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了。
沒有篝火晚會。
沒有慶功大會。
和熟悉的人聊聊天,分出晚上站崗換崗,巡邏的人,就都睡下了。
樊易天正在往樓上爬。
他想爬到一個制高點,這樣能讓他的視野更廣。
而且,他也不喜歡太熱鬧的環境。
他喜歡一個人待在安靜的地方。
和那幾個損友在一起的時候除外。
登上這棟殘缺的樓頂,樊易天卻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金色長發在夜風的吹拂下飄飛著。
云凌天背對著樊易天,坐在前面的墻沿邊上,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
不得不說,團長不愧是團長。
樊易天剛剛登上樓頂,云凌天的視線就轉了過來。
金眸中帶著一絲茫然,云凌天歪了歪頭:“怎么不去休息?”
“得站崗啊。”
樊易天抻了個懶腰。
對于什么團長不團長,他可從來都沒有過一絲拘謹的情緒。
包括以前對其他領導也是如此。
按照宇文軒的評價,樊易天就是一個游離于世俗之外的性格。
樊易天也不拘束,走到云凌天身邊坐下,拿出煙來,遞給云凌天:“放松放松。”
借此機會,他也看了看云凌天手里拿著的東西。
似乎是一張照片。
云凌天挑了挑眉,抽出一根煙,叼在嘴里。
煙卷憑空燃起。
“真是好手段。”
樊易天挑了挑眉,將煙叼在嘴里,伸手去掏打火機。
還沒摸到,嘴里的煙就已經燃起。
他一愣,看了看云凌天。
云凌天沒看他,只是靜靜地咬著過濾嘴,看著手中的照片。
樊易天倒也沒好奇,只是叼著煙,瞇起眼睛,透過吐出的煙霧,看著天邊的群星。
浩劫之前的城市里,天上可沒這么多星星。
低下頭,他又忍不住好奇,偷偷看了一眼云凌天手里的照片。
“想看就說,老是偷看干什么?”
云凌天的聲音讓樊易天表情一僵,下一秒,云凌天直接把照片遞了過來。
樊易天撓了撓頭,低下頭看向懷里的照片。
上面有很多人,這是一張很大的照片。
而站在最前面的,樊易天大多熟識。
留著一頭金色短發的云凌天,咧著大嘴,一只手摁在白芷的肩膀上。
一個不認識的,頭發微微泛著藍色,長著一雙冰藍色眼眸的女孩,靠在白芷身邊,一只手抓著白芷的右手,一只手咧開白芷的嘴角。
藺思嬛站在另一邊,同樣是一只手抓著白芷,一只手咧開白芷的嘴角。
那個時候的藺思嬛,還沒有戴上面罩,清麗干凈的臉龐,透露出一股子狡黠的氣息。
那個藍發女孩,冰藍色的眼眸帶著滿滿的笑意,緊盯著屏幕。
白芷被兩個人夾在中間,雙手都被控制住,滿臉的無奈,被兩個人擺出了強制性的“笑容”,眉頭似乎能夾死蒼蠅。
那個時候的周施洋還很稚嫩,站在一旁,同樣咧著大嘴,似乎是在哈哈大笑。
周施洋和云凌天的中間,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瞪著一雙銅鈴般的大眼,一手摟著周施洋的脖子,一手摟著云凌天的脖子,對著鏡頭,爽朗的大笑著。
“這是……合照。”云凌天淡淡道,他伸出手,指著照片里那個藍發女孩,說道:“她叫白夢,來的要比我們晚一些。”
說著,他又指向那個站在自己旁邊的高大男子:“他叫晏殊。”
“晏殊?”樊易天眉頭微挑。
“對,詩人晏殊。”云凌天點點頭。
“我叫晏殊!我娘給我取這個名字,就是讓我向大詩人學習,誒,咱們從今天開始就是舍友了,我也給你寫首詩唄?誒,別急著拒絕啊,就當是陪我練習練習,要不然以后,我這個文化水平,討不著媳婦可咋整。”
“老云,你多笑笑唄,你這笑的越來越少,我都不敢跟你說話咧,誒!對!就是這么笑!”
“老藺好看……老白也好看!嘿嘿!啊,不對!兩個老白都好看!”
