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聽我說。”
人都聚齊了之后，歸海遲生站在最前面，朗聲道：“本次壁外試煉，首先，要在修煉者協會進行壁外戰斗觀摩，然后，前往獵靈者協會壁外駐扎營，進行簡單任務試煉。”
“大家記住，戰斗觀摩，只帶眼睛，不帶嘴巴。”子車無仲伸出一根手指，淡淡道：“對待烈士，都給我保持應有的尊重。”
樊易天瞇了瞇眼。
壁外戰斗觀摩……
不帶嘴巴可能很難。
樊易天在永寧壁外生存的這五年里，深深地了解到了這些怪物的可怕之處，戰斗的場景，會很挑戰人類的生理極限的。
“首先要觀摩的是，修煉者協會修士紀念碑。”
子車無仲領著眾人走到一處不透明的玻璃墻前，大手一揮，玻璃墻開始逐漸的透明起來。
玻璃墻那面的景象，也開始逐漸的清晰。
原本臉上還掛著笑容的少年們，笑容頓時消失。
樊易天瞇了瞇眼，看著眼前的一幕。
他敢肯定，任誰到這里來，也無法笑的出來。
玻璃墻的那一面，是密密麻麻的墓碑，一眼望不到邊際。
“戰爭從2018年開始，到現在的2027年，這一仗，已經打了整整九年了。”子車無仲看著眼前一眼望不到頭的墓碑，肅穆道：“這里，有幾十萬座墓碑，這些人，還只是被記住姓名的人，有很多人，連墓碑都沒有。”
“幾十年前，華夏民族經歷過最艱苦的戰役，打了整整十四年。”子車無仲的手放在玻璃墻上，長嘆一聲道：“而這一仗，打了九年還未結束，而且損失的人數，已經遠遠超出了百萬、千萬。”
“他們當中，有多少人是父親，是母親，是兒子，是丈夫……但是現在，都變成了一座座，只有名字的墓碑。”
子車無仲深吸一口氣，問道：“我問你們，你們認為，華夏民族最可貴的一點是什么呢？”
子車無仲轉過頭來，看向樊易天：“你來說說。”
樊易天凝視著墻外密密麻麻的墓碑，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認為……是對于和平的渴望和于此衍生的勇氣吧……”
“可貴于，哪怕厭惡戰爭，也依舊能為了心中最重要的東西，獻出生命。”
樊易天看了看那些墓碑，微微閉上眼睛。
他們曾經對于壁外戰況的設想，現在看來，是如此的幼稚。
他們曾經以為的壁外形勢之嚴峻，絲毫比不上眼前的墓碑林。
張令玄面無表情，背著手，看著眼前的墓碑，一言不發。
子車無仲靜靜地聽完，沒說什么，只是轉過身，向著下一道門走去：“繼續觀摩。”
隊伍變得寂靜無聲，行進在墓碑之間。
這群少年能感覺到什么呢？
也許，什么都感覺不到。
又或許，什么都能感覺得到。
下一個房間，是一個巨大的播放室。
每個座位的旁邊，放置著一個垃圾桶，一瓶礦泉水。
落座之后，子車無仲站在前面，朗聲道：“接下來你們將要看到的，是前線戰斗紀錄片，如果觀看過程中，出現任何身體不適，你身旁的垃圾桶，還有你椅子上放的水，會幫助你們度過這個難關。”
子車無仲說完之后，播放室的燈光全部熄滅。
大屏幕開始緩緩地亮起。
……
“總部！總部！”鏡頭不斷晃動著，似乎是被人戴在了腦袋上，這個男人似乎是在奔跑，他大聲吼著：“前線已經淪陷了，那群怪物進來了……啊啊啊啊啊啊！”
那男人還沒說完，攝像頭就掉落在地上，正好在地上滾了一圈，對向男人的位置。
鏡頭中，男人被一只巨大的怪物抓在手中，如同一只小雞仔。
那怪物呈人形，三四米高，長著六只眼睛，一張裂開到耳根的大嘴，身上覆蓋著密密麻麻的膿包，有不少已經破裂，紅黃色的膿水不斷流出。
它的胳膊上長著密密麻麻的鱗片。
男人在它巨大的爪子中，不斷地掙扎著，他用手敲打著怪物的爪子，腳不停地蹬著空氣，似乎希望通過這些注定徒勞無功的努力，掙脫開這只恐怖的怪物。
他面部緊緊皺在一起，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鮮血從他的七竅中流出。
“不要！不要！”
“誰來救救我！”
“救命啊！救命！我不想……”
男人話還沒說完，怪物就將他橫過來，另一只手抓住男人的腿，用力向旁邊一扯。
男人被直接撕扯成兩半。
