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傅司眠的臉色迅速僵硬，手指的力道也瞬間被抽干，心里的瘋狂和憤怒在往更黑暗的地方生長，理智告訴她要忍，要裝，不要功虧一簣，但身體先于腦子行動了。
“你當然可以辦得到，傅司眠，你當然可以。”姜煙甩開他的手，壓著自己蠢蠢欲動的厭惡，咬牙深深吸了口氣，“有些東西丟了還能找回來，但是有些失去了就是永遠失去了！”
傅司眠驟然抿唇，垂眸看著她。
姜煙的眼淚再也止不住，藏了這么久的情緒一旦找到了突破口，便如同山洪一般傾瀉出來，帶著沖破一切的力量。
鐲子丟了，沒人知道這件事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
林清湘會怎么對待她的東西？是丟棄，還是燒毀？她唯一的寄托，唯一的牽掛，唯一能夠證明那個孩子曾經存在過的東西，當初她的母親親手挑選打造，和她一起期待著孩子的出生，她始終認為這個鐲子代表著他們三代人奇異的交集，但就是這點微弱的交集，終究還是要隨著一場又一場的災禍消失干凈么？
姜煙忍著眼淚，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冷靜，惡毒詛咒就在唇邊，她委屈得不行，看見傅司眠這張臉就想抓破撕碎，想到今天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賜，決了堤的情緒就再也剎不住了。
傅司眠突然上前一步，俯身將她抱進懷里。
姜煙立刻掙扎起來，但他的力道幾乎不容抗拒，任由她抓打也沒有放開。
“放手！”她忍不住帶著哭腔，狠狠捶著傅司眠的肩頭，嘶聲吼著，“傅司眠，你知不知道我有……”
我有多恨你。
她沒有繼續說，最后的話都生生咽了下去，轉為痛苦的嗚咽，一聲聲，將傅司眠的封閉的內心逐漸擊潰。
他的心口又開始抽痛，用力擁著她的肩頭，仿佛稍微放松放一些，懷里的人就會消失不見，“我知道。”
姜煙發瘋一般再次踢打起來，揪著他的襯衣漸漸脫力，最終嗚咽轉為哭聲，在空曠的室內的凄涼而悠長地響起，斷斷續續。
她好疼……全身都疼，頭一次產生了逃跑的想法，逃離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黑暗，不要有眷戀，不要有愛恨，一輩子平平穩穩。
傅司眠咬牙抱著她，從她身上傳來的痛苦簡直太有沖擊力，通過兩人相觸的皮膚而共通，他不用費力就能察覺到自己全身也跟著綿綿密密像針扎似的疼痛，懊悔的心思在這一刻到達了頂峰。
他多希望可以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不要再做那些蠢事，因為即使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在直接面對姜煙釋放出來的恨意時，他還是不能承受，不想承受。
兩人的懷抱逐漸由火熱轉為冰涼。
傅司眠等著姜煙完全脫了力，才輕輕將她放在了床上，蹲下身來凝視著她腫脹的眼眸，伸手撥開她額間的碎發。
她無意識動了一下，是避讓的姿勢，睡夢里還帶著警惕。
傅司眠心里又是一疼，緩緩將手收了回來。
恨也好，他想。
恨也是情緒，也是聯系，如果不能用愛將他們綁在一起，那就讓恨作為橋梁，讓他有機會將這些罪孽一一贖清。他什么都不奢求，只想要她待在身邊，因為只有看得見摸得到，才有其他可能性的發生。
傅司眠閉眼，在黑暗的室內沉吟許久，起身給姜煙蓋上了被子。
她的長發散落在床沿，閉著眼睫毛微顫，眉眼還染著哭過之后的通紅，這一刻的畫面脆弱而孤獨，竟然也有另類的美感，讓他忍不住駐足，想要將她每一面收入眼底，小心珍藏。
他看了很久才轉身，關門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動作很輕，轉身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聞歌和邵肅飛。
聞歌滿臉的懵然，邵肅飛則眉眼低沉，細細觀察著傅司眠的表情，隨后輕嘆一聲，知道多半又是和之前一樣，他勸了也是沒有用的。
傅司眠走上前，只給了邵肅飛一句話：“丟了一個鐲子，去找回來。”
聞歌詫異道：“鐲子？什么鐲子這么寶貝啊？很貴嗎？”
邵肅飛白了他一眼，這回連勸都沒有勸，直接準備起身去找鐲子，聞歌忍不住叫了一聲想要跟上去，邵肅飛又突然頓住了腳步回了身。
“是什么樣的鐲子？”
“小孩的，應該是銀鐲。”他道。
“小孩？”聞歌又插嘴，“你們準備要小孩了？誒，不就是個鐲子嗎，現在林清湘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去了又要損失人手，我給你們買一個不就得了，要什么款式的，我從我私房錢里拿！”
邵肅飛越過他問：“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找到？”
“嗯。”傅司眠點頭。
邵肅飛沉吟，隨即轉身離開。
“喂！你們兩個為什么不理我？！孤立我？是不是孤立我？三個人的友情，只有我一個人背負所有？”
叫聲遠去。
門關上了，落地窗外的城市燈光星星點點，和往常一樣懸浮在空中閃爍著，團子立在飄窗上，喵叫了一聲，伸出爪子拍了拍窗口，又走向了傅司眠，蹭了蹭他的褲腿。
傅司眠平靜地將它抱了起來，和往常一樣拿出貓糧和小魚干，看著團子一點點吃下之后，伸手撐在了木質的長桌前，目光所及，都是滾燙的回憶。
這張桌子，他們做過燭光晚餐，就在不久之前。那張沙發是姜煙最愛的，他下班回來之后總會看見兩只粉白的腳在空中掛著，一人一貓就躺在暖黃的燈光下等著他。這個飄窗是他無數次處理公事的地方，白天的陽光恰好能照到這里，姜煙知道他喜歡，所以每天都會在不同角度上放上不同花語的花……
還有廚房，吧臺，甚至是玄關，他閉上眼還能想到那天一開門，他看見姜煙張牙舞爪地將陸云溪抵在門前的樣子，那樣的她鮮艷又明朗，比平時笑吟吟的模樣還要生動幾分，所以才在不知不覺間填滿了他的整個腦袋。
魔怔了。
傅司眠往沙發上靠去，閉上眼，喉結滑動一下，呼吸和室內一起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