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下洛城如意樓。
許奕立身于這座號稱下洛城最大的客棧三樓窗臺處。
視線透過大開的窗臺,靜靜地眺望著下方燈火。
此時已然入夜。
然許奕目之所及,下方燈火不過寥寥百余數。
須知,此地可是下洛城最繁華之地。
此地尚且如此,其他街道是何情形自然不言而喻。
“六爺,侯縣令回去了。”
就在許奕眺望著下方燈火走神之際。
楊先安自樓下快步行來。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吩咐道:“此時距離亥時還有半個多時辰,先安先行歇息片刻。”
“好。”楊先安答應一聲,隨即緩緩開口說道:“六爺若是有事,喚一聲即可。”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緩緩轉身再度看向下方燈火。
無人知其究竟在看什么。
更無人知其此刻所思所想。
一刻鐘后。
許奕緩緩收回目光,邁步走向三樓上房。
緩緩推開房門,走入上方外間。
映入眼簾的除一書案,幾把椅子外加少量文房四寶外,再無他物。
許奕的視線越過書案,落于書案之后的墻壁上。
那里,原本應當懸掛著數幅精美的字畫。
而現在,空蕩蕩的墻壁上除了數個釘眼外再無他物。
‘匈奴入境,與蝗蟲過境毫無區別。’
許奕凝視著空蕩蕩的墻壁,心中低聲喃喃道。
話音落罷,許奕緩緩行至書案之后。
簡單研墨、鋪紙后,提起一支狼毫筆于泛黃的宣紙上緩緩書寫。
其所寫,皆為今日與侯文鳶交談時所獲得的重要信息。
如,下洛城現有百姓數量、青壯數量、城防士卒數量,以及軍備器械數量。
如,下洛城現有良田數目,良田年產糧數目。
如,下洛城稅收數量、商賈數量等。
片刻后,許奕緩緩放下手中的狼毫筆。
目光極其認真地打量著眼前的宣紙。
許奕腦海中不缺掙錢之法,唯獨缺的便是一塊安靜的土壤。
以此來供其生財之法,生根發芽。
細數上谷八城,沮陽、居肅、涿鹿、潘縣、雊(gou)瞀(mao),下洛、廣寧、寧縣。
其中沮陽城為郡城,其內勢力錯綜復雜。
居肅背靠居庸關,乃軍事重地。
商賈行商極其不便利,于此地立基業,無異于自斬一臂。
潘縣、雊瞀與代郡接壤。
若是形勢劇變,隨時有為他人作嫁衣裳的風險。
廣寧、寧縣位于長城之下,時刻面臨著匈奴人的入侵。
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無論從哪種角度出發,許奕都不會將商業基地安置于此地。
至此。
上谷八城,已去其六。
涿鹿與下洛在一定程度上均符合許奕要求。
兩城皆背靠燕山山脈。
且皆有許奕礦產在內。
但奈何,下洛城縣令為侯文鳶。
相比人生地不熟的涿鹿,自然是有著自己人執政的下洛更為合適。
......
......
時間總是在最不經意間悄然流逝。
當刻漏即將抵達亥時之際。
三樓上方的走廊里忽然傳來一輕一重兩道腳步聲。
腳步聲由遠至近,不一會兒的功夫便于許奕房舍外頓住。
‘咚咚咚。’
“六爺,柴寶義到了。”
楊先安立身于房舍外,輕輕叩響房門,隨即稟報道。
房舍內。
許奕緩緩睜開雙眼,坐直身軀后平靜道:“進。”
“是。”房舍外,楊先安與柴寶義齊聲答應道。
話音落罷,楊先安輕輕推開房門,示意柴寶義入內。
待柴寶義進入房舍后,楊先安輕輕關閉房門,隨即于門外來回巡視。
其雖已包下整座如意樓,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屬下柴寶義,拜見王爺。”
柴寶義強忍著心中激動,面朝許奕拱手行禮深深一拜。
“免禮。”許奕微微擺手,隨即示意柴寶義入座。
待柴寶義入座后。
許奕平靜問道:“工坊修建的如何了?”
柴寶義微微一頓,定了定神后急忙稟報道:“回王爺問,三座工坊已然建成兩座,剩下的那座已然修建六成有余。”
“至多五日時間,便能全部修建完畢。”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繼續開口問道:“石英石開采的如何了?”