也不知是為了保證戰場的清晰度還是怎樣，那攝像頭拍的異常清晰。
腸子從男人的肚子處流出，鮮血混雜著內臟，從斷裂的身子處不斷流出。
怪物用力抓住男人裸露的脊柱，用力一撕。
男人的脊柱連帶著殘缺的肌肉和骨頭被扯了出來，整個人就像散架了一樣癱軟下去。
那怪物卻似乎看到了什么絕世美味，將手中的尸體一扔，大口大口的啃咬起那條脊柱。
“嘔！”
樊易天轉過頭去，不少人捂著嘴，嘔吐物直接從指縫中竄了出來。
晉陽臉色蒼白，雙手緊緊地抓住膝蓋，強忍著不讓自己吐出來。
陸月凝也在吐，她臉色蒼白，抱著垃圾桶，頭也不抬。
樊易天皺了皺眉，擰開礦泉水：“少喝一點，漱漱口。”
他伸出手，輕輕地拍著陸月凝的后背。
但是接下來的畫面，更加讓人無法承受。
上一秒還眉清目秀，對著戰友笑的如風般恣意的女孩。
下一秒，就被一只怪物從眼窩處摳進去，撕開腦殼。
那怪物的舌頭極長，卻偏偏要將大腦卷出來，混著無色的腦髓液和猩紅的腦組織，大口大口的啃食起來。
女孩的眼睛翻白，鼻子，嘴，耳朵都流出血來，整個人竟然還沒死掉，而是活生生的承受著這人類難以承受的痛楚。
她的戰友忍不下去了，站起來，一劍砍下了她的腦袋。
然后她的戰友也遭殃了。
那該死的怪物似乎是不喜歡吃死掉的食物，而是抓起那個砍掉女孩腦袋的女人，一口咬在她的腦殼上，用力將腦殼咬碎，然后如法炮制，大口大口的吸食著。
這一幕屬實有些挑戰人體極限了。
樊易天突然想起以前重市的那些被浩劫逼瘋的人。
吃人，被人吃，被怪物吃，當時的重市是沒有人性的地方。
沒有食物補給，沒法獲取水源。
甚至那些人還研究起人的新吃法。
不行，樊易天頓時感覺胃里一陣翻涌，不能繼續想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這一幕幕挑戰著人類生理極限的影像，長嘆一口氣。
無論戰爭勝利與否，他們承受的損失，未免也太大了些。
李棟梁……也是這么死在戰場上的嗎……
樊易天痛苦的閉上眼睛。
半晌，他緩緩睜眼，看著眼前的一幕一幕。
眼中金光一閃而過。
沒錯，他的志向，早已定好了。
好不容易熬到影像結束，整個播放室里，彌漫著嘔吐物的惡心味道。
陸月凝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手心潮濕，緊緊地抓著樊易天的衣袖，微微顫抖著。
樊易天摸了摸她的頭，沒說什么。
子車無仲看著眾人的模樣，對著張令玄小聲道：“剛看完這個就……是不是有點殘忍……”
“不殘忍。”歸海遲生插話道：“就該讓他們受此磨礪。”
張令玄嘴角一抽：“就這樣吧，看看反應。”
子車無仲嘆了口氣，輕咳兩聲：“大家先緩一下，接下來……帶大家去吃飯。”
張令玄眉頭微跳，對著旁邊濟市的教育部部長小聲說道：“這個歸海遲生，浩劫前沒少看電視劇啊。”
“誰說不是。”那個部長嘴角抽搐著說道：“他們也不是軍人……還是群孩子……”
子車無仲的話一出口，全場嘩然。
剛看完這些，就要去吃飯？
這屬實有些太過于殘忍了吧？
雖然大家經過這些，對于那些烈士多了尊敬，對于戰事緊急有了一定的理解，但是他們還是一群學生，心理承受能力還沒強大到剛看完這些東西，還能吃的下飯的程度。
樊易天也皺了皺眉，不太理解這群人心中所想。
到了食堂。
原本那些飯菜的香味，在眾人聞起來卻是如此的刺鼻。
而且，此刻正趕上飯點，很多低階修士正在食堂里進餐。
香焗大腸。
有一個人可能是很喜歡吃這道菜，就坐在眾人面前，他將筷子夾起一大條大腸，吸溜吸溜的吃進嘴。
“噦……”
嘔吐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少人沖出隊伍，直直沖向食堂最邊上的衛生間。
不過，現在大家都在吃飯，他們在食堂連吐帶跑的發出很大的聲音，屬實影響食欲，子車無仲輕咳一聲，轉頭對著眾人道：“如果有人想吃飯的話，可以留下來，其他的人跟著我從前面的路口退出食堂，我看了看……今天的菜還是不錯的。”
子車無仲說完，又有不少人都沖了出去。
宇文軒和宋雪溪都在內。
