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上的時候，遠遠地，居高臨下還不覺得，真站在長江邊上，才真切地感覺到，貫穿國土中西的大江大河，當真不是區域性河流能夠相提并論的，略顯渾黃的江水，不疾不徐地向東而去。
粗淺地將周邊幾個值得“打卡”的景點看了個遍，金尚和李萱來到了傳說中的黃鶴樓。
說實話，真看到的時候，失望一詞都不足以形容金尚的心情。
腳下這座城市，和前世記憶中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如不是大江大湖的位置和形狀大抵沒變，金尚都要懷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或者平行世界的地圖變了。
別的暫且不提，黃鶴樓的位置，和前世就有很大不同。
這個傳說中的旅游勝地，歷史上幾次損毀，幾次重修，因為要兼顧軍事用途，基本都是在臨江口翻建。六百多年前，漢水入長江口最后一次改道，由前世的沌口等地交匯，改為從龍王廟入江，漢陽地大部分區域，自此由漢水之北，變成了漢水之南。
這一世的情況也大同小異，在兩江交匯處，依然修了一座祭祀龍王，祈求風調雨順的廟宇，上個月，當地民眾還自發舉辦了一場舞龍表演，希望今年汛期能夠平安無事。
已經幾次來此游玩的李萱，指著遠處的江水說道：
“看那邊，漢水碧波蕩漾，江水濁黃，在那里形成一片涇渭分明的場面。”
也不怪故人將漢水當做長江主干道，上游金沙江視作支流，水量充沛的漢水，航道條件，比要通過水流湍急，暗礁密布的巫峽段的金沙江要好一點。
至少水質清冽，看著就比渾濁的江水要順眼多了。
掃視了一下四周的地形，金尚有些疑惑地問道：
“我聽說，在豫中段黃河邊，受地上懸河之威脅，我看這里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啊！”
李萱微不可察地點頭道：
“你知道腳下這座城市的平均海拔是多少嗎？二十三米……”
“這……不是比很多沿海地帶還要低？”
這已經不是一個正常內陸城市該有的海拔高度，一般來說，這等海拔的區域，不是大湖所在地，也應該是沼澤濕地的一部分。
對了，這里就是古云夢大澤消退后的產物。
“那邊……將黃河大堤看好，幾個大水庫安然無恙，問題不大。這里……不管周邊哪里下一場大雨，水都會往這里流。你大概是沒體會過，每年汛期，一波一波洪峰過境，全村老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上堤防汛的辛苦。不敢說年年如此，至少我印象中，很少有不鬧出動靜的。軍民上下，齊心協力，保衛家園，當真如戰場爭命一般。當然，這幾年，水利設施建設漸漸發揮作用，好轉了許多，不像以前，需要年輕小伙子扛著沙袋，背著防水雨布，沖鋒陷陣去堵口子，填管涌了。載重大卡車開過去，水泥墩放下去，比血肉之軀管用，且不那么危險……”
“既然選擇在這里興建大城市，有些代價，難免的。時代的發展，科技的進步，會改善這一切。以后會好起來吧！”
“你是在考察地點吧？”
“被你發現了？”
李萱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沒什么特別的需求，對離家千里之外的城市這么關心干什么？水陸交通便利，不被水淹，地方大，地價租金便宜，人力成本不高，有什么地方比這里更適合建立華中地區倉儲物流配送中心的？”
公司那么忙，好不容易出來旅游一趟，還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沒什么特別理由，金尚才懶得在這種沒什么營養的所謂名勝古跡，開發也一般的大城市游玩。
同樣的東西，京城比這里上檔次多了。