燕山山脈西起洋河,東至山海關。
其內礦藏無數。
而許奕在下洛城所擁有的礦藏中近半為石灰礦,余者皆為石英礦。
而石英石因硬度高、吸水性低等特點。
大多被用來充當建筑材料,如鋪路石、地板等。
其中顆粒細膩,結構緊密,色澤鮮艷的石英石則被用來雕刻成精美的飾品、擺件。
對于許奕而言,無論是將石英石用作建筑材料,還是將其雕刻成精美的飾品,都無異于暴殄天物。
至于原因,則很簡單。
石英石乃是制作玻璃必不可少的一種原材料。
柴寶義聞言快速回答道:“回王爺問,目前開采出來的石英石已然堆積了三座三丈高的小山。”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自袖擺中掏出一張宣紙。
將其鄭重地交予柴寶義。
“明日依照此單準備。”
“午后孤至工坊尋你。”
許奕無比鄭重地吩咐道。
煉制玻璃所必須的材料,下洛城內皆能尋到。
且許奕第一次所需數量并不算多。
因此,一上午的準備時間完全足夠。
柴寶義接過宣紙,起身鄭重行禮道:“屬下遵令!”
許奕微微擺手吩咐道:“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午后除柴家之人外,余者皆清理出工坊。”
“遵令!”柴寶義鄭重拱手行禮,隨即緩緩退出了房舍。
待柴寶義的身影徹底消失于房舍后。
許奕緩緩起身再度研墨、鋪紙。
待一切就緒后。
再度入座,提起一支狼毫筆于紙張上緩緩寫下六個大字--藥玉煉制之法。
許奕筆鋒微微一頓,隨即依照腦海中的記憶與大周王朝的實情,緩緩將玻璃制作工藝一一書寫于紙張上。
相比現如今大周朝內流行的石英石飾品。
玻璃一物要更為純凈無暇。
片刻后。
許奕將狼毫筆高懸于筆架之上。
視線于宣紙之上來回審視一番。
待其再三確認無誤后,緩緩掀開宣紙,將其放置于一旁,任其自行風干墨跡。
待一切作罷。
許奕再度取出一張宣紙,將其平鋪于書案之上。
提筆于紙張上,緩緩做畫。
隨著許奕筆鋒緩緩勾勒。
一個個造型精美的首飾、花瓶、酒盞活靈活現地浮現于紙張之上。
若是那宣紙上一件件造型精美的器物當真出現于現實之中。
以玻璃的純凈,以及器物的精美造型,當能收獲一眾達官貴人的芳心。
當然,收獲其芳心的同時自然免不了收割一下達官貴人們的錢袋子。
隨著夜色愈發地深邃。
許奕書案上所擺放的宣紙漸漸已鋪滿整張書案。
許奕將手中的狼毫筆懸掛于筆架之上。
隨即揉了揉已然發酸的手腕。
“有這些東西在,一萬五千匹戰馬應當不是問題了。”
許奕凝視著書案上滿滿當當的宣紙,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話音落罷。
許奕緩緩起身,稍稍活動四肢后,便將那滿滿當當一書案的宣紙緩緩收起。
現如今,萬事俱備,直待玻璃出世。
......
......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天方蒙蒙亮之際。
許奕于三樓房舍緩緩睜開了雙眼。
不待其起床晨練。
門外便響起楊先安的聲音。
“六爺?”楊先安立身于房舍外輕聲道。
許奕自床榻上緩緩起身,邊穿衣衫邊開口問道:“怎么了?”
“侯縣令在一樓等您。”楊先安輕聲稟報道。
許奕穿衣的手掌微微一頓,口中低聲喃喃道:‘侯文鳶?這般早?’
話音落罷,許奕抬頭看向房門開口說道:“讓其稍等片刻。”
“是。”楊先安答應一聲,隨即快速離去。
房舍內。
許奕眉頭微皺,以其對侯文鳶的了解,此人定然不是那阿諛奉承之人。
既如此,為何天方亮便前來拜訪?
許奕微微搖頭,將心中疑惑暫且擱置。
簡單洗漱后邁步走出了房舍。
......
......
