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關上不久,一只牛形的怪物就出現在屋外。
那東西長著四只腳,身上就像披了一件蓑衣。
它反復的找了一圈,沒發現獵物的蹤跡,嘴巴微張,發出一聲嬰兒的尖銳啼哭聲,就朝著樓上去了。
樊易天站在貓眼處,一動不動,如同一尊石像。
冷汗,順著他的腦門流淌下來。
直到看見那只怪物無功而返,離開這個樓層。
樊易天又大步跑到糊滿報紙的窗戶前,輕輕的將窗戶拉開一條細縫。
直到看見那個怪物離開小區,樊易天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樊易天回頭,看向身后的小胖子,對著他伸出手:“我叫樊易天,你叫什么名字?”
“李敬勇。”
小胖子拉住他的手,費力的站了起來。
令樊易天有些奇怪的是,李敬勇看上去和他年紀也差不了太多,說話聲音卻帶著沙啞。
李敬勇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他的眼光中閃過一絲異色:“幸虧有你們,不然我就死在外面了……你們兩個一直住這里嗎?弄得真是安全啊……”
說著,李敬勇眼神一暗:“我的伙伴們都……”
如果是幾年后的樊易天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對其心生警覺。
因為他對于某些欲望的表達,掩藏的過于刻意。
但是現在的樊易天,還是小屁孩一個。
哪怕承受的壓力再大,他也是個小孩。
心智擺在那。
心中升起一股子可憐,樊易天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種故作老成的語氣,對李敬勇說道:“生死乃人之常事……節哀吧,既然如此,你更要好好活著才是。”
李敬勇嘴角瘋狂顫抖,隨后歸于平靜。
他狀似悲痛的點點頭。
“別想了,對了,給你介紹一下我妹妹。”
樊易天笑了笑,對著屋內喊道:“凝雪,穿好衣服了嗎?”
“來啦來啦。”
樊凝雪打開房門,從里面走了出來,看了看李敬勇,對著樊易天眨了眨眼睛:“哥,他是誰啊?”
“他叫李敬勇,是從怪物手下跑出來的。”
樊易天走上前兩步,附在樊凝雪耳朵旁邊,輕聲道:“他的同伴都死在怪物嘴里了。”
“啊?”
樊凝雪小臉一皺,看著李敬勇,滿臉的不忍。
她走上前兩步,認真的說道:“別怕,我們兩個就是你的同伴了。”
李敬勇眼底閃過一絲精光,看著樊凝雪天真的嫩滑臉蛋,眼底閃出一絲欲望。
突然,他的眼神變得迷茫,慌忙的搖了搖頭,轉身朝著門口跑去。
“怎么了?你還出去干什么?”樊易天一把拽住他。
令他驚訝的是,李敬勇也是個半大小孩,力氣竟然和他這個脫凡二階差不多大。
樊易天幾乎要拽不住他。
李敬勇慌亂的搖著頭:“我媽媽……我媽媽留給我的,我掉在那了!”
他的聲音沾染著慌亂和絕望,似乎把他的全世界丟在了那里。
“你先冷靜一下。”樊易天皺了皺眉:“你把什么東西丟在哪里了?”
“我爸爸媽媽最后留給我的吊墜,里面裝著我們的全家福……”
李敬勇幾乎要哭出來,他絕望的跪在地上,嚎啕著:“我爸爸媽媽都在里面啊……”
那絕望的模樣率先感染了樊凝雪。
有的時候,這種絕望中表達的真實的欲求,才是最感人的。
但是小丫頭什么都沒說。
人都是自私的。
雖然同情,但是她可不會讓自己的哥哥去犯險。
樊易天皺了皺眉:“丟在你們的避難所里了嗎?在哪?”
“就在……前面的那個小區……”
李敬勇的鼻涕都涌了出來:“我……我跑的時候,掉在地上了……”
“我去。”
樊易天站起身,將放在門口柜子上的刀放到自己的背包里。
“不行!”