既然有此念頭，將來砸向這里的資本，肯定海了去了。花這么多錢，肯定要實地看看，值不值得。
“草草看了一圈，覺得如何？”
“白璧微瑕！雖然有些不足，但是優點太突出了，實在讓人割舍不下，不出意外，這里將會成為事業版圖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
“滿意就行！一次走馬觀花，只是留個印象，以后再慢慢看。”
李萱看了看腕表，時間差不多了，
“我看小亢已經好幾次打電話約人，估計是要出去瀟灑，咱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就去書店，放他走吧。小家伙跟著當車夫，估計也不耐煩了。”
“行吧！”
兩三個小時，也只能對這個城市匆匆一瞥，再看也沒啥新意了。
三人找了個有空調的街邊小店，吃了點當地土菜。
味道還行，就是有點咸，其它的，還算滿意。
稍后，來到一處名為“繪心書店”的地方，后與李亢分別了。
金尚打了個電話，一名大概三十七八歲，中等身材的微黑男子，帶著三個二十多年的小伙子出面迎接了。
“金總，恭候多時，歡迎，我是本地區域經理，蔣龍……”
“幸會！”
金尚伸手和對方握了一下，然后介紹道，
“線下生活服務辦公室主任李萱……”
“李主任，我們打過交道，電話里聊過。”
繪心書店的主要業務是書籍租售，音像制品也是業務一部分，為了配合線下生活服務推廣，各地門店也需要同步信息，李萱和很多區域負責人都溝通過。
線下生活和書店沒有上下級關系，同屬一個總公司的兄弟部門，到底是一家人，平時打交道也還算和睦。
“早就聽說兩位都很年輕，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一表人才。”
一行人來到接待室，讓人暫時將行李放好后，蔣龍對金尚請示道：
“不知金總此次巡視，是先檢查物料還是賬目？”
“別緊張！”
金尚擺擺手，打斷了蔣龍的思緒，
“這次是恰好經過，順便來看看，并不是要查出什么問題，殺雞儆猴。母公司那邊從美影廠將書店買下來，是有重大戰略考量的，不是為了撈一把就走，這一點，蔣經理放心。”
“您說笑了。”
老板說得很客氣，也很直接，蔣龍可以當真，但不會全信。
“這樣吧！今天是周末，營業應該正常進行中，員工按照平時節奏來就行，我們去附近看看……”
“也好！”
查賬，盤物料什么的，哪里用得著金尚這個老板親自來做？
一個電話，讓總部組織一個巡視組，系統地將各地分店過一遍就是了，完全沒有必要將大好時間浪費在這里。
繪心書店的辦公區并不太大，倒是有一個不小的儲藏間和準備室。
和值班的文員打了個招呼，蔣龍帶著金尚和李萱穿過長廊，來到營業區。
作為整個華中地區最大的旗艦店，開放面積超過六百平，而且是復式結構，上層還有幾排書架，只是不如下層密集。
出乎金尚的預料，繪心書店，似乎并不是純粹的書店，而是一個以書店為載體的集咖啡茶點，休閑辦公，閱讀專區，兒童圖書等為一體的綜合休閑茶吧。
“這……是書店？”
李萱在金尚身邊小聲耳語著，
“是這一家旗艦店特殊，還是其它營業風格都是如此？”
似乎嚇了一大跳的女朋友，也不是不明白這其中的差別。
就跟普通網吧和金尚設置的網咖一樣，前者主要收入就是收上網費，網咖不一樣，周邊收入，副食品售賣，卡座包場等，可能賺得比上網費還多。
具備上網特色的咖啡廳，和提供副食的網吧，表面上看，很相似，卻有著本質不同。
這一家……確實已經不是純粹的書店了。
在正中心的大廳，甚至有一個四五米高的階梯平臺，金尚等人趕到的時候，正在舉辦本地文化活動，當地文化館，少年宮和大學老師客串講師，為圍在一起的小朋友和捧場的家長們講歷史故事，本地特色，歷史源流，楚文化等。