如意樓一樓。
見許奕邁步走來,
侯文鳶急忙上前兩步,拱手行禮道:“下官侯文鳶拜見燕王殿下。”
“免禮。”許奕微微點頭,視線自空蕩蕩的如意樓一掃而過。
隨即繼續開口道:“二樓雅間敘事。”
“是。”侯文鳶答應一聲,隨即起身跟著許奕走進了二樓雅間。
方一走入二樓雅間。
侯文鳶當即面朝許奕深深一拜道:“文鳶斗膽,求王爺助下洛早日安寧。”
許奕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平靜道:“此言怎講?文鳶且坐下慢慢道來。”
“是。”侯文鳶再度拱手行禮,隨即于許奕身前快速入座。
隨著侯文鳶的緩緩講述。
許奕眉頭漸漸緊皺起來。
燕地尚武,男兒多豪邁。
然,總是有那么一波人自持本領高強,屢屢以武犯禁。
更有甚者,心甘情愿充當匈奴走狗。
匈奴人來時他們與其里應外合,破城奪財。
匈奴走后,他們攜財入山,藏身于燕山山脈,時不時地對過往商隊行‘劫富濟貧’之舉。
自侯文鳶的描述中,許奕真的很難不懷疑這伙人的真實身份。
片刻后。
許奕沉聲問道:“此事孫郡守可知曉?”
侯文鳶嘆息一聲,隨即回答道:“自然是知曉的,王爺尚未抵達燕地前,孫郡守曾派兵圍剿過一次。”
“然,那群匪徒于燕山山脈中于獼猴無異。”
“著實是難以入手。”
話音落罷。
侯文鳶微微一頓,隨即繼續說道:“其若僅僅只是劫掠商隊倒也好說。”
“派一些士卒多加護送,便可大大減少損失。”
“但,昨夜那伙匪徒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瘋,竟連夜下山行屠村之舉。”
“可憐那清水村整整九十二戶人家,皆葬身于那伙匪人刀下。”
“若不是昨夜一場大火,天知道那伙匪人究竟要屠殺多少村子才算罷休。”
話音落罷,侯文鳶雙眼泛紅地重重嘆息一聲。
天知道其寅時收到消息后,內心深處是何等的悲憤。
許奕低頭沉吟幾息,隨即問道:“清水村中有人與那伙匪人結仇?”
“并無。”侯文鳶微微搖頭道:“清水村九十二戶人家,共計三百余人,其中大多數皆是老弱婦孺,年輕人早已死于上次匈奴入侵中。”
許奕聞言沉吟數息,隨即眉頭微皺道:“可知匪人數量?”
侯文鳶點頭道:“此前匈奴人入侵時,出現在下洛城的共有百余人。”
許奕繼續問道:“可知匪人大致所在?”
侯文鳶微微搖頭道:“上次孫郡守派兵圍剿時曾在大小福山發現匪人蹤跡。”
“但當大軍趕到時,匪人早已人去樓空。”
“此后,郡兵于燕山山脈搜索十余日,可惜,無果。”
許奕聞言眉頭不由得緊鎖起來。
想從偌大的燕山山脈內搜尋百余人的身影,無異于大海撈針。
但,現如今即使是大海撈針,許奕也必須去做,
無他。
下洛城乃是許奕未來的商業基地。
此地,容不得出現一絲一毫的偏差。
更容不得一絲一毫的不穩定因素。
許奕微微定神,隨即緩緩開口說道:“此事文鳶無需擔憂,孤定會給下洛百姓一個交代。”
“下官在此代下洛城八千戶百姓,先行謝過王爺大恩。”侯文鳶面色一正,起身鄭重拱手一拜。
許奕微微擺手道:“為民除害,孤之本分罷了。”
待侯文鳶離去后。
許奕緩緩起身于二樓雅間內來回踱步。
邊踱步邊于腦海中反復思索侯文鳶所帶來的消息。
‘莫名其妙地屠戮一村。’
‘曾為匈奴人帶路。’
‘劫掠過往商隊。’
不知為何,許奕越想越覺得這伙人的來歷存疑。
若是僅僅劫掠商隊也就罷了,畢竟山賊不事生產,本就以劫掠為生,此舉并沒有什么稀奇的。
為匈奴人帶路此舉,只能說這種人任何一個朝代都會有。
真正讓許奕存疑的其實還是屠戮一村上。
無冤無仇地屠戮一個以老弱婦孺為主的村子。
其目的何在?
許奕緊鎖著眉頭沉吟片刻。
片刻后。
許奕眉頭緩緩舒展開來,其心中已然有了一模糊的答案。
至于是與不是,待將那些人擒回一審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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