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374章 外交談判不是許愿
  “陛下怎可如此意氣用事?”

  “便是要開戰,也重要同我等商議一番?”

  “至不濟,也得先請奏太皇太后······”

  散朝之后,走在從宣室殿到司馬門之間的宮道之上,眾朝公面上無不是嚴峻之色,人群中還不時響起類似的私語聲。

  但在這些私語聲中,只能聽到諸如‘陛下為何如此?’‘這該如何是好’之類的詢問,卻沒有哪怕一句話,不是在用疑問,亦或是質問的口吻。

  不知過了多久,簇擁著走向宮門方向的眾人,才開始將目光撒向人群前方。

  ——這種時候,必須有人站出來。

  安撫朝公眾人也好,折身回去勸諫也罷——這種時候,必須有人站出來做些什么。

  不出意外,最終站出來的,是朝公大臣當中,人緣最好的太仆袁盎······

  “我倒是認為,諸公,大可不必如此擔憂。”

  輕聲一語,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便見袁盎悠悠然屢屢髯須,又故作神秘的沉吟片刻;

  待眾人都有些焦急起來,方澹然一笑,滿是輕松地側過身,對身旁的劉舍、田叔等人稍一拱手。

  再等這幾人拱手回禮,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袁盎出這風頭,袁盎才正過身,悠悠發出一聲長嘆······

  “我還記得,太宗孝文皇帝見年,朝中便有人建議太宗皇帝:吳王劉鼻反形已具,與其等他起兵再反制,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但太宗皇帝卻說:太子不慎失守,誤殺了吳王太子,便是吳王有些怨念,也實屬情有可原。”

  “若其反,自是有悖人臣之道,當發兵以平之;”

  “然若吳王未反,而長安先發兵,則恐天下人言:朝堂貪圖吳地,故先殺太子,后殺其王······”

  如是道出一語,惹得眾人紛紛疑惑地皺起眉頭,卻見袁盎又是嘿然一笑,再側過頭,似笑非笑的望向劉舍。

  “桃侯可記得當年,太宗皇帝說完這句話之后,所下達的第一道、第二道詔令是什么?”

  此言一出,眾人便又齊齊將目光移向劉舍,似乎是想要聽到什么‘太宗秘幸’。

  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劉舍思慮片刻,面上也終是涌上陣陣了然之色。

  “若非太仆提及,倒是險些忘記了······”

  ···

  “自太祖高皇帝立漢國祚,乃制:諸侯王三年一朝長安,非天子詔不得擅出封國。”

  “除非另有詔諭,否則就必須嚴格最受‘三年一朝’的規矩,不到時間絕不可私朝,到了時間,也絕不可不朝。”

  “——當年,吳王太子為當時的儲君,也就是先孝景皇帝失手誤殺,太宗皇帝聞之大怒,重懲了儲君;”

  “之后又令人,將吳王太子的尸首送回吳地,以落葉歸根。”

  “但在見到王太子的失守之后,劉鼻卻怨懟道:既然死在長安,那就葬在長安便是,何必抬回這荊吳荒蠻之地?”

  “于是,王太子的尸首便又被送回了長安,太宗皇帝無奈之下,只得令奉常以諸侯禮厚葬王太子,并謚:吳恭太子······”

  聽著劉舍提起這段往事,在場眾人也紛紛將目光收回,陷入一陣短暫的回憶之中。

  雖說太宗孝文皇帝至今,已經隔了有幾十年,便是太宗孝文皇帝駕崩,也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但對于漢室權力金字塔的最頂部:長安朝堂來說,發生在太宗皇帝年間的事,也至今都還歷歷在目。

  ——在政壇、官場,十幾年,絕對算不上有多‘久遠’。

  現如今,能躋身于朝堂,有資格參加朝議的朝臣,早在太宗孝文皇帝,乃至更早的呂太后年間,便已經開始嶄露頭角了。

  便說如今的太仆袁盎,早在呂太后掌政時期,就已經是上將軍呂祿的家臣;

