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柯嵐將視線移動到這些尸體的臉部時，他卻發現了一件令人脊背發涼的事情——除了其中一具面部損毀比較嚴重的尸體之外，其他所有的尸體都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這是一張臉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臉，平凡到看一眼就會忘記的那種……但卻又能讓人感覺到一種異樣的熟悉感，仿佛自己在日常生活中經常會和這樣的一個人發生交集。
他可以是獵團總部門口的保安，他可以是街對面擺攤賣烤串的小販，也可以是柯嵐他們在出發之前在空港有過一面之緣的地勤人員……柯嵐可以確定，這張臉一定在自己的記憶里面出現過，但當他要細想究竟是哪個人的時候，卻又怎么都想不起來了。
這張臉似乎安在很多人的身上都毫無違和感……柯嵐有些恐懼地發現，當自己開始回溯記憶的時候，竟然是出現了許多身份不同、但容貌卻幾乎一致的人。
是錯覺嗎？還是說，自己的記憶在不經意間遭到了篡改？
不僅是臉，這些尸體，就連體形都完全一致，就像是從一個模子里壓出來的人偶一般。
這些人……是復制人？
是不死船員會制造的復制人，還是這座通天塔制造的復制人？
謎團一個接著一個，就像是串成一長串的繩結……只要能解開第一個繩結，后面的自然也就可以勢如破竹地解下去……可問題是柯嵐現在連哪個繩結算是第一個都搞不清楚。
“話說，這個，算是第二道試練嗎？”三十三將一具懸浮的尸體拉到近前，仔細地翻看了起來。
除了套在尸體上那身破破爛爛的外勤軍團制服之外，尸體身上并沒有攜帶任何私人物品，武器彈藥之類的也全無蹤跡。
“不確定……話說對于這些尸體，你有什么想法嗎？”柯嵐問道。
“說實話，我覺得這些死人……大概是你以前提到過的那種‘復制人’，他們就像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那樣，可能套用的是同一組遺傳基因吧。”
“我也是這么想的。”柯嵐點了點頭，“可如果這是不死船員會制造的復制人的話，這么多擁有相同面孔的復制人加入軍隊的話，恐怕會引發恐慌和動亂吧？”
“那你的意思是……？”三十三看了柯嵐一眼，他敢打包票，柯嵐現在腦子里猜測的東西和自己應該是一樣，但這個猜測他卻怎么都有點說不出口。
原因無他，就是因為這個猜測連三十三自己都感覺離譜。
“這些復制人，會不是這座塔制造的？”柯嵐說道。
“如果是這座塔制造的話，為什么他們身上會穿著外勤軍團的制服？”三十三先是點了點頭，隨后又緩緩搖了搖頭，“如果阿爾法文明要復制人類的話，直接復制本體就行了，別必要給他們套上這些和真貨幾乎沒什么區別的外勤軍團制服吧？這又不是什么模仿秀。”
三十三用指腹摩挲著一件從尸體上扒下來的制服，無論是用料還是做工，都和真的外勤軍團制服一模一