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理的看法,讓云缺心頭發沉。
如果司徒盼晴沒有絲毫人族的意念,即便找到乾陽神木也未必能喚醒。
乾陽神木能治愈神魂傷勢,但前提是得有神魂才行。
如果司徒盼晴的腦海里完全是妖魂,再好的靈丹妙藥也無效。
云缺想要再問問學正,能否有辦法找回人的意念,剛要開口,宋道理忽然抬起另一只手阻止了云缺發問。
云缺不明所以,沒吭聲,默默看著學正被咬。
宋道理的手背已經被咬得血肉模糊,云缺看著都疼。
可宋道理緊鎖的眉頭,不知為何居然舒展了幾分,聲音放得很輕,對著司徒盼晴道:
“你瞧,我沒有威脅,不會傷你,對吧。”
司徒盼晴仍舊咬著不松口,喉嚨里發出的低吼好像弱了不少。
宋道理輕吟道:
“人之初,性本善,你想做人,還是做妖呢。”
宋道理說話的時候,沒有任何法力外溢,但其自身的文氣卻如溫和的溪流般緩緩流轉。
司徒盼晴兇狠的目光漸漸茫然起來,不再咬人,躲到云缺身后。
“學正……她還有沒有救?”云缺凝重的道。
宋道理抬起自己被咬得血淋淋的手,道:
“她咬我的力道,剛開始很重,我不傷她,她咬得便漸漸輕了,這一點與野獸類似,世上大部分野獸在察覺到人類沒有惡意的情況下,其實都不會主動傷人,但妖不同,妖如果咬住活人是絕對不會松口的,不死不休。”
“她能出現類似野獸的舉動,說明還有救,只要耐心幫她啟蒙,再輔以蘊養神魂的良藥,我認為有機會喚回她神魂里屬于人族的意念。”
云缺明悟了剛才為何學正打斷自己的詢問,原來是在感受著司徒盼晴咬人的力道。
不過學正說的野獸習慣,云缺并不了解。
因為野獸這種東西,在云缺眼里都是食譜上的一道道菜而已。
活的野獸,無論獅子老虎,還是野狼兔子,只要看到云缺出現,無一例外全都玩命逃跑。
云缺在妖族眼里都是屠夫,何況是野獸了。
“原來野獸不怎么傷人啊,以后多吃點。”云缺嘀咕了一句。
聽得宋道理直皺眉。
你這小子,胃口是不是太好了。
“給她啟蒙恐怕麻煩,找個先生容易被她咬,學正能不能通融一二,讓她住在天祈學宮?”云缺試著問道。
“通過學宮考核,自然可以入住學宮。”宋道理道。
“她現在這心智,估計跟野貓野狗差不多,怎么可能考得進學宮。”
云缺看了看野貓一樣蹲在身后的司徒盼晴,道:“不瞞學正,她身上曾經融合過一頭五階朔風蝠,如今妖物之軀被強行抽離,結果她們的神魂顛倒,司徒盼晴的神魂留在妖軀,妖的神魂留在這副本體,妖軀已經被斬殺,如果無法醒來,她這輩子只能如此活著。”
宋道理聽完,面無表情的道:
“學宮有學宮的規矩,不可更改。”
云缺嘆了口氣,道:“那好吧,我找個地方安頓她,再想辦法幫她啟蒙。”
正要帶著司徒盼晴走,宋道理再次開口道:
“學宮除了先生之外,學正亦有舉薦名額,只不過先生每年有一個名額,學正五年才有一個名額,把她留在我身邊好了,我親自替她啟蒙。”
云缺大喜,按著司徒盼晴的小腦袋,兩人一起恭恭敬敬給宋道理深施一禮,謝過學正。
宋道理擺手示意云缺起身,道:
“修行之人講究個緣法,既然她咬了我,也算與我有緣。”
屋子里沒有旁人,云缺沉吟了一下,道:
“不瞞學正,司徒盼晴的身份有些特殊,她曾是監正五弟子,她身上融入的妖物必定是人為,究竟是誰做的,我會追查下去,如果幕后之人發現司徒盼晴還活著,有可能來滅口,到時候學正恐怕會牽扯到危險當中。”
云缺能如實相告,是因為宋道理為人太過正直。
若非在學宮擔任學正,在外面的話,宋道理絕對是一方大儒。
仁者境,名副其實。
這種人,云缺發自內心的敬重。
坑點好處沒什么,真要因此而害了宋道理,云缺這輩子都會活在內疚當中。
宋道理聽完后,并沒有云缺預料的那般出現詫異之色,反而神色如常,一點沒有意外。
“大祭酒曾經說過,天祈學宮,不過是這世間的一角罷了,學宮之人,始終身在凡塵。”
宋道理目光中浮現出一種深邃,道:
“我以前始終以為,學宮如世外桃源,專心研究學問即可,后來才有所明悟,哪里有什么世外桃源,學宮,本在世間啊,身在人間,逃不掉羈絆之網,圣人的腳步從來不曾停留,而我們,卻早早停步于此,實在迂腐……”
“把她放心留在學宮便是,天祈學宮雖然顯得迂腐,卻從未懼怕過誰,司天監的確有古怪,你自己小心。”
云缺放心了。
司徒盼晴只要在學宮,無論呂青還是魏墨城就不敢去學宮抓人。
再次道謝后,云缺忽然愣了一下,問道:
“學正怎么知道司天監有古怪?”