李敬勇咽了咽口水,聲音小了一些:“要不然還是算了吧……太危險了。”
樊凝雪也皺起眉頭,微微拽住樊易天的衣角。
父母。
兄妹二人對于這件事情異常敏感。
李敬勇偷偷地瞄了樊易天一眼,隨即哭的更兇了。
樊易天長嘆一聲:“這附近的地形我都勘察過了,放心吧。”
樊易天拍了拍樊凝雪的腦袋,笑道:“等我回來,注意安全。”
說罷,樊易天將什么東西悄悄地塞進樊凝雪的衣服兜里,并在李敬勇看不見的盲角輕輕的拍了拍。
樊凝雪也感覺到了,她點點頭:“放心吧。”
樊易天點點頭,最后看了李敬勇一眼,把門打開一條縫,四處看了看,走了出去,輕輕的關上門。
他一路走下樓,樓梯里殘留著那怪物身上的腥臭味。
周圍的欄桿上還粘著毛發。
樊易天皺了皺眉,在樓下的大門處,隔著已經毀壞的門,謹慎的四處看了看,推開殘缺的大門,輕輕的走了出去。
不遠處,躺著那三具殘缺的尸體。
但是那個男人的尸體,似乎是被翻動過了。
可能是那個怪物翻動的吧。
樊易天沒多想,看著那個怪物的腳印朝著相反的方向走了,這才放心的前往李敬勇所說的避難所小區。
那個小區很好辨認,已經破敗不堪,大部分的樓都已經塌了。
只剩下中間的一棟小房子,大門處似乎是被什么東西粗暴地撞開,已經破損無比。
樊易天輕手輕腳的走上前,站在門口,看了看里面的模樣。
很安全,沒有怪物。
他小心翼翼的走進去。
大門口,再往里是一個大廳,不大,但是卻堆滿了尸體。
從腳下臟污的地鋪能看出,這些幸存者都是擠在這里睡覺的。
樊易天忍住胃里的不適感,踏過尸體堆。
血液已經變了顏色,樊易天皺了皺眉,有些奇怪。
這些尸體,明顯已經死了不止一天了。
李敬勇為什么要撒謊?
他繼續往里走著,在地上搜尋著那個所謂的吊墜。
吊墜沒找到,但是找到了一本黑色的皮質日記本。
那本日記就卡在倒下的柜子后面,樊易天一伸手,很輕松的就能夠到。
他皺著眉頭,打開這本黑色的筆記。
日記的字跡娟秀,應該是一個女人的字跡。
【日記的第一天:
今天沒心情認真的寫日記了,怪物從天而降,世界變了個樣,我們的家被毀掉了,剛剛找到能住下的房間,希望我們能活下去,希望孩子他爸平安。】
【第二天:
今天,敬勇吵著餓,給他拿了面包吃,明天要不要出去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吃的菜呢?
孩子他爸還是沒消息。】
這是……李敬勇母親寫的日記?
樊易天瞇了瞇眼,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繼續翻閱著。
【第五天:
孩他爸還是沒有消息,我必須著手解決食物和水的問題了,敬勇怎么說也快三十了,飯量肯定比我大吧……】
快三十了?
樊易天注意到了這個字眼。
寫這篇日記的時候,應該是浩劫快要降臨的時候。
那個時候李敬勇就已經快要三十歲了?
【第……我也記不清楚多少天了
手機早就已經沒電了,我想,如果沒有這本日記,每天守著我的侏儒兒子,守著這個長的像個小孩子,思想也像個小孩子的兒子,可能我真的會瘋掉吧,孩子他爸……唉……】
侏儒。
樊易天的眼中閃出一抹猩紅。
三十歲左右,侏儒,長的像個小孩子。
他在騙他。
樊易天一把將書本扔進血泊里,快速的沖向家的方向。
……
“我打開門的時候,他正將凝雪摁在沙發上。”樊易天盯著手中的煙頭,淡淡道:“到底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我還是個小孩,我推著他從窗戶上摔下去了,自己也差點死了,如果不是凝雪死命拉著我,我可能已經死了。”
“凝雪就是在那幾年,身體落了舊疾。”樊易天淡淡道:“她的膝蓋有問題,胳膊也沒法抬高。”
“所以我想……”樊易天吐出口中的白霧,迷茫的盯著被燈光透過的煙氣,說道:“我好不好都無所謂了,仔細想想,我和那群吃人的人也沒區別,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做的出來,所以我想……我也就是這個逼樣了,至少,凝雪的未來還很長,很遠,月凝也一樣。”
樊易天說完,就叼著煙,靠在窗邊的鐵桿上,悶聲道:“我不是個好哥哥,也不聰明,也不懂妹妹喜歡什么,每年又會變化成什么樣,我就是想,保護好我唯一的家人,僅此而已。”
他在這個世界上,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宇文軒叼著煙,看著樊易天滿眼的孤寂,嘴張了半天,也說不出來“你還有我們”這類的話。
再好的朋友,跟家人都是不同的。
也許,樊易天所承受的東西,要比他們所想象的,還要多得多。
有那么一瞬間,宇文軒真的體會到了他的感覺。
他是小團體的中心,是大哥,是情緒中心點,他要照顧所有人的情緒,要幫眾人明確夢想,要保護她的妹妹,容不得這個和他們同齡的少年有一絲任性。
他總是習慣把責任都背到自己肩膀上,除了劉曉天以外,大家以前偶爾在面臨一些問題的時候,都會說“問問易天吧”。
卻不曾想過,他也是個小男孩。
也許他這一輩子,做過最任性的事情,就是不管不顧的和陸月凝談了一場戀愛。
然而現在,他又開始為了這件事而責備自己。
這個世界上也許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和成熟。
但是他老是想去對別人公平。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臉上的笑容,少了那么多呢?