金尚在一旁靜靜地看了一會，從周圍人的反應中，就能判斷出，這不是一次臨時活動，甚至都不是第一次了，而是本書店真的和當地文化名流合作，搞了個還算有點影響力的特色沙龍。
“這個……你們舉辦了多久？”
“一年多了吧！”
蔣龍慎重地答道，
“這幾年，圖書市場景氣度停滯不前，兒童圖書市場有很大的前景，再加上市區也在推廣文化特色服務活動，繪心書店作為重要的載體，參與其中，多多少少有點好處。目前看來，少兒圖書與畫冊銷量，呈現出明顯的上升，民間對承辦活動的我們，評價也很不錯。”
“一般多久一次？”
“基本上每月都有，一次到三次不等，看情況，正值暑假，頻率要高一點。”
不清楚金尚對此事態度的蔣龍，不敢過分夸大或者貶低，實事求是地解釋著。
聽了一會后，十分感興趣的金尚，隨著觀眾的鼓掌聲而拍著巴掌。
站在簡易階梯主席臺上的老教授蹩腳的漢味普通話，金尚并不是聽得很懂，但大致的意思還是明白的。
稍后，金尚對蔣龍說道：
“這件事，你做得很好，圖書市場本來就是一片紅海，書店的想象空間很有限，在保持產品質量的同時，提升服務品質，是很好的突破口。”
最重要的是，金尚確認，今天看到的一切，包括這一場少兒親子文化沙龍，不是為了應付金尚而特地舉辦的。
這家店……有點東西。
只懂得賣書的書店，在未來的互聯網大潮中，會被風卷殘云一般，被掃入歷史的垃圾堆。
連實體書都是夕陽產業，賣書的能有好日子才怪。
但是，書籍本身的文化屬性是實實在在的，以其為基礎，開發周邊服務，將其與本地人的日常生活聯系起來，那就不一樣了。
“金總，謝謝夸獎，您能理解，實在是太好了！書店經營，困難重重，尤其是現在，各種沖擊不斷，總有一股風雨欲來的感覺。這么大的書店，營業成本太高了，不想點辦法，真的沒法堅持下去。”
“辛苦了，稍后，有點事和你細談……”
說著的金尚，轉頭對李萱說到，
“看到了吧？這就是本地生活服務活生生的例子，互聯網的存在，應該為這樣的服務提供助力，才能徹底融入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首先，咱們要在思路上，有清晰的認知，至于能不能實現，那是技術問題，交給程序員去解決，哪怕現在做不到，不遠的將來，肯定可以。要敢想，再去努力實現……”
科技，不就是將幻想化為現實的奇跡么？
“我明白，回去好好梳理一下京城的推廣思路！”
“這就對了！咱們不是要將所有的資源都抓在手里，而是如何為別人排憂解難，這才是關鍵。服務于個人，不是全部，為商戶利益著想，他們賺了，咱們才有好日子過……”
用一個十分老套的詞來說，賦能二字最為貼切。
三人斷斷續續聊了一會，又去各個服務區體驗了一下，尤其是音樂專輯試聽區，金尚戴起耳機，點了梅逢春發布了一些時日的《第一天》。
總的來說，和金尚設想差不多，唱腔稍微有點虛浮，但問題不大，反而有一股別樣的風情。
銷量，應該是不差的，就這么一會，金尚就看見好幾個年輕男女將單曲碟放入了購物車。
至于帶著孩子的媽媽，則更喜歡買《送別》。
酷酷的男生則對《口是心非》情有獨鐘，技巧與情緒拉滿的搖滾，是他們的最愛。
接下來，又去美食區嘗了嘗物美價廉的速食咖啡和糕點，和文藝范十足的少年少女聊了聊，觀察了一下員工們的工作強度。
回到了會客室，金尚才對蔣龍攤牌。
“蔣經理，不知道你有沒有意愿去京城工作？”
“誒？”
這是升職嗎？
金尚的話，明顯讓蔣龍有些措手不及。
“請不要誤會，我并不是今天看到你的表現，才決定提拔，而是你的直屬上級，魏雙萍……魏總監考察了一批年富力強的干部的功勞和能力后，重點推薦了你……”
如若不然，金尚哪里會在一名區域經理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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