曲無默還好，畢竟他也是從壁外逃進來的，對于這些事情比較麻木。
陸月凝緊緊地握住樊易天的手，顫抖著，強忍著不讓自己吐出來。
“沒事的。”樊易天柔聲道：“想吐就去吐，吐出來會好一些。”
樊易天想了想，沒有食物的那段時間，聞著街上散發著的那股人肉的香味，他早就不記得吐過多少次了。
為了保命，見死不救的事情，他也不記得做過多少次了。
樊易天長嘆一聲，看著陸月凝跑進衛生間，點起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樊易天轉過頭，張令玄正站在自己身后，挑眉看著自己。
樊易天淡淡道：“我也是華夏人，看到這些場面，怎么可能沒感覺？”
“只不過，沒有那種過激的感覺了而已。”樊易天將煙叼在嘴里，揉了揉臉。
半晌，他將煙夾在手里，看向衛生間的方向，眼神復雜的問道：“你說……我如果去當人造神，會不會是不負責任？”
“依照你妹妹和陸月凝的角度來看，當然是。”張令玄也看著衛生間的方向，淡淡道：“但是，對于國家，對于人民來說，并不是，如果每個人都想要做到不虧欠任何人，那就沒有這么多人去當兵了，這個國家，也就會像那些已經淪陷的國家一樣，早就沒了今日光景了。”
張令玄揉了揉鼻子：“其實，這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選擇，沒人能阻礙你做出選擇。”
“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在耳朵里。”張令玄說道：“你說的很對，就是這個國家的人，沒有一個想打仗，但是如果你去問他們，這一仗要不要打，他們會異口同聲的告訴你，要打……不是想打，而是要打，必須打，這就是這個國家最可貴的地方，無論在何種境地，大家都相信，一定會有希望。”
樊易天嘆了口氣：“我明白了……張部長，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你說。”
“既然我選擇了不負責任，那就讓我當一個混蛋吧。”樊易天苦笑一聲：“我希望您能幫我一個忙……”
樊易天小聲說完之后，張令玄瞇起眼睛，看向樊易天：“你確定？”
“確定。”
“可是如果這樣的話，她可能會……”
“確定。”
“我最后提醒你……”
“我說過了，我確定。”樊易天笑了笑：“起碼有人知道，我不是個混蛋，對這個國家來說，我也不是個混蛋。”
“我記得以前有人跟我說過，真正的英雄，是不需要別人的理解的。”樊易天吐出一口白霧，看著陸月凝從衛生間里走出來，將煙頭踩在地上按滅：“看來我不是個英雄。”
“英雄不靠他人評說，但求問心無愧，你說的事情，我記住了。”張令玄笑了笑：“還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食堂禁止吸煙。”
“看來你說晚了。”樊易天笑了笑，招呼了曲無默一聲，朝著陸月凝走去。
“你怎么了？”陸月凝抹了抹嘴，看著樊易天的表情有些不對，她有些擔心的問道：“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沒有。”樊易天摟住她，將下巴墊在她的肩膀上，沉聲道：“就是看到那一幕，心情不太好。”
陸月凝伸手，輕輕地摸著樊易天的頭發，眼神中帶著一絲迷茫：“你說，這戰爭會有結束的一天嗎？”
“會的。”樊易天眼中閃過一絲黑光：“戰爭一定會很快結束的，我保證。”
“說的就好像你知道一樣。”陸月凝輕輕推開他，用紙巾擤了擤鼻涕，將紙巾扔進垃圾桶。
她輕輕拉住樊易天的手：“希望如此吧。”
“我嘴開過光。”樊易天笑道：“我說什么就是什么。”
手機震動起來，樊易天一手牽著陸月凝，另一只手拿出手機。
是張令玄的信息。
“忘了告訴你，人造神部隊可不是百分之百能選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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