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典禮,需要很多準備。
美食美酒。
并不是給人吃的,而是就放在那里,等到變質的時候再換上一批。
姜九黎的父親并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樊易天能感覺得到。
但是這個沉穩的男人依舊在有條不紊的處理著祭神典禮的各項事務。
也許,有的時候維持自己麾下人們的信仰,也不失為一種維護統治的方法。
但是直覺告訴樊易天,并非如此。
很多人都是這樣,他們的眼中并沒有什么野心。
他們只是沿襲著習慣。
到我當族長,我就要盡心盡力,為部落的其他成員辦好實事。
這個時候還沒涉及到那么多勾心斗角。
而且姜九黎父親的實力,也足以堵住少數有歪心眼的人的不正心思。
這個強大如野獸一般的男人似乎是經歷過什么,無論他殺死過何種強大的獵物,但是在每次路過神壇的時候,他的眼中總會迅速的閃過一絲恐懼。
樊易天在觀察他的時候,看的真切。
顯然姜九黎那個腦子是認識不到這些的——雖然他已經有了孩子所沒有的擔當和偶爾流露的領袖風范,但是他還沒有成熟,無論是思維方式,抑或是行事風格,都還沒有成型。
都還沒有到達一個族長應有的標準。
樊易天皺了皺眉。
他挺喜歡這個小孩的性格,但是作為族長而言還不夠。
而自己只是一個輔佐者。
若要問有什么東西能讓一個幼稚的少年在一瞬間成熟。
那一定就是失去了。
男人會在每一次失去中,訂正自己成長的方向。
樊易天不想看到這個開朗的小孩也受此悲劇。
不想讓他承受自己所承受過得一切。
也許這就是所謂“麻煩的大人”。
雖然顯得有些矯情,但是樊易天還是不由得感慨,若是沒有當年的那些經歷,也許自己和凝雪也會是這樣的性格。
但是想要幫助姜九黎通過其他方式成熟實在不容易。
或許等到參加狩獵的時候就會好一些了吧?
體驗過生命在手中流逝的感覺。
姜九黎也許就會有更多感悟。
“我爸非要讓我認真點準備禮物。”
姜九黎撇了撇嘴,將樹枝扔向遠方:“準備什么!那群神也不看。”
“祂們看不看,是祂們的事情。”樊易天搖了搖頭:“我們準不準備,就是我們自己的事情了。”
“你這話說的怎么像族中的老頭子一樣……”姜九黎嘟囔著。
樊易天有一瞬間的愣神。
頓了頓,他搖了搖頭:“你打算準備些什么?”
嘴硬歸嘴硬,但是姜九黎會認真準備的。
果然,姜九黎眉頭微皺:“要不然……做道菜?”
“你的廚藝……”
“我很會做飯的好吧!”
姜九黎干咳一聲。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會有很多人選擇做飯的吧?”樊易天挑了挑眉:“這樣不就沒有新意了嗎?”
姜九黎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僵了一下。
“咳咳……”
樊易天輕咳兩聲:“要不……找姜離月……”
“不行!”姜九黎大力搖頭:“男人絕不能向女人屈服,尤其是姜離月。”
“哦?是嗎……可是姜離月早上跟我說過想跟你一起。”
樊易天摩挲著下巴:“看來我只能代替你……冰冷,無情的拒絕她了……哎呀,得知了這個消息,想必她一定會眼淚哇哇,嚎啕大哭的吧……好可憐吶……”
“誒行了行了!”
姜九黎耳朵通紅,連忙抬手擺了擺手:“你確定……是她跟你說的?”
“那是自然。”
樊易天輕笑一聲。
來自樊易天的惡趣味和八卦之心。
“那就走吧。”姜九黎臉上不愿意,腳下的動作可沒慢過。
似乎是害怕去晚了,姜離月真的嚎啕大哭。
地點是不用多說的,他們的活動中心就在昨天搬運柴火的位置。
老遠就能看到姜離月和師初陽站在那里,似乎正在聊著什么。
“姜離月!”
姜九黎輕咳兩聲,走了過去。
“既然你這么需要我,那我就勉為其難的陪你一起準備祭神典禮的禮物吧。”
看著姜九黎一副尾巴尖翹上天的模樣,姜離月懵了。
這不能怪她,她再聰明伶俐,也不可能一瞬間就想明白這種狀況。
澄澈的眼眸眨了眨,姜離月呆呆的看向姜九黎身后的樊易天。
樊易天眨了眨眼,指了指姜九黎,又伸出手在臉頰上捏了捏。
姜離月懂了。
眼睛隨笑瞇起,姜離月憋住笑聲,半晌,才緩緩說道:“那就感謝你接受我的邀請咯?”
