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至暗凌晨 > 第104章 地的故事(一)
  “嗤嗤嗤!”

  腥臭的血液濺射到面前怪物的身上。

  怪物的身體被迅速地腐蝕,淡淡的煙氣隨著怪物的慘叫聲散發出來。

  宋雪溪擦了擦臉上的血液,皺了皺眉。

  敵人的數量未免也太多了些。

  修煉者協會的修煉者們,已經提著武器從側翼殺入戰場了。

  身旁的戰友不斷的怒吼著跟怪物撞在一起,血液橫飛。

  宋雪溪的身旁,血液形成的長劍還在身側環繞著。

  她輕輕的揮手,手臂破開一道傷口,血液于半空中匯聚成一把長槍。

  宋雪溪將長槍對準前方的怪物,猛地擲了出去。

  血液組成的武器或是其他東西,屬于宋雪溪自身,隨她自己的意念驅使。

  長槍沒入怪物的后背,腐蝕血肉的讓人牙酸的聲音立刻發出。

  怪物慘嚎一聲,伸手想要將身后的長槍拔出去。

  見狀,宋雪溪右手手指微微一勾,長槍立刻脫離而出,回到她手中。

  “轟!”

  聞人墨染的豎瞳又變了顏色,紫光從眼中閃過,她抓住對面怪物的腦袋,向下猛地一摁。

  伴隨著巨大的響聲,怪物的腦袋被深深地摁進了地里。

  地面如同蛛網一般破碎綻開。

  聞人墨染隔著敵人,和宋雪溪對視了一眼。

  宋雪溪眼中涌起一抹紅光,她向著前方猛地一揮手。

  兩只手臂同時破開一道狹長的傷口,血液涌出,不斷的流到地上。

  地面頓時傳出腐蝕的聲音,淡淡的煙氣浮現。

  宋雪溪一揮手,血液迅速朝著前方涌去。

  正在和前方一個修煉者戰斗的鳥一樣,長著四條腿的怪物,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這血液吞沒。

  宋雪溪的臉色有些蒼白,她微微揮手,血液迅速地順著傷口回到體內。

  那怪物已經變成了森然白骨。

  相柳血液的腐蝕性,十分恐怖。

  如果宋雪溪晚些將血液收回的話,那怪物連骨頭都剩不下。

  當然,以目前宋雪溪的實力,也就只能秒殺這種算不上強大的怪物了。

  看著傷口快速愈合,宋雪溪手中的長槍再次刺出。

  ……

  “老樊!頂一下!”

  宇文軒一邊對著樊易天喊道,一邊低下頭,將龍涎注入地上的那個男生的胸膛中。

  右臂被整個撕下,脖子被撕開,血液幾乎流淌成一條小溪。

  腸子,胃,這些重要的內臟都被扯了出來。

  他的呼吸已經逐漸微弱下去了。

  宇文軒將龍涎注射進去,簡單的包扎了一下,隨后用力的將其抱起,放到一處矮墻后面。

  “樓!樓要塌了!!”

  撕心裂肺的吼聲從后方傳來。

  樊易天不由得一愣,巨大的響聲從前方響起。

  大樓倒塌的時候,光是震動,就足以讓下面的人們站不穩了。

  樊易天只感覺一陣耳鳴,微微抬起頭。

  前方一棟殘缺的大廈,下方已經被砸碎了。

  上方的大廈部分搖搖欲墜,就要倒塌。

  “樊易天!你他媽的愣什么呢!”

  宇文軒的怒吼聲從身后響起,樊易天還沒反應過來,身后就傳來一股巨大的拉力。

  但是來不及了,那棟大廈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鋼鐵哀鳴,向下轟然倒塌。

  那種速度不是一瞬間能躲開的。

  兩邊都是墻壁,根本跑不掉。

  樊易天只來得及將身后的宇文軒護在身下。

  “轟!”

  頭頂傳來一陣劇痛,樊易天眼前一黑。

  ……

  “老樊!老樊!”

  有些微弱的喊聲傳進樊易天的耳中。

  “咳……咳咳……”

  “老樊……咳咳……”

  “宇文……軒?”樊易天緩緩睜開眼。

  臉上一陣濕潤之意,樊易天伸出手摸了摸臉,放在眼前看了看。

  血。

  腦袋上傳來的劇痛讓樊易天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似乎是被什么東西砸中了腦袋。

  “老樊……”

  宇文軒的聲音有些微弱,樊易天一愣,轉身看去。

  宇文軒靠在一個破碎的木桌前。

  一根固定窗棱的鋼桿,穿透了他的肩膀,將他釘在桌子上。

  血液順著他的胳膊不斷流下。

  “媽的……”宇文軒咧了咧嘴:“疼死爹了……”

  “軒哥……”樊易天被煙塵嗆得咳嗽,有些蹣跚的走上去,伸手握住穿透宇文軒的鋼桿。

  “操你媽疼疼疼……”宇文軒倒吸一口涼氣。

  “忍著點。”黑氣匯聚于指尖,樊易天將眼睛上的血液抹去,將鋼桿的兩端斬斷。

  “老樊!軒哥!”曲無默焦急的喊聲從耳機里傳出:“你們兩個沒事吧!”