宇文軒愣愣的看著那個靠在鐵桿邊發呆的少年。
樊易天只是坐在那里,盯著自己吐出的白霧發呆。
也許,從某一刻開始,他活著的意義,就是為了死。
也許,這個少年偶爾也會想一想,他這一輩子,有沒有什么時候是為了自己而活著的?
宇文軒想起,壁外訓練的時候,陸月凝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那時候,樊易天去打飯了。
陸月凝坐在那里,撐著下巴,目不轉睛的看著樊易天的背影。
宇文軒笑著問道:“怎么樣?絕世好男人吧?多么細心的男人。”
陸月凝卻搖了搖頭,并不是那么開心的模樣。
宇文軒挑起眉毛:“怎么?”
“其實,我不太喜歡他那么細心的樣子啦。”陸月凝笑了笑:“他老是那么體貼,但是他也不過跟我一樣大而已,總感覺……他老是喜歡把什么事情都背在自己身上,老是想把事情都考慮周密,這樣他會很累的。”
“都說男人致死是少年。”
陸月凝笑著站起身,走向樊易天:“我總得讓他好好的在我身邊當個少年才行。”
宇文軒愣住了。
他愣愣的看著陸月凝抻著懶腰走到樊易天身邊。
愣愣的看著兩人相視而笑。
愣愣的看著陸月凝幫樊易天小心翼翼的端著飯菜。
他突然就明白,為什么一直成熟穩重的樊易天,突然要決定這么任性一次。
值得的人,無關時間長短,無關其他,她總會站在你身邊,不在乎一切風吹日曬。
……
宇文軒看了看天花板,喃喃道:“媽的,糊嘴了……”
“說他媽什么呢?”樊易天眉頭一挑:“什么玩應糊嘴了?”
“沒什么,我就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宇文軒眨了眨眼:“如果你離開這么長時間,人家找別人了怎么辦?”
出乎他的意料,樊易天滿臉的淡然:“什么怎么辦?”
“你說什么?”宇文軒瞪大了眼睛:“你女朋友……”
“我都坐在這里了,決心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樊易天瞇眼笑道:“她有個奶奶,有一個弟弟,我覺得,讓她和凝雪都安安穩穩的,就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愿望了。”
“如果她遇到了更好的,那便讓她選擇更好的,比起跟我在一起,每天提心吊膽,我更希望她開心快樂,這就足夠了,若我能活下來,她卻嫁了人,那大不了,我等她下一輩子,下一輩子等不到我就繼續等,總有一世,我能跟她在一起。”
“你真的是樊易天嗎?”宇文軒皺著眉頭盯著他:“你真是變了好多啊。”
“總要長大的。”
樊易天笑著搖了搖頭,轉移了話題:“明天選拔,有沒有信心?”
“必須有。”宇文軒豎起一根大拇指:“小爺我什么時候出過問題?”
“下次再搶爹的臺詞爹就打死你。”樊易天難得的開了個玩笑:“我可告訴你,人造神的新兵訓練可是有死亡率的。”
“有死亡率?”宇文軒瞪大了眼睛:“那不是很正常嗎?不會吧,不會真有人連這都接受不了吧?”
“踹死你。”
看著宇文軒搞怪的模樣,樊易天翻了個白眼:“睡覺吧,明天可別死了啊。”
宇文軒笑了笑:“放心吧。”
以后都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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