  雖然呂太后駕崩之后,呂氏外戚因一場‘諸呂之亂’而被連根拔起,但在呂太后駕崩、諸呂亂起、諸侯大臣共誅諸呂的過程中,袁盎卻并沒有受到牽連。

  甚至非但沒有受到牽連,反而還在其兄袁會的舉薦下,被剛即天子位的太宗皇帝任為中郎。

  至于太宗孝文皇帝劉恒在位的二十七年,漢家朝堂內外的大事小事,袁盎,更是全稱目睹,甚至屢屢參與其中。

  袁盎是這樣一個情況,其他的人,也基本差不到哪里去。

  ——衛尉直不疑,早在太宗皇帝之時,就已經做了宮中的郎官,并逐漸受到太宗皇帝的重視;

  ——郎中令周仁,也同樣是在太宗皇帝年間,就因為醫術高超而得寵,并被太宗皇帝派去,照顧當時的儲君:太子啟。

  甚至就連如今,在三公九卿之列最年輕的廷尉趙禹,也早就在太宗皇帝末年,做了朝堂有司屬衙的左吏,并于孝景皇帝三年,因奉公廉潔而被任為令史,在當時的太尉周亞夫身邊做事。

  所以,對于劉舍提起太宗皇帝年間的事,大多數人表露出的都是回憶、追憶之容,而非興致盎然。

  太子啟一棋盤砸死吳王太子的往事,眾人自是有著極為深刻的印象。

  不單是因為此事,在后來簡介引發了波及大半個天下的吳楚七國之亂,也同樣是因為這件事,真的很難讓人輕易遺忘。

  ——儲君太子下棋下的不高興了,一棋盤把對座的王太子當場打死!

  這樣的事,無論發生在哪朝哪代,恐怕都會是震驚天下三五代人的奇觀。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因為這件事太過于離譜、太過于荒唐,也實在讓人難以忘卻,所以對于當年,發生在這件事前后的朝中大事,眾人也至今都還有這清晰地記憶。

  ——吳王太子劉賢身死,太宗皇帝勃然大怒,愣是親眼看著太子啟被按在宣室殿外,挨板子挨了足有小半個時辰!

  怒火稍艾,太宗皇帝便滿懷著羞愧,寫下一封稍有些委婉,卻也足夠誠懇地道歉信,并派人帶著信,將王太子劉賢的棺槨送回吳地。

  約莫半個月之后,吳地傳來劉鼻‘拒接接受王太子尸體’的消息,又過了小半個月,劉賢的棺槨便被送回了長安。

  被劉鼻這么毫不遲疑地打了一巴掌,太宗皇帝自覺臉頰火辣辣的發燙;

  又實在理虧,便只能厚葬劉賢,并將此事冷處理。

  幾個月后,剛好到了劉鼻‘三年一朝長安’的時間,按照制度,劉鼻必須要到長安覲見,向天子表明自己的忠誠。

  但劉鼻卻托病,向太宗皇帝請求‘等養好了病再去長安’,并且這一‘病’,就一直‘病’到了先孝景皇帝三年,吳楚七國之亂爆發的那一晚。

  而袁盎方才所說的那件事,便發生在太宗皇帝第一次接到劉鼻‘托病不朝’的消息時。

  ——劉鼻托病不朝,朝臣百官惶恐不安,建議太宗皇帝‘先下手為強’;

  在明確表示自己絕不會主動出手之后,太宗孝文皇帝,便在當日下達了兩封詔諭。

  第一封,是賜吳王劉鼻幾杖,并以‘年老體弱’為由頭,特許其不必再遵守‘諸侯三年一朝長安’的規矩。

  如果說這一封詔諭,是在已經確定劉鼻不會再朝長安的前提下,為長安朝堂保留了一絲顏面的話,那第二道詔諭,才能真正表明當時,太宗皇帝究竟做出了怎樣的判斷······

  “王太子的尸體被送回長安,整個朝堂都遭受到了羞辱;”

  “而太宗孝文皇帝,在恩允劉鼻不必再朝長安之后,所下達的第二封詔諭······”

  “嘿······”

  “當年,我還是少府。”

  “這第二封詔諭,主要就是對我掌控下的少府下達。”

  “——太宗孝文皇帝命令少府,即可開始準備應對南方濕瘴之地的武器、軍械,并大肆增加武庫的庫存。”

  “也就是從那一道詔諭頒下開始,朝野內外便都心中了然:吳王必反,只期待定······”