  “宇文軒受傷了……”樊易天的眼前發黑,腦袋也暈乎乎的:“我沒事……”

  “你們兩個……”

  “吼!”

  曲無默還在說什么。

  而二人的不遠處,卻突然響起了怪物的吼聲和破土聲。

  “這里不安全,我們得離開……”樊易天扶著宇文軒站起來:“你還能走嗎?”

  “沒什么問題。”宇文軒點點頭,肩膀上的傷勢還是很疼,但是并不影響走動。

  樊易天點點頭,抬起頭看了看周圍的情況。

  這棟大廈現在應該是斜著的。

  這層樓的邊角處,就有一只怪物,似乎是剛鉆出來,那怪物就坐在那,一動不動。

  樊易天深知,自己二人現在的身體狀況并不適合戰斗。

  還是繞開吧。

  “地……我們的外面還有其他的敵人嗎?”

  樊易天皺了皺眉,呼喚著地:“我的念力似乎用不了了……”

  “我建議你休息一會。”地的聲音傳來:“附近雖然只有那一只,但是你的身體狀況可不容樂觀啊。”

  樊易天皺了皺眉:“我的念力不能用了……”

  “你現在是極度虛弱的狀態。”地的聲音有些無奈:“如果不是我們兩個的話,你剛才直接就死了。你要不要回頭看看砸在你腦袋上的是什么?”

  樊易天一愣,回頭看去。

  那是一堵殘破的墻。

  頂端還帶著一支尖銳的鋼筋。

  鋼筋似乎是被擰斷的,頂端十分尖銳,還粘著血液。

  “如果不是我救你,你的腦漿都有形狀了。”地淡淡道:“那個鋼筋差點就把你的腦袋穿透了,你當然用不了念力,你再走幾步就要倒了。”

  “這樣啊……”

  血液還在不斷的流下來,樊易天靠在旁邊的一堵破墻上,靠著墻滑到地上。

  “老樊?你怎么了?”

  宇文軒見樊易天坐下,連忙跑了過來,看見樊易天滿臉是血的模樣,宇文軒一驚:“你受傷了!”

  “沒有……就是……有點暈。”

  樊易天擺了擺手,指著外面,輕聲道:“附近沒有怪物……你先出去,我很快……”

  “出去個屁。”

  宇文軒喚出長劍,撐著劍坐在樊易天身邊:“沒有爹你都死八百回了。”

  “去你媽的……”

  樊易天微微閉上眼睛。

  “啪!”

  臉上傳來一陣痛感,樊易天微微睜開眼,滿眼疑惑的看向宇文軒。

  宇文軒收回手,皺眉道:“不能睡過去,睡過去就醒不過來了。”

  “傻波一……”樊易天深吸一口氣:“老子如果真有事,早就注射龍涎了,我就稍微休息一會,很快就好……”

  在宇文軒狐疑的目光中,樊易天微微閉上眼睛。

  ……

  “醒了沒?”

  熟悉的聲音傳來,樊易天眼皮微微顫動,睜開了眼睛。

  看到眼前的人之后,樊易天微微一愣:“地?”

  地翹著二郎腿,背后是一片漆黑的天地。

  樊易天揉了揉腦袋,站起身來:“我怎么來這了?”

  “你暈過去了。”地坐在一塊石頭上,看向身旁的那個白發人影。

  影離背對著這邊,白發靜靜地趴在背后,他看著遠處那方湛藍的天地,一言不發。

  “這里是……我的意念世界吧……”

  樊易天站起身來,看著范圍擴大了許多的灰黑色天地,微微皺眉:“已經變成這樣了嗎?”

  “早就告訴你了,鬼族的侵蝕比妖族強多了。”

  地眨了眨眼,笑了笑:“怎么樣,看著這樣一幅光景,什么感覺?”

  樊易天靜靜地看著遠方的那片已經不大的湛藍色天地,微微一笑:“沒什么感覺。”

  地挑了挑眉:“沒感覺?”

  “我還能有什么感覺?”樊易天聳了聳肩:“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只要是我自己選擇的事情,我就絕不后悔,無論是對是錯。”

  頓了頓,樊易天又問道:“我大概還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不知道,看你自己的恢復能力。”地淡淡道:“融合的不充分,我們兩個還沒法幫助你太多。”

  “這樣啊。”樊易天點了點頭:“那……聊聊?”

  “聊什么?”

  地挑起眉毛。

  “聊聊你,聊聊他,聊聊我。”

  樊易天笑了笑:“咱們三個聚在一起,有很多可以聊得不是嗎?就當解悶了。”

  “我可不覺得。”地輕笑一聲:“我差不多也能猜得出來你想要問什么。”

  “哦?”樊易天的眸子微微瞇起:“說說看?”

