的。”
“老子當然接受得了。”
皇沐軒嘆了口氣：“不知道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我的建議是，你再多養幾天。”
冰冷淡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皇沐軒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
“坐。”
皇沐軒轉過身，看向站在門口的樊易天：“我還想著問問你戰況如何？”
“肯定不是你現在想聽到的消息。”
樊易天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淡淡道：“華夏幾乎已經失去了應對下一戰的能力，但是不得不打。”
如果說華夏全都藏在地下避難所里，就能避免戰爭的話，那他們早就進入避難所了——養精蓄銳嘛。
但是溯逆神族似乎有什么手段，能夠發現避難所的位置。
現在的情況就是……退無可退。
“這樣啊……”
皇沐軒微微一愣。
腦海中消化了一下這件事。
“雖然我想著，對老人要報喜不報憂。”
樊易天將皇沐軒拽到病床上坐著，隨后走到窗戶旁邊，自顧自地點起一根煙：“范英司令，周傲光司令，都犧牲了。”
“是嗎。”
皇沐軒點了點頭：“我還以為你把煙戒了。”
樊易天沒回他。
猩紅的眸子靜靜的看向窗外，好半天才開口。
“溪姐……不在了。”
皇沐軒一愣。
房間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唉……”
皇沐軒嘆了口氣，伸出手來：“給我一根。”
樊易天將煙盒扔了過去。
“人造神……這都是必然的結果。”
皇沐軒吐出白霧，將臉藏匿在濃霧中：“難受就發泄出來，沒人攔著你。”
“沒意義。”
樊易天搖了搖頭，猩紅的豎瞳中不含有一絲情感。
“什么都換不回來，發泄只會讓我自己的心情更差，可能會讓下一戰出現紕漏。”
“老是這么理性可不好。”
“這并非理性。”
樊易天又搖了搖頭，轉移了話題：“我想讓他們都活下去，包括當初的那些承諾……看來是我食言了。”
“嗯……”
皇沐軒深吸一口，感受著肺部微弱的刺痛感。
他仰起頭，閉上眼睛，微微張開嘴，任由白霧從口中流出
“你可比我們強多了。”
“想當年……”皇沐軒話說出口，愣了幾秒，又低下頭：“不說以前了，沒意思。”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沒有人說話。
“那下一戰，你打算怎么辦？”皇沐軒開口問道。
見樊易天的視線移過來，皇沐軒輕笑一聲：“看我干什么，現在你是團長，我不是。”
“沒什么打算，背水一戰。”
溯逆神族本身實力在四神族中排行第二，附屬星域最多，實力最強，同樣擁有著戰略頭腦，也能夠找到避難所的位置。
對上這樣的敵人，其實對于同樣擁有智商的人類來說……比混沌神族更難對付。
混沌神族只是強，而且強大的也只限于混沌神族的族人。
但是按照地的描述，溯逆神族的整體實力——包括其附屬星域，都非常平均。
“打不過就死，打得過就活。”
樊易天撐住窗沿，將煙頭掐滅。
“看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皇沐軒輕笑一聲。
“嗯。”
樊易天點點頭：“只能如此……或者你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
皇沐軒聳了聳肩：“沒有，照你說的辦，但是修煉者協會也受到了重創吧，如果敵人分散，怎么調整兵力？”
“我來堵住大部分敵人……我會盡全力，鉆一鉆對方的空子。”
樊易天說道：“你們撐住就好。”
皇沐軒看了他半天，什么都沒說。
“再給我一根。”
“傷員少抽煙。”
“就一根。”
“沒了。”
“操……”
……
王文堅嘆了口氣，將桌子上的文件擺放到一邊。
“整理完了？”
“嗯。”
從桌子上的煙盒里抽出一根煙，王文堅靠在椅背上，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的趙星：“避難所，不消停吧。”
“當然。”
趙星點了點頭，表情有些無奈：“你說……這種情況下，怎么就不能互相理解呢。”
“層次不同，看到的東西不一樣。”
王文堅表情疲憊：“當然，我沒有什么歧視之類的意思。”
“就比如浩劫之前對于美國的問題，和平演變那么明顯，不還是有一群人追捧，他們看的只是現在，就算再遠也就是十年以后。”王文堅揉了揉眉心：“但是我們要考慮的是更遠的未來，比如一百年之后，子孫后代還能不能好好的發展，發展到超越今天的程度，又或者一千年之后，華夏還能不能存在，地球還適不適合人類生存，我們已經在考慮這些問題了。”
煙灰隨著手指的力度朝著地面飄落。