  以一種耐人尋味的語氣,道出這段已經逐漸涌上眾人心頭的往事,劉舍便也含著微笑,對袁盎微一頷首,算是將話頭遞還給了袁盎。

  接過話頭,袁盎則又是一聲輕嘆,只面上自信之色更甚一分。

  “當年,太宗皇帝嘴上說的,明明是‘絕不對吳王妄加揣測’,但實際上,卻在第一時間開始為戰爭——為吳王劉鼻起兵謀反做準備。”

  “這是因為太宗皇帝知道:有些事,既然避免不來,那就一定要面對;”

  “既然要面對,那么,就要早做打算······”

  ···

  “再說當年,吳王劉鼻舉兵,一路攻城略地,兵峰直指函谷。”

  “朝堂內外驚慌失措,頓時有不知多少人入宮,勸諫先帝‘斬晁錯以安天下’。”

  “咳咳······”

  “當時,我也曾這樣勸過先帝,并一度讓先帝采納了我的建議······”

  “只是后來,當時的丞相:故安貞武侯,同當時的皇七子、皇九子一起趕到陛下送別晁錯的小院。”

  “當時,皇九子曾對先帝這樣說。”

  “——陛下對先帝說:戰爭,從爆發的那一刻開始,就必定是要分出勝負的。”

  “而和談,不過是將某一方不愿繼續遭受損失,而想要投降的意愿,粉飾的好聽一些而已。”

  “吳楚起兵作亂,盡失大義,悖君妄上,朝堂攜大義而平叛,這絕不是一場可以談和的戰爭。”

  “若朝堂乞和,便會失大義;至于劉鼻,無論乞和與否,都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在那樣的情況下,如果朝堂因為恐懼,而按照劉鼻的心愿殺死晁錯,那和乞和,甚至是祈降沒有任何區別。”

  “陛下還說······”

  “還說······”

  說到最后,袁盎做出一副皺眉抿嘴,似是回憶不起什么事的模樣,不是還‘嘶~’一聲;

  見袁盎如此,劉舍便笑著再次接過話頭:“陛下還說:談判,不是許愿。”

  “戰場上無法得到的東西,也休想通過談判得到。”

  “對方沒有在戰場上獲得的東西,如果通過談判得到,那就是我方最大的失敗······”

  聽到這里,眾人才長‘哦~’了一聲,散去面上狐疑,各自低頭思索起來。

  袁盎的意思,大家伙兒算是聽明白了。

  ——戰場上無法得到的東西,也休想在談判桌上得到!

  這,便是少年天子的性格,以及對敵人的態度。

  這意味著從今往后,就算遭受再大的損失,這位少年天子,也絕不會再對匈奴人低頭。

  如果放在過去,劉勝如此剛硬,眾人未必不會派個代表,去勸劉勝‘至剛易折’之類的話,讓劉勝忍辱負重,以待將來。

  但現在,眾人卻不會再這么做了。

  一來,是今時不同往日:那場決戰,漢室已經基本做好了準備;

  就算沒有完全做好準備,也已經接近完成準備工作,劉勝對匈奴人的態度逐漸強硬,也算是題中應有之理。

  二來,則是因為如今,或者說至少這一次,漢家已經沒有必要再向匈奴人求和,乃至是和親的必要了。

  ——和親,是為了讓匈奴人被陪嫁喂飽,然后讓邊地安生幾年,漢家好發育發育,過幾年安生日子;

  可今年,匈奴人已經打來了。

  非但打來了,還差點將戰火燒到關中,邊關四郡更是損失慘重,人口驟降!

  邊地已經遭受了匈奴人的荼毒,漢家又何必再去和匈奴人和親?

  至于方才殿中,呼延屠明里暗里的言語恐嚇······

  “如此說來,陛下是打定主意,不再同匈奴人和親了啊······”

  “不和親,那即便還沒到決戰的時候,小打小鬧,也只怕是再也免不了的······”

  “往后幾年,漢邊,恐難得安吶······”

  意識到這一點,眾人面上疑色盡去,雖仍帶著些許嚴峻,但更多的,卻是難以按捺的季動,以及即將見證的興奮。

  ——終于。

  經過長達數十年的忍氣吞聲,漢家,終于熬到了這一天。

  終于熬到了報仇雪恨,同匈奴人算算總賬的這一天。

  而這一天,不單是在場眾人:整個漢室,數以千萬計的漢人,都等了太多太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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