“不必客氣!我是未來族長,照顧每個族人的要求……是我的責任!”
姜九黎輕咳一聲,這般說道。
“照顧族長夫人也是你的責任吧。”
姜離月笑嘻嘻的湊過臉去,眨了眨眼問道。
又把姜九黎鬧了個大紅臉。
“你……你這女人!”
姜九黎后退幾步,直接撞在樊易天身上。
這下可撞得夠嗆,姜九黎的腦袋直接撞在了他的下巴上。
樊易天捂住下巴。
沒了修為還真是脆弱了不少。
姜九黎也抱著腦袋蹲在地上。
他疼個屁。
純屬是為了躲開姜離月的視線。
“逗你可真有意思。”
姜離月嬉笑著從姜九黎身邊走過:“走吧!還要去準備禮物呢。”
樊易天咂了咂嘴:“嘖嘖……”
“人都走了。”
樊易天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姜離月的方向走去。
姜九黎后知后覺的才從地上跳起來,快步跑到樊易天身邊:“怎么不早提醒我。”
“……你腦袋不疼了嗎?”
……
女孩總是心靈手巧的,對于這種禮物的選擇,肯定也比姜九黎要好的多。
姜九黎倒也積極響應。
但是還是小孩子,并不太符合實際。
比如尋找傳說中的寶石吊墜。
“理性的提個問題。”
樊易天舉起手:“你們誰知道寶石在哪?”
沒人說話。
“那取到寶石之后,怎么處理,你們誰知道怎么把那么大一塊寶石變成吊墜?”
還是沒人說話。
半晌,姜九黎弱弱的說道:“要不然……我去把我爸的那個大斧偷出來……”
“別瞎說。”
姜離月的指節敲在他腦袋上。
姜九黎不說話了。
最終的敲定結果還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大家都按照自己的預期去準備,然后聚在一起討論哪個最好。
“我說易天,你覺得咱們現在這樣,和不找她們兩個匯合有什么區別?”
姜九黎有些無聊的摘下旁邊的花,有些無奈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樊易天搖了搖頭:“或者說我也沒想到最后會是這么個結果。”
“哈……”
姜九黎摸了摸頭發:“要不咱們還是做頓飯吧。”
“那你想選用什么食材?”
“不知道啊……感覺好像沒有什么更新奇一點的食材了。”
姜九黎撓了撓頭:“父親似乎什么都扛回來過。”
樊易天嘴角一抽:“就不能不做菜?”
“我想不出別的什么能做的事情了。”
姜九黎搖了搖頭:“還是先把花圈……花環做好吧。”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但是叫花圈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這種花名叫“狼”的藍色奇怪花朵,將其撕開,里面的汁液涂抹在傷口上,能夠抑制腐蝕,治療傷口,還有消除疤痕的功效——這個可是不摻假的。
其實還有傳言說,這種草藥能夠延年益壽,讓人長生不老。
不過顯然是空談。
而九黎部落的人會用狼花編織花環,在祭神典禮的時候戴在頭頂。
狼花在被摘下幾天之后,會產生一種沁人心脾,令人心神寧靜的清香——算算日子,正好就是祭神典禮的那一天。
寓意著老人健康長壽,打獵的戰士們不受傷,身體愈發健壯,女人們芳香永駐等等許多寓意。
這也算是一種良好的祝愿吧。
姜九黎雖然不屑于祭神,但是對于這個還是很重視的。
他的手挺巧的。
狼花的形狀其實并不像花,反而是像草一樣的形狀,但是在姜九黎的手中,卻被靈活的交織在一起。
反倒是樊易天,編了幾個之后就弄得破裂,里面的汁液流了出來。
“你真笨啊易天。”
姜九黎笑了兩聲,將自己手中剛剛編織好的花環戴在樊易天頭上,手中接過樊易天剛剛采集的狼花開始編花環。
……
祭神典禮當天,姜九黎到底還是老老實實的做出了自己的禮物。
樊易天站在比較遠的地方,是看不清那邊的景色的,自然也不知道姜九黎一直糾結,最后用一晚上的時間,到底做出了個什么禮物。
一位年齡較大的老嫗走出人群,拿出一個巨大的狼花編織的花環,口中念誦著奇怪的語調,將花環戴在了那個石頭神像的頭頂。
人群中彌漫著狼花散發的芳香。
老嫗將雙手交叉疊在胸前,喃喃的說著什么。
半晌,她直起身子,轉過身來,對著姜九黎和他的父親招了招手。
姜九黎被父親領著上前,余光瞥了遠處的樊易天一眼。
樊易天笑了笑。
老嫗又招了招手,這次,姜離月被她的父親領著走了上來。
兩個父親對視了一眼,將自己的孩子送到老嫗手中之后,退后了幾步,站到石臺之外。
“此乃我族未來之希望,望您照佑這兩個孩子,讓他們沐浴在您的神光之中……”
樊易天頗有些好奇的瞥了一眼。
姜離月和姜九黎一樣,都是不信這些東西的,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還是知道該如何表現。
二人對視了一眼,撩開膝蓋處的衣擺,單膝跪在那看不清面目的石頭神像前面。
空氣中的芳香似乎濃烈了一些。
樊易天微微皺眉。
老嫗感覺到了。
她睜開眼睛,雙手張開,枯槁的嘴唇微微聳動。
半晌,她發出一聲蒼老的長嘯。
“神明認可了我們的接班人!”
