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慶六年的上元夜，注定不平靜。
鐺！鐺！鐺！
宏大鐘聲自府君廟一帶響起，于夜空回蕩，滿城皆聞，甚至連那煙火都瞬間停歇。
燈火輝煌的繁華大街上，晃著撥浪鼓的貨郎目瞪口呆，百姓紛紛抬頭觀望，熱鬧的喧囂聲戛然而止。
“靖邪鼓！”
一名員外郎面色慘白，連忙催促家丁，“快快快，護我回府，出大事了！”
靖邪鼓，各州府城社稷廟神鼓，大燕立國時所設，由府君地袛掌控，有邪祟入城中作祟時便會發出警示。
作為并州府城，康元防御力量強橫，鎮邪府軍精銳、王府驍騎軍、各法脈高手匯聚，況且還有地袛并州府君鎮壓，即便化形老妖來了也得夾著尾巴。
靖邪鼓，已百年未鳴。
邪祟攻入了康元城！
百姓們終于回過神來，眼中滿是恐懼。
隆隆隆…
還不等騷亂發生，便有一隊隊金甲驍騎軍策馬列隊而來，沿途封鎖路口，同時有衙役和武侯在房頂上縱身跳躍高呼：
“鶴舞樓妖邪作祟，明善坊一帶禁止出入，各坊坊門關閉，如有趁機作亂者，斬！”
鶴舞樓，明膳坊？
街上百姓雖說害怕，但也松了口氣。
明膳坊那地方，盡是高門大院，再加上個鶴舞樓，每年上元夜便會封禁，尋常百姓難以進入。
有人抱緊哭泣孩童，有人小心尋找躲避之所，也有人幸災樂禍。
原來是老爺們遭殃，該！
……
鶴舞樓內，又是另一番景象。
白衣老者好似根本不在乎眾人眼中不滿，面色如常沉聲道：“諸位還是留在此地為好，蕭劍秋和另兩位老祖親至，很快就可將妖邪盡數斬殺，老夫在此先賠個不是。”
說罷，轉身對著并州王等人拱手道：“王爺，您幾位可否要觀戰？”
“當然。”
并州王緩緩起身，眼中殺機一閃，撫須道：“本王到是要看看，是哪路老妖從山里跑了出來。”
說罷，袞袍大袖一甩，負手向外走去，太一教宏源真人、須彌宗智海禪師、山海書院劉夫子也緊隨其后。
這下子便看出了地位差別。
蕭家千年世家、太一教、須彌宗、山海書院千年法脈，再加上皇族，便是大燕真正上層。
快到門口時，并州王突然轉身，沉聲道：“王校尉也來看看，蕭劍秋元帥親自出手，機會難得。”
大殿內其他人也不說話，望向王玄的眼神有些復雜。
如果說之前王玄只是出色府軍校尉，今夜比斗，任傻子都能看到其非凡潛力，并州王這已經是在赤裸裸的拉攏示好。
恐怕今后誰要對付永安，并州王便頭一個不答應，說不定還會親自下場。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可不是說笑。
正如那蕭伯成，天賦異稟，從小前往邊軍歷練，排軍布陣皆有法度，但若與真正將才相比，高下立判。
“是，王爺。”
王玄面色平靜拱了拱手，隨后給了莫云天他們一個眼神，接過墨玉寶弓金羽箭，拎著方天畫戟闊步而出。
白衣老者蕭風樓看到后，眼睛微瞇沉聲道：“王校尉，觀戰而已，用不著你出手。”
王玄微微搖頭，“有家伙在身邊，踏實，王某比較膽小。”
蕭風樓被噎了一下，眼角一抽不再廢話。
王玄淡淡一瞥，也不理會。
實際上他說話還是留了面子，真正的想法是，根本信不過蕭家。
并非擔心他們出手害人，而是經過許多事后，他不再相信世上有絕對周密的計劃。
來到殿外，迎著夜風憑欄而望，當即發現異常。
城中燈火猶在，卻安靜地嚇人，鶴舞樓下方明膳坊周圍，已被一路路大軍封鎖的密不透風，高低錯落的房屋頂上，盡是手持弓弩，煞炁滾滾的金甲驍騎軍。
