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子扶著患者坐下，自己才緩緩地坐下。
黃素仔細打量著男子面相，從鼻眼輪廓來看，以前應該也是一個帥氣的小伙，現在臉上已經的布滿了坑坑洼洼的皮疹，臉上很多破碎的皮疹還流著鮮血，嘴唇呈現青紫色，嘴唇周圍有很多潰爛的傷口，頭頂前面的位置呈現半禿的樣子，稀稀拉拉的頭發可以清楚看見頭皮。
男人每次的呼吸都咬著牙忍受著巨大痛苦，咬緊嘴唇。
從男子的癥狀表現來看，黃素十有八九可以斷定男子是肺癌。
如果說哪一種癌癥最折磨人的肉體和靈魂，那一定是肺癌，肺癌患者每次一次呼吸都忍受著巨大的疼痛，尤其是中晚期患者疼痛來得更是暴烈。
“慧繡！將我的病歷片子拿給醫生。”
短短十三個字，患者仿佛用盡了全身的身體，每說一個字都緊緊地咬著牙齒，忍受著巨大的痛苦，然而說出來的話的聲音卻細如蚊蠅，既無氣，也無力。
黃素接過男子妻子遞過來的病歷本和各種X光片，看著男子痛苦樣子叮囑道：“患者你就不要說話了，好好坐在那里休息就行，有什么我會問你家屬的。”
黃素這低頭翻看起患者的病歷，果然男子已經服用了一段的伊馬替尼。
靶向藥最為剛上市沒有多久的新型抗癌藥物，男子能夠緊跟醫學最新潮流，還有財力能夠支持服用如此昂貴的藥物，看來也是家資不菲。
在黃素看病歷的時候，名叫慧繡的女子開始講起患者的病情。
“黃主任！我叫陳慧繡，我丈夫叫梁國安，我們是煤省煤都人，我們家是做煤礦生意的，平時我丈夫都在煤礦工作，以前他就是總咳嗽，我們也沒有當回事，您也知道煤礦上的環境，粉塵特別多，以為咳嗽是受環境影響的正常情況，就在前年二月的時候他開始出現胸部悶疼痛、氣短咳痰的情況，我們去醫院檢查，經過活檢查出來是癌癥。”
說著說著，陳慧繡又開始哽咽起來。
煤省和東北地區、尤其是黑省，一直是中國肺癌的高發地區，煤省主要是采煤業發達，導致空氣污染嚴重。而東北地區則是因為天氣寒冷，屬于肺病的高發地區。
陳慧繡從包包掏出紙巾開始擦拭眼睛里的眼淚，繼續講述丈夫的病情。
“自從知道我丈夫得了肺癌，我們是什么辦法都嘗試過了，化療我們也做了，效果并不理想，后來聽說外國新研制出來一種叫靶向藥的新型治療癌癥的藥物，我們特意托朋友從丑國購買回來，然而吃了依然沒有見效果，反而這臉上變長這樣，人也蒼老了十多歲。”
靶向藥剛剛問世的時候就被國內外媒體鼓吹成了抗癌的神藥，然而伊馬替尼對于胃腸間質瘤、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能有效果，對于肺癌的效果并不理想，真正能治療肺癌，還要等后來研發出來的厄洛替尼等替尼類靶向藥物，他們這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了。
望著黃素，陳慧繡突然激動地抓住黃素的胳膊說道：“黃主任，我們聽說您治療癌癥特別厲害，為了排您的號，我們可是排了兩個多月，排上您的號后，我們就用最快的速度煤都來到草原市來找您，您一定要救救我丈夫。”
陳慧繡說著說著眼淚就又流了下來。
一聽竟然真有跨省的人來找黃素治病，旁邊三位評審專家組也是面面相覷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他們最開始也認為布日古德是在夸大其詞，作為醫院評級的專家組成員，這樣的事情以前每次評審的時候，各個醫院都出現夸大的情況，在看黃素的年齡，他們就更覺得布日古德在夸大其詞，加之天然對中醫的優越感，公然在對方的診室發出譏笑的聲音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家屬你冷靜一下，等我先把患者的病歷片子看完，您放心對于每一名患者我們醫生都會竭盡全力救治的。”
安撫好陳慧繡的情緒，黃素又拿起患者的片子查看起來。