  “不就是想問為什么我的血液會在你身體里嗎?”

  地聳了聳肩。

  “你果然聰明。”樊易天笑道:“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十分與眾不同的鬼,地,你和影離,還有曼珠沙華都不一樣。”

  “是嗎……”地狹長的眼眸中染上了一絲笑意:“說說看?”

  “影離沒接觸過人類,他既不懂人性,也沒有人類所謂的喜怒。”

  說的時候,樊易天忍不住看了眼影離一眼。

  如果他有喜怒的話,自己恐怕早就死上八百回了。

  “那個曼珠沙華,雖然有喜怒,也比影離要靈動的多,但是本質上還是一樣,那是來自于我靈魂的感覺。”樊易天看向坐在石頭上的地,淡淡道:“但是唯獨只有你,和人類相像,卻又十分不一樣……”

  “十分的不一樣嗎……”地點了點頭:“幾千年前,也有人這么評價過我。”

  “罷了。”地從石頭上跳了下來,笑了笑,說道:“說說也無妨。”

  說著,他回頭看了影離一眼:“要一起聽聽嗎?”

  影離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

  “真是冷淡。”地聳了聳肩,看向樊易天,笑了笑:“知道鬼新娘嗎?”

  ……

  那是一個,許久許久的故事了。

  有關于一個孤獨的鬼族,和孤獨的人類的故事。

  對于一個生存了不知多少年的鬼來說,地每天的日常,就是殺戮。

  純鬼只知道這些。

  這也是他們的純粹所在。

  殺,吃,殺,吃。

  他殺掉了見過的一切純鬼,再將他們撕碎,吃掉,來提升自己的實力。

  純鬼不會逃跑,也不懼怕死亡。

  哪怕戰斗輸掉,就代表著會被撕碎吃掉。

  即使那樣,他們輸掉之后,也只會說“輸掉了啊”。

  然后坦然的被撕碎,吞吃。

  沒意思的物種。

  某日,這個強大純鬼,站在山巒之上,目視著下方灰黑壓抑的鬼界,突然涌出了這樣的想法。

  每日殺戮,再吃掉,再去殺,再吃掉,有什么意思。

  地這么想著。

  他不懂。

  純鬼的腦袋說好聽叫純粹,純粹到只考慮戰斗。

  說難聽點就叫笨,笨的什么都想不出來。

  做個像曼珠沙華那樣的,不也挺有意思。

  有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呢?

  地并不聰明的腦袋里就此開始了頭腦風暴。

  這可能是他上萬年都不會去想的事情。

  理所當然的事情,他想不明白。

  他抱著這個問題,在那個壓抑的環境里,過著日復一日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

  天地之間孕育了狂暴的鬼氣。

  鬼界破裂了。

  直覺告訴地,現在或許是他尋找心中的那個問題的答案的最好時機。

  盡管那個強大的東西十分誘鬼。

  地循著那個破洞,溜出了鬼界。

  純鬼與魂不同,地是不懼怕陽光的。

  人界的景色,十分不錯。

  這是地的念頭。

  確實,和鬼界那幾萬億年不變的灰色相比,人界的日月星辰,確實新奇又美麗。

  但是人類也確實脆弱。

  地這么想到。

  剛來到人界的時候,他曾親眼看著人類在自己眼前斷氣。

  那種彌留之際的無助掙扎,讓地不理解。

  也許,鬼族和人族是互相難以理解的種族。

  但是,地也不得不承認,人類除了死亡,亦有新生。

  男人手里抱著自己的孩子,一邊笑呵呵的給躺在產婆身邊的媳婦看,一邊心疼的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和汗水。

  這兩種不同的情緒,怎么能同時表達出來呢?

  地不理解。

  但是他想多看看。

  就好像一直生活在黑暗里的孩子,會拼命地追逐光。

  地在人間飄飄轉轉,整整五年。

  也有人關心這個看上去孤苦無依,又不會說話的年輕人。

  有上了年紀的老婦。

  五年,十年。

  直到老婦斷氣。

  地的面貌始終如一。

  時間無法在鬼的身上留下痕跡,這也就印證著所謂的人鬼殊途。

  人類是會死的。

  太弱了。

  地站在老婦的床頭,等待著,等待著。

  直到老婦的尸體發臭。

  她的魂靈只是一直呆滯的躲在墻角,害怕著地身上的氣息。

  直到地府的陰差到來,地說出了來人界十年以來的第一句話。

  “帶她投胎吧,好一些。”地看著老婦的魂靈,語氣毫無波瀾。

  陰差對于地是十分尊敬的:“謹遵大人命令。”

  老婦人的魂魄走了,投胎去了。

  人類未免太過弱小。

  地坐在那張床上,坐在那個尸體旁,靜靜的坐著。

  直到尸體腐爛發臭,地才如夢初醒。

  過了許久了。

  這不是他的家了。

  或許這里從來都不是他的家。

  那個老婦人,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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