宏源真人撫須道：“康元城地炁竅穴由府君統攝，他們從地下潛入，恐怕不僅要毀掉鶴舞樓，還要破掉地竅龍脈，用心何其歹毒，還好蕭家提前布局。”
“卻也是僥幸。”
白衣老者蕭風樓微笑道：“神機閣之亂時，便有眾多化形老妖相助，還好有深明大義之輩甘為死間，洞曉其陰謀。”
原來如此…
王玄若有所思看向一旁。
蕭仲謀也跟了過來，沉默不語望著下方，搖擺不定的燈籠光線下，冷漠面龐亦昏暗不定。
就在這時，下方突然出現動靜。
轟！
碎石泥土四濺，一道道巨大黑影從青石板地面轟然而出，陰霧黑煙彌漫。
“放！”
隨著一名金甲驍騎軍統領下令，四面八方飛箭如蝗，瞬間籠罩那些黑影。
這其中，驍騎軍用得顯然不是普通箭矢，破空聲竟猶如鷹啼，伴著咻咻咻旳聲音，驚人殺機升騰而起。
“這是斬魂鬼羽箭。”
見王玄眼中好奇，并州王微微一笑解釋道：“驍騎軍專用，最擅破滅妖鬼神魂，未列入《大燕武備總要》，你若想要，回去時可帶上五千只。”
“謝王爺！”
王玄沉聲拱手。
既然已選擇站位皇族，有些好處該拿還是拿，扭扭捏捏反倒讓人懷疑。
轟轟轟…
連續十幾道巨物墜地聲響起，陰霧煙塵散去，竟然全是那些地蛉蟲怪，渾身插滿羽箭，一動不動生機全無。
宏源真人看著有些可惜，“這些地蛉異常難尋，是觀山探脈利器，應該留下的。”
蕭風樓面色陰沉道：“地蛉蟲怪生性暴虐，需特殊秘法馴養，神機閣叛亂，此物已成禍患。真人，那些妖物怎么還沒出來？”
宏源真人淡然一笑，“放心，有府君神力加持，配合禁土符，此地已無法施展遁術，甕中之鱉而已。”
話音剛落，地面便出現動靜。
咕嘟嘟…
汩汩黑色粘液從各個地洞中翻涌而出，似活物一般翻涌蠕動，隨后竟伸出一根根粘液觸手，化作利箭狀。
“是妖術胎化異形！”
宏源真人見狀沉聲道：“不可讓軍士沾染此物。”
蕭風樓點頭道：“真人放心，妖物沒有一絲機會。”
他說的沒錯，只見蕭家精銳府軍軍陣之中，一名面容矍鑠、身形高大的白須老者闊步而出，雙眉濃密猶如鷹隼，伸手一揮，便有一根根木棍飛射而出。
這些木棍迎風而長，很快變成水桶粗的金紋蟠龍柱，咚咚咚…伴著劇烈震顫聲，以三奇六儀之法，狠狠砸在地面，將那些黑色粘液盡數困住。
呼~
熾熱瑰麗的火焰從一根根蟠龍柱子上升騰而起，很快勾連成片，形成熾熱火焰高墻。
嗤嗤嗤…
這火墻威力驚人，絕非凡火，那黑色粘液觸碰到，便冒起陣陣白煙，迅速收縮、
隨即，黑色粘液形成一道道人影，至少有上百之數，粘液散去，露出人類面孔。
“胎化異形…”
王玄想起郭守清告訴他的機密：太一教和書院暗中調查，發現不少世家小法脈皆有人暗中學習妖術，目前共有千眼無影魔君、幽都萬化圣尊、幽冥琉璃圣尊、大歡喜圣母四類異類真仙傳承。
這“胎化異形”，乃是大歡喜圣母所留，變化多端，更是能夠附體其他生靈變化可怖怪物，如病毒般擴散，青樓女子有人暗中修煉。
眼前那些熊熊燃燒的蟠龍立柱，正是蕭家寶器《六儀神火楯》。
而那名老者不用說，正是原畢方軍元帥，蕭劍秋。
王玄奇怪的是，蕭仲謀今晚定計，使得蕭家聲譽受損，蕭劍秋完全知道此事，卻并未阻止，反倒手段盡出。
今晚之事，絕不是單純對付妖物與叛徒，蕭家付出這么大代價，究竟想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