只見患者右肺中外有陰影，肺部周圍有毛刺狀陰影，胸腔下部可看見均勻的密度增高影，膈肌影被覆蓋，胸腔呈現明顯的胸水積液影，積液影呈現肺部外側高于肺部內側低的弧形陰影。
黃素放下片子說道：“患者，這是有胸水。”
百分之六十的晚期肺癌的患者都有胸水的并發癥。
當胸腔積液量在三百毫升以下時，胸片可無陽性的發現。當胸腔積液在五百毫升以上時，可見肋膈角變鈍。當達到中度積液時，胸腔下部可見均勻的密度增高影，膈肌影被覆蓋，積液影上緣呈外側高內側低的弧形陰影。而重度胸腔積液時，患者肺葉大部分呈均勻濃密的陰影，膈肌影被掩蓋，患者的縱隔向健側移位。
“有！”
陳慧繡重重地點了點頭。
如果說肺癌是對患者肉體和靈魂上的雙重折磨，患上胸水的肺癌患者就是將這種折磨翻上數倍。
胸水會導致人呼吸困難，是最常見的癥狀，原因就是肺受到胸水擠壓，肺容量減少，胸壁活動受限、膈肌活動受限等。
患有胸水的人，雖然人活在空氣之中，然而肺卻泡在水里，每分每秒都像是活在溺水之中的感覺。
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患者嘴唇青紫，就是胸水擠壓肺部缺氧導致。
“把手伸出來，我把一下脈。”黃素放下手上的片子對梁安國說道。
梁安國將手放在脈枕上，黃素三指搭在寸關尺三部，三指用力觸及腕骨，只覺得脈象細如絲線而無力，右寸脈如走珠，有力而斷斷續續，無法保持持續。
沉細乃是氣虛血虛的脈象，而右尺出現滑脈且跳動有力斷斷續續，這就是肺有痰飲，有力而斷斷續續則正是腫瘤、結節常見的脈象之一。
那日松三指搭在梁安國左手把脈，自從決定向中醫腫瘤方面發展以后，那日松對每次過來問診的腫瘤患者就變得格外用心。
診過梁安國雙手的脈象，黃素繼續說道：“伸出舌頭，我看一下舌苔。”
只見梁安國舌質淡紅，舌頭兩側有少許的瘀斑，舌頭前端的心肺反射區瘀斑稍微多一些，舌苔白厚而膩，幾乎覆蓋了整個舌頭，這是胸水在舌象的反映，如果沒有胸水，舌苔雖還是白厚但不會出現全苔。
黃素放下手問道：“吃飯和大便如何？”
陳慧繡回答道：“他疼成這個樣子哪里還能吃的下飯，至于大便經常拉稀。”
黃素繼續問道：“咳嗽的時候可有咯血的情況。”
陳慧繡回答道：“只是偶爾咯血，血液不會更多。”
黃素點頭表示明白繼續問道：“平時痰是什么顏色的，粘不粘。”
“痰是白色，非常的黏。”陳慧繡急切的問道：“黃主任，我丈夫的肺癌還有救嗎？”
“家屬你不要著急。”黃素安撫著陳慧繡開始講解病情：“你丈夫的肺癌，在我們中醫中屬于痰淤互結之證，中醫治療還是健脾化痰、祛瘀止痛為主，先扶正身體的正氣再加上抑制腫瘤的中藥，做到雙管齊下。”
中醫肺癌大致可以分為三種證候，肺燥傷津證、痰瘀互結證、氣陰兩虛證。
黃素仔細詢問患者的痰的狀態，也是為了印證證候，畢竟痰是肺病的主要癥狀。
明代大家張景岳曾言：肺積主要由于正氣虛損，陰陽失調，邪毒乘虛入肺，肺失宣降，氣機不利，血行不暢，津失輸布，聚而為液，痰凝氣滯瘀阻脈絡，致痰氣血瘀毒膠結，日久而成肺積。
因此肺癌的形成離不開虛、郁、痰、瘀。
肺積則是中醫對于肺癌的最早認知。
在《雜病源流犀燭·積聚癥瘕痃癖源流》對肺癌形成的病理機制作了精辟的論述：“邪積胸中，阻塞氣道，氣不宣通，為痰為食為血，皆得與正相搏，邪既勝，正不得而制之，遂結成形而有塊”。
往往得肺癌的患者脖子上的淋巴和胸部都會有明顯的堅硬的瘤狀物。
再說回痰，肺燥津傷者干咳無痰；痰淤互結則痰白而黏少有血絲，如果是血瘀之證，則會痰血增多，血色暗紅；氣陰兩虛者多為咳嗽少痰或少痰帶血。
而痰濕互結之證，又分病在脾與病在肝上兩種。
病在脾上乃是痰濕從脾胃而生，上漬于肺，阻滯氣機，肺氣不利，故可見咳嗽，痰白而黏，胸脘痞悶。濕邪困脾，轉運失職，故納少便溏。氣血生化不足，肌體失養，故神疲乏力。舌淡苔白膩，脈象濡滑，均為痰濕之證。
病在肝上乃是情志內傷，肝氣郁結，上逆犯肺，肺氣郁閉，因而咳嗽，胸悶氣短。氣郁血行不暢，瘀血內結，故胸痛有定處，如錐如刺，痰血暗紅，口唇紫暗。舌質暗或有瘀斑，苔薄，脈細弦或細澀，為氣血瘀滯征象。