宋道理嘆了口氣,道:
“我不知道,是大祭酒說的,這些年我經常能看到大祭酒在閑暇時,會望向一個方向。”
“我好奇很多次,有一人忍不住,曾問過大祭酒在欣賞何處美景,因為大祭酒所望向的方位,除了觀星臺之外,什么也沒有。”
“大祭酒說他在看棋,有人在下棋,但他始終看不懂真正的棋路。”
“從那次之后,我才知道司天監恐怕有古怪,只是連大祭酒也無法窺破真相。”
宋道理的這番話,再次讓云缺深信魏墨城還活著。
能讓大祭酒察覺到司天監存在著一絲不同尋常,說明司天監確實有問題。
而且是很大的問題!
云缺不由得擔心起牧青瑤的處境。
外敵再如何強大,總歸有跡可循,內鬼這種東西神不知鬼不覺,最為兇險。
司徒盼晴有了落腳地,云缺反而更加心神不寧。
正好宋道理在,云缺問道:
“學生有一事請教,不知如何才能成為天祈學宮的學正。”
宋道理道:
“首先必須是天祈學宮的學子,修為至少七品以上,需要所在學殿的先生認可,最后由大祭酒親自考核,通過后才能成為學正。”
得知了成為學正的要求后,云缺有了主意。
云缺自己對學正不感興趣,他是替牧青瑤在尋找后路。
如果牧青瑤能成為學正,一旦有什么意外,那么天祈學宮就不會不聞不問,必定插手。
學正這個身份,無異于一份珍貴的護身符!
牧青瑤已經有七品修為,修的又是儒道,在鴻儒殿學子當中出類拔萃,大祭酒的考核肯定不成問題,關鍵在于鴻儒殿先生的認可。
正好云缺也打算回去后去鴻儒殿聽聽課,看看自己有沒有修儒的潛質。
哪怕最低的九品儒修也行啊!
要不然一身文氣,白白浪費,除了寫字好看,沒事兒蹦出點之乎者也以外,毛用沒有。
離開之前,云缺擔心司徒盼晴不肯留在宋道理這里。
等宋道理拿出一包糖果之后,云缺的擔心徹底消失。
司徒盼晴跟只小貓似的,捧著糖果聞起來沒完,完全陶醉于糖果的香氣當做,拽都拽不走了。
告辭后,云缺在船上尋找老虎。
萍山君沒看到呢,先在角落里撞見了齊御。
這時天已經黑了,船上各處點著燈籠,齊御正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面前還擺著個飯碗當香爐,里面插著三柱香。
走近了,聽到齊御嘀咕道:
“云師弟你一路走好,西天極樂就在西邊,別走錯了,不認路就找別的小鬼兒打聽打聽,千萬別回天祈城了啊,人間污穢,還是西天好……”
云缺一聽這個氣呀。
你在這給我超度呢。
超度就超度吧,連點貢品都沒有。
云缺放輕腳步,來到對方身后,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旁邊。
齊御正嘀咕呢,忽然看到旁邊出現個人,把他嚇一哆嗦,仔細一看居然是云缺,這下差點沒嚇尿褲子。
“云、云、云師弟!你怎么還沒上路呢!”齊御驚恐的道。
“路上沒盤纏,你讓我怎么走啊,西天那么遠,我身無分文,去不成的,只能留在齊師兄身邊,天天陪著你,半夜給你講故事。”云缺聲音冷淡的道。
“別、別呀!我給你拿盤纏!”
齊御連忙往外掏東西,拿出來一摞紙錢道:“剛從房石手里買的,五兩銀子一捆!說是佛心殿學子親手刻的印!保準兒在陰間花得出去!本來打算回去燒給你,既然你急用,我現在就燒!”
齊御冷汗連連的找火折子。
云缺無奈的捂住了額頭。
演武殿這群莽夫還真好騙,燒紙那是民間風俗,跟佛心殿有什么關系,明顯是房石自己做的紙錢,用不了兩個銅板,轉手買五兩。
黑!
真黑!
“燒紙沒用,普通人死了能花出去,修行者死了不行,去的地府不一樣。”
云缺陰森森的盯著齊御,道:“我們那邊,只認銀票。”
“啊?得燒銀票啊!”
齊御為難了,但云缺就在旁邊呢,他可不想整天有個死鬼跟在旁邊,半夜剛睡著,人家開始講鬼故事。
無奈之下,齊御只好拿出一百兩銀票。
“不夠。”云缺道。
齊御又拿出一百兩。
“太少。”云缺道。
齊御一咬牙,把身上僅有的一千兩銀票全拿出來,正要燒,結果被云缺一把搶了過去。
“還沒燒給你呢!”齊御道。
“不用了,我自己燒。”云缺把銀票揣起來,幾步走遠。
齊御坐在墻角直撓頭。
自己給自己燒銀票,這是什么鬼?
自燒鬼?
沒聽說過有這種操作啊!
過了半晌,齊御漸漸明白過來,齜牙咧嘴的道:
“自己給自己燒銀票,你他娘的沒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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