“……”
樊易天本來還等著云凌天繼續給他介紹,一轉頭,卻發現云凌天在愣神。
金眸盯著圖片中晏殊的笑容,一動不動。
樊易天看著手中的照片,微微愣神。
“他們……”
“如你所見。”云凌天似乎終于緩過神來:“現在就剩下我們四個。”
樊易天張了張嘴,什么都沒說出來。
或許,有的時候,活下來的人,才是最不輕松的那一個。
“早點回去休息吧。”
云凌天直接用手將煙頭摁滅,扔了下去。
隨后,他拿走樊易天手中的照片,將其放回空間里,慢慢的走下樓去。
樊易天深吸一口氣,感受著夜風吹在自己臉上。
嘴唇發燙,樊易天如夢初醒般,將已經燃燒到過濾嘴的煙頭掐滅,扔了出去。
目光四周眺望了一下,樊易天伸出手,一道由巖石組成的石墻從他身后緩緩升起。
石墻的上方帶著一絲弧度,樊易天的腦袋正好可以枕在上面。
愜意的靠在石墻上,看著天邊明月,樊易天眨了眨眼。
景色宜人啊。
“我的能力是讓你這么用的嗎?”
地的吐槽聲傳來。
樊易天不由得失笑道:“既然有這股力量,沒有戰斗的時候當然應該讓自己輕松舒服一些,不對嗎?”
“力量歸你用,你說啥是啥。”
地淡淡道:“難得美景,我也欣賞欣賞。”
樊易天眉頭一挑,下一秒,地的身影就出現在他的身旁。
頭發微微泛著土黃色,地甩了甩頭發,坐在樊易天身邊,撐著手,看著天邊的群星。
“你能隨意出來?”樊易天挑起眉頭,下意識的低下頭,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同伴。
“當然。”
地點點頭:“不用擔心,我不想讓人看到,就沒有人能看到我。”
“還有這一招?”樊易天眨了眨眼:“能不能教教我?”
“你現在還用不了。”地咂了咂嘴,身體微微前傾,看向樊易天的左側:“景色如何?是鬼界沒有的吧?”
明顯不是在跟自己說話,樊易天一愣,順著他的目光轉過頭去。
雪白的長發安靜的垂在背后,哪怕夜風吹拂,也沒有任何飄搖。
影離就這么坐在自己身邊,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的看著天空。
聽到地的問話,影離沒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臥槽!”
樊易天渾身一顫,被這貨嚇了一跳:“你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他一直在啊?”地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從你跟那個團長坐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坐在這,那個團長沒發現也就算了,你也沒發現?”
樊易天看了看自己身旁的這個靜物素描。
影離的存在感真是低的離譜。
“人界的景色,甚好。”影離那張金貴的嘴緩緩張開,吐出這么幾個金貴的字之后,就沒了下文。
說起來也是,樊易天想了想鬼界那灰紅色的天空。
盡管鬼界的其他景色要比人界好上許多,但是想來看慣了那里景色的影離,看到人界的景色,難免感覺新鮮。
就像他看到鬼界的景色時,也會感覺比人界強了太多。
“那是當然。”地笑了笑:“畢竟鬼界那個天是被鬼創造出來的嘛,鬼族可沒有那么多藝術細胞。”
樊易天皺了皺眉。
他突然感覺到一股子強烈的不協調感。
但是他還沒辦法在一瞬間想明白這股子不協調感從何而來。
他皺眉思考著,感覺思緒突然就變成了一團亂麻。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
影離淡漠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樊易天一愣,看向影離:“這件事是……”
“噓……”
地輕聲道:“現在的你應該想的是,下一仗該怎么打。”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
地笑了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夜空上的群星,笑道:“我聽說你們有個節日叫中秋,那個時候月亮是圓的,等到那個時候,我們再出來陪你賞月。”
影離點點頭:“不遠了。”
說完,兩個鬼就緩緩消失了。
“怎么莫名其妙的?”
樊易天皺了皺眉。
雖然好奇心旺盛,但是他聽勸。
“老二。”
身后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樊易天眨了眨眼,回過頭去,看清來人后,不由笑道:“老大。”
程群浩笑了笑:“該換班了,你去睡會吧。”
程群浩的右胳膊上纏著繃帶,樊易天看了看他的胳膊:“你沒問題嗎?”
“放心吧。”
程群浩咂了咂嘴,似乎是想說些什么。
但是想了半天,還是什么都沒說出來。
樊易天看出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問道:“怎么了?”