以梁安國的家境也不會出現病在肝上的情況，反而因為是老板，應酬較多，飲食不規律，容易傷脾。
然而無論是病在脾上還是病在肝上，皆是痰瘀互結之證，治療方法皆是健脾化痰，祛瘀止痛，以瓜蔞薤白半夏湯治之。
在陳慧的敘述病情中，梁安國有胸悶疼痛、氣短咳嗽、少食乏力的癥狀，胸痛明顯者可配伍威靈仙、郁金等理氣通絡，活血定痛；食少乏力、氣短、便溏，加黃芪、黨參、白術益氣健脾。
加之梁安國胸水胸腔積液嚴重，可以加葶藶子、浮萍、澤瀉、水紅花子、車前子、豬苓、龍葵、螻蛄等。
黃素理清思路后說道：“何慧記方：瓜萎皮15g、薤白10g、椒目6g、沙參15g、格把葉10g、蘆根30g、生惹苡仁30g、杏仁20g、桃仁5g、生精黃（包）10g、蜂房5g、白蔻仁15g、鱉甲（先煎）10g、魚腥草30g、僵蠶10g、地龍10g、鼠婦10g、九香蟲6g、生黃芪30g、蘇木5g、半邊蓮30g、生甘草10g、草河車15g、葶藶子15g、浮萍10g、澤瀉10g、炒車前子（包煎）10g。”
本病例正是由于痰濁阻肺，宣降不利，氣因痰阻，瘀血內生，痰瘀相互搏結，壅塞氣道所致，臨床見胸部悶痛、氣短、咳吐白痰。
治以豁痰順氣，化瘀通絡。用瓜萎皮、薤白、椒目開通胸陽；蘆根、生薏苡仁、杏仁、桃仁加枇杷葉化痰逐瘀；僵蠶、地龍、鼠婦、九香蟲等蟲類藥物解毒抗癌，軟堅散結；生蒲黃、蜂房、鱉甲祛瘀生新；以四君子湯合生黃芪以增強益氣扶正之功效；以葶藶子、浮萍、澤瀉、車前子滲濕通淋，清腹中積水。
何慧將方子遞給黃素，黃素仔細檢查過后將方子遞給陳慧繡說道：“你們今天先辦理住院手續，明天我們做一個纖維支氣管鏡檢查，看看腫瘤的具體情況，為后續身體恢復化療做準備，這劑藥每二日喝一劑；每劑煎二次，共煎400毫升合于一起，每日2次，每次口服100毫升，先和半個月，我們在患者恢復的情況，制定下一步的治療方案。”
“黃主任，謝謝您，太謝謝您了！”
陳慧繡眼含熱淚的接過處方，起身不停向黃素鞠躬感謝。
以黃素治療腫瘤的名氣，能給自己丈夫開方子，那就是自己丈夫的救命良藥，怎能讓陳慧繡不激動。
看著妻子激動的樣子，梁安國也廢盡力氣，踉蹌地起身準備感謝。
黃素急忙制止梁安國的動作，將他扶住坐回位置道：“你身子虛弱就不要起身了。”
這時，陳慧繡心情也平復下來問道：“黃主任，您現在開了方子，我丈夫服用的靶向藥，還要繼續服用嗎？”
黃素知道伊馬替尼對肺癌的療效微乎其微說道：“靶向藥可以停下來的，以我給你開的藥為主，明天我再給制定一個食療的方子，要配合中藥一同治療。”
陳慧繡再次鞠躬說道：“謝謝您，黃醫生！”
陳慧繡攙扶著丈夫緩慢的走出診室。
見患者走出診室，楊老走上前來說道：“黃醫生，我們將這位肺癌患者選為考察案例，你看你有沒有什么意見。”
黃素依舊是一副公事公辦保持距離的態度說道：“我們中醫科會全力配合評審專家組的工作。”
楊老見自己又碰了軟釘子，訕訕地說道：“既然我們已經選擇好了考察案例，那我們就不打擾黃醫師工作了。”
說著，楊老帶著醫療組的兩人做出了診室。
走出診室，剛剛譏諷黃素的那名醫生憤憤不平地道：“楊老，你看看他是什么態度，什么時候中醫都敢騎在我們頭上拉屎了，我申請考察那個牙齦生發的患者，我就不信了我們西醫都沒有辦法治療的疾病，他們中醫就有辦法，如果治不好，他們市醫院也別想評上三甲了。”
“賴醫生，我知道你是留美歸來的醫學博士，對你的醫術非常自信，但是也不要小看中醫的底蘊，畢竟他傳承了三千多年。”楊老盯著賴醫生說道。
賴醫生則是一副不以為然的，也不回復楊老的話，臉上依舊掛著輕蔑的表情，嘴角向一側上揚，露出一副譏笑的嘴臉。
見賴醫生沒有聽進去，楊老嘆了以后氣，搖了搖背著走出中醫科的走廊。
看來診室里三人的集體臉黑，有的人是羞愧，有的人是惱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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