“這一座山，他們抬起頭看向山頂，說山真高，思考的更深的可能會說，爬上這座山需要多少多少努力。”
王文堅抬手比劃著，眼神有些恍然的說道：“但是我們卻要去看這座山蘊藏多少資源，多少危險，有沒有連接著其他資源，子孫后代還有沒有領略這名山大川的機會，我們又能維持多久，能不能作為防御要地……這些事情。”
“啊……”
趙星揉了揉腦袋：“真他媽讓人腦袋疼。”
“正常，只不過這段時間破事實在太多。”
王文堅吐出白霧，輕聲道：“下一戰，華夏該怎么辦呢。”
“如果真的走到最后一步的話，也就只有把人全都轉移到中心避難所去了。”
趙星說著。
中心避難所是華夏的最高機密，一直沒有被啟用過，就是為了現在這一刻而做準備。
只有總首，還有那幾個能和總首坐在一張桌子上的人才有資格知道。
尉遲陰陽當然也知道，所以他沒有被留在鐘白晝手里。
可以理解，維護一個國家與百姓，必須要多疑。
那個中心避難所的容量極大，但是要說容納下現在十二座避難所中的所有百姓……并不現實。
也就是說……
王文堅將煙頭用腳碾滅，嘆了口氣：“希望能挺住吧……”
……
沉默是目前人造神部隊的主旋律，宇文軒坐在墻角，嘴里叼著煙，只是抱著那個白色的盒子，一句話都不說。
其他人也沒有說話的心情。
樊易天好久都沒怎么長篇大論過了，他就坐在身后的廢墟頂端，看著頭頂的天空。
陸月凝的修為似乎又有突破，樊易天能感覺到。
入道境五階。
如果這個節骨眼上，華夏能出一位飄渺境，那真的就是極好的事了。
樊凝雪的修為也在增長。
這丫頭沒有在京城駐軍，而是在連市那邊。
這可能是目前來講唯一算得上是“好事”的一件事情了——樊凝雪還沒有知道這件事情的機會。
伸手摸向煙盒。
感受著輕飄飄，伴隨著晃動傳來微弱撞擊感的煙盒，他低頭看了一眼。
哦，只剩下一根了。
說起來，這兩天是超量了，雖然對他現在的身體沒有什么危害。
好久都不抽煙了，早上剛拆開的煙，現在就抽沒了。
“嗯……”
樊易天還是抽出那根煙，叼在嘴里。
空氣中有瞬間的灼熱，煙頭已然亮起，明滅之間，白霧從嘴角的縫隙流出，遮擋住他的臉。
聞人墨染抬眸看向他。
樊易天沒看下面的眾人，叼著煙看向天空，一言不發，也沒什么多余的動作。
只是偶爾會將煙夾在手中，彈掉煙灰。
“我去修煉。”
曲無默輕聲說著，似乎是怕驚擾了誰。
他轉過身，有些蹣跚的離開了。
聞人墨染垂眸，沉默了一會，也起身離開。
宇文軒將煙頭用手指捏碎，也看向廢墟頂端的樊易天。
良久，他又低下頭去，伸手去摸煙盒。
“宇文軒！你給我少抽點煙！”
宇文軒陡然一頓，猛地轉過頭去。
干枯的金眸瞬間變得明亮，猶如天邊的烈日。
但是他身后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地廢墟。
風將灰塵吹的四散。
金眸再次黯淡下去，宇文軒搖了搖頭，將白盒收入空間，從地上站起，緩慢的朝著遠方踱步。
可能，現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到哪里去。
事情變化的太快了，以至于他們到現在都有些恍惚。
說來，這才應該是戰爭原本的模樣吧。
他們也不過就是蕓蕓眾生罷了。
狂風不知從何處吹起，已經有些長的頭發揚起。
宇文軒抬頭望去。
天空緩緩泛起金色。
伴隨著絕望的抱怨聲和哀嚎，武器拖過地面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是……不打算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那金色倒映在宇文軒眼中，卻盡是宋雪溪的模樣。
殺。
全殺光了。
把看見的生物全都捏成肉泥……
眼中金色迅速的擴大，宇文軒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直到一直冰冷的手拍在他腦袋上，冰冷的氣息讓他精神清明，那種渾噩的暴戾也快速退去。
“準備迎敵。”
樊易天看向天空那抹金色的光芒，猩紅的豎瞳顫動著。
半晌，他舉起手：“死戰不退。”
語調平淡，但是傳遍天地。
人造神們對視了一眼，舉起手中武器。
“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
聲音有些低沉，畢竟好多人現在的狀態還沒有緩好。
“都打起精神來。”
樊易天淡淡道：“這一戰，說不定真的就是人造神部隊的最后一戰了。”
“這一戰只有勝利，沒有失敗。”
樊易天說道：“失敗，就代表著華夏的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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