“老齊……沒了。”程群浩嘆了口氣,有些痛苦的微微閉上眼睛。
樊易天愣住了。
半晌,他微微開口,聲音艱澀道:“是怎么……”
“有一個兄弟被包圍了,老齊去救他……”程群浩聲音帶著一絲顫意:“那個被包圍的兄弟活下來了……老齊他卻……”
齊正丞。
那個和徐重言在寢室里耍寶打鬧的男孩。
“這樣啊……”
樊易天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你快去休息吧。”程群浩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說道:“這里我來看著。”
樊易天點點頭,轉身從旁邊的坡道走了下去。
大家都是躺在地上,或者靠在墻上睡覺的。
后勤團給所有人,一人發了一塊黑色的布,可以墊在身下。
樊易天的床位,就在宇文軒和曲無默的旁邊不遠處。
他坐在黑布上,看著眼前熟睡的眾人,突然想起了云凌天的那張照片。
媽的,不行,不能想這些事情。
樊易天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
睡覺!
……
第二天,運輸機和軍隊,一起到來。
運輸機在一陣陣哭喊聲中,載起一具又一具的尸體,飛向遠方。
“老齊。”
樊易天寢室的所有人,都站在齊正丞的尸體旁。
聽著耳邊的哭聲,徐重言強打起精神,指了指身后:“哥們一會也給你這么哭一個。”
樊易天看了看寢室里的其他人。
宇文軒的戰服破了,右臂的傷口依然存在,不過已經結痂了,而且小了很多,估計一會就會愈合。
曲無默沒了半只耳朵。
右耳僅存的半只耳朵瑟縮著,如同干枯的老樹根。
右耳周圍的皮膚都已經破損,無法長出頭發了。
白狩的右手大拇指沒了,脖子上也有一道疤痕。
徐重言的左手骨折,還吊在脖子上。
程群浩的右臂傷到了神經和筋脈,右手不利索了。
齊正丞的尸體,殘缺不全。
充滿著被啃食的痕跡。
腿和胳膊都少了一只。
徐重言在旁邊數落著齊正丞做過的糗事。
越說,眼眶就越紅。
“兄弟。”
程群浩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自己微微顫抖地右手,將左手放在齊正丞尸體上蓋著的白布上:“等到戰爭過去了……再投胎吧……”
男人對離別同樣傷感。
像程群浩和徐重言這種粗男人也一樣。
只不過,在這種時候,他們往往不知道說什么。
樊易天將手輕輕從齊正丞的頭頂,向下劃到齊正丞的下巴,長嘆一聲。
“安心,那么傷感做什么?”
地的聲音傳了出來。
“這可能是人類特有的情緒吧……”
樊易天嘆了口氣。
“他們死在護國戰爭中,按理來說也算是英靈。”
地淡淡道:“英靈的轉生權限一般都很高,非富即貴,總之,大部分都會遠離戰場,也有一些會選擇成為鬼,這是東岳那家伙的規定,不過,如果成為鬼了,興許你還能再見到他呢。”
“對英靈有特別權限嗎……”
樊易天淡淡道:“沒想到地府這么有人情味啊。”
“倒也不是。”
地有些無奈的聲音傳來:“我想想啊……大概是幾十年前吧……七八十年前?還是八九十年前?具體多久我也不記得了,那個時候鬼界是影離和我一同管理,然后突然有一段時間,地府爆滿。”
“地府爆滿?”
“對啊,來的魂魄,大都是英魂,有妖族的,有人族的。”
地淡淡道:“地府在人界曾設立過城隍一職,沒想到那段時間,城隍都隕落了不少,后來又過了五六年的樣子吧,英魂就少了很多了,那些還活著的城隍就一同下來,向東岳請求,具體請求的內容是什么,我們也不清楚,但是從那以后,東岳就設立了這么一條律令。”
“不過我也看過那段時間的場面啊,有英魂,有冤魂,怨氣極重,滯留人間,不愿輪回轉世,那段時間黑白無常差點跑斷腿。”
地頓了頓,說道:“我想想,最多的一次,好像同時來了幾十萬差點變成怨魂的冤魂,后來還是東岳出手,才讓他們能拋棄怨氣輪回轉世。”
“那個時候,是人界發生了戰爭。”說著,地咂了咂嘴:“你們人類可真是……一致對外不好嗎?”
“人類是沒法一致對外的。”樊易天淡淡道:“除了同一種族。”
“所以,若是想要團結,只有一個辦法。”
樊易天眼中閃過一絲暴戾的猩紅。
“什么辦法?”地問道。
“讓天下,只有一個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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