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師，我之前看過戶部資料，知道鹽鐵歷來占朝廷賦稅的大頭，而且與民生息息相關，更是軍備物資，至關重要。
若是開放制鹽、制鐵，如何收取賦稅？如何控制價格？如何限制外流？”項南問道。
鹽鐵專賣，生產、銷售都由官府控制，才能順利收上稅來。若是開放經營，不說會影響國家戰略，光是偷稅漏稅就難以制止。
現代管控如此嚴密，科學技術如此先進，尚且杜絕不了走私。而古代皇權不下鄉，對基層的管控相當無力，況且偵查技術也相當落后，更拿走私沒有辦法了。
而且一旦開放經營，那么造成的后果就是，鹽鐵價格將被商家控制，被抬到一個極高的程度。
現代社會，就曾發生“蒜你狠”、“豆你玩”、“姜你軍”、“蔥擊波”、、“蘋什么”、“辣翻天”等物價暴漲的現象。
而這些食物都還不算生活必需品，有可以沒有也可以克服一下。但是鹽鐵直接關系民生問題，一天都不可或缺。
如果開放經營的話，那百姓真的要慘了，必須花極高的價錢購買鹽鐵。到時候，那些商人賺得盆滿缽滿，而百姓則會被盤剝一空。
最慘的是朝廷，不僅失去鹽鐵稅收，而且還將喪失民心，離垮臺也就不遠了。
同時，開放經營的話，一旦鹽鐵外流，對國家安全都是個重大威脅。
西境諸國雖然也會冶鐵，但是論規模、質量相比豊朝，卻是大為不如。因此西境諸國襲擾邊境，往往連鐵鍋、農具都一并擄走。
如果對西境諸國不限量供應鐵器，以他們全民皆兵的制度，分分鐘拉起數以十萬計，盔明甲亮、裝備精良的大軍，對豊朝自然是極其嚴重的威脅。
因此有此三大難題難以克服，太子少師李少卿的開放鹽鐵之議，就是一個空談而已。
……
在場眾人見項南剛聽完李少卿的建議，便迅速列出最為關鍵的三大難題，不禁都對他肅然起敬。
項南才思之敏捷，目光之精光，心思之縝密，可見一斑。
好在李少卿也非泛泛之輩，他敢提出鹽鐵開放，自然也有他的道理，于是同樣侃侃而談。
當下，項南就跟他們討論起來。
而討論之后，項南也不禁有幾分感慨。
他敢肯定，李少卿雖然并非貪官，也并非庸臣，但他和皇室并非一條心。
就像明末的東林黨，口口聲聲為國，要求廉正奉公，振興吏治，開放言路，革除朝野積弊，反對權貴貪贓枉法。
但也正是這些一身正氣，清廉正直，錚錚鐵骨，堪稱道德楷模的東林黨人，主張輕徭薄稅，害得國家稅收艱難，想打仗都沒有錢，最終清兵入關，國破家亡。
李少卿就是類似的人。
他有學問、有本事，不貪不搶，清廉剛正，眾口皆碑，但是真要用他的話，可就真蝦米了。
他就像現在那些打著政治正確旗號的政客一樣，表面上無懈可擊，說得話全都正確，誰也挑不出錯來，但就是不切實際。
由此也讓項南長了見識。
他原本以為，治國只要用那些清廉剛正、鐵面無私的清官就可以了。如今看來，清官未必清，清官也未必能用。
……
項南隨后就鹽鐵之議，給李賾寫了個條陳，提出了自己的改革意見。
如今豊朝的鹽政推行的是“民制、官收、官運、官銷”的制度。
因為官府插手太多，所以鹽利多被官員侵吞。而且官府做事效率低下，收、運、銷三個環節都節節受阻。
不僅鹽價居高不下，而且常常無鹽可用。同時因為官府盤剝過甚，也導致鹽戶制鹽的積極性不高。產量逐年下跌。
而項南建議食鹽實行民制、商收、商運、商銷。如此一來，收買、運銷之權悉歸于商人，又稱“商專賣制”。
官府督管，商人經銷，既可杜絕官員侵占鹽利，也可避免官鹽壅塞，私鹽盛行。
這種商專賣制，是明朝中后期開始推行，一直延續到清朝末年，長達近三百年的時間，可以說是相當成熟了。
當然商專賣制，也不是沒有缺點，比如會造就一批壟斷商人。如清朝時期，兩淮鹽商可是富甲天下，無人不知。
不過古代商人沒有地位，就是待宰的肥豬而已，養肥了直接殺。
清朝時，自康乾以來，每當清政府舉行重大事宜之時，鹽商往往踴躍捐贈巨額銀兩，百萬至十萬不等。
因此讓商人有錢，其實比讓官員有錢好。
……
李賾看了項南足足三萬字的條陳，從當前鹽政的弊端，到“商專賣制”的優勢，再到具體的推行，以及監督、調整的辦法后，都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
項南的鹽政，的確比現在的法子要完善得多，先進得多，看來他的確是用了心。自己選他做太子，也的確沒用錯人。
不過，李賾卻并沒有立刻實施，而是把這個折子壓了下來。
項南知道后，略有些奇怪，但并未聲張，他相信李賾有自己的理由。
之后幾天，項南依舊忙于修書、學習和參與朝政。
雖然他之前沒有當過太子，沒有管理一個國家的經驗。但他做過國師、當過武林盟主，管理過數萬人的大公司，執政經驗還是有一些的。
而且太陽底下無新鮮事，豊朝所發生的事情，很多都在史書上有對照。項南熟讀二十四史、稗官野史等史料，兩相參照之下，行事自然有章有法。
不敢說圣明燭照，算無遺策。但也是才思敏捷，精明干練。讓李賾都很滿意，讓朝臣也都明白，將來項南繼位，肯定是位明君。
而這也讓高于明隱隱感到不安。
因為項南表現得越出色，將來越不可能被他控制。畢竟明君圣主，哪有甘于做他人傀儡的。
只是如今，項南已經登上太子之位。他們想把他再趕下去，可沒那么容易。
先不說能不能把他趕下去，就算把他趕下去了，誰敢保證下一個太子，就會被他們操控呢。
要知道，項南若是被廢，剩下就只有李承沅、李承汶兩人了。高家跟他們兩人，可素來沒有交情。甚至在奪嫡的過程中，還發生過過節。
就算高家反過來推他們上位，先不說要付出多大代價，就算他們真的上位，也未必會重用高家的。
“不行的話，就扶植我們自己人。”高于明忍不住想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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