臺下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這里的人都很高,而且身體健壯,聲音自然也是洪亮至極。
樊易天有些無奈的甩了甩頭。
姜九黎和姜離月的父親對視了一眼,也撩開膝蓋處的裙擺,單膝跪在石頭神像前:“贊頌神明。”
石頭神像連一點光澤都沒有。
神明壓根就不會搭理他們這些人族吧。
心中這么想著,臉上卻沒什么表情,樊易天看向石頭神像下方的二人。
二人的父親已經走上了石臺,將兩人夾在中間。
兩人的半邊身子都挨在一起,饒是以姜離月的性子也不由得有些臉紅。
那個臉皮比女孩還要薄的姜九黎就更別提了。
“呦!未來族長和族長夫人害羞了!”
臺下的眾人大聲起哄。
二人的臉紅的徹底。
兩個父親笑著對視了一眼,姜九黎的父親最先開口:“祭神典禮之后,便是九黎和離月,加入狩獵陣營的日子。”
姜九黎還是個半大孩子,但是已經需要為了族群的食物問題做考慮了。
他顯然已經準備好了承擔這種使命,臉上嚴肅的表情和平時的他一點都不一樣。
姜離月也是一樣。
他們兩個很緊張,樊易天看的出來。
也許是因為這種盛大的場面吧……
樊易天輕笑一聲。
隨后,便是姜九黎最不能接受的一點了。
眾人雙手交叉,疊在胸口,對著石頭神像跪了下去。
這一夜,不會有人吃飯,除了孕婦和嬰兒,還是衰老的老人和病人,所有人都會在這里跪上一夜。
姜九黎還沒有反抗這種制度的力量。
即使他看不慣。
樊易天能看到,二人的父親眼中也有異色。
而那個似乎是神官的老嫗的表情也不太對勁。
似乎他們都不怎么信神,但是又不得不跪拜。
這是為什么……
樊易天皺了皺眉,思索片刻,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姜九黎注意到了他,右手微微抬起,對著他向下壓了壓。
蹲下也可以。
口型是這樣的。
樊易天微微閉上眼。
他是不想對神族屈服的,哪怕只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神像。
思索片刻,他還是緩緩地低下身子,蹲在了地上。
自己還不了解情況,萬一是有什么特殊的規矩。
不能連累了這些人。
至少他們到現在為止給自己的觀感還是不錯的。
可是這樣毫無作用。
跪在這里一夜,且不提那些沒有得病,但是身體羸弱的人會不會出什么問題,像那個臺上的老嫗,年事已高,也依舊老老實實的跪在石頭神像前面。
但是孩子也是受不住的。
周圍的眾人口中都念誦著晦澀難懂的頌詞。
媽的,明明是自己打的獵,這些神明一點幫助都沒提供過。
現在還要我們跪拜,要虔誠,還要貢品。
辛辛苦苦,承受了成員受傷才得來的獵物,就這樣成為了“貢品”,在那上面放的腐爛。
妖肉的保質期很久,一般都是每年的祭神典禮才會換上一次。
樊易天搖了搖頭,他現在理解了為什么姜九黎對于這些神如此不屑。
少年總會將這些事找一個怪罪的對象來發泄自己的不滿,神族正是最好的對象。
不過,首領的態度依舊讓樊易天生疑。
那種懼怕是藏在眼底的。
這個世界的神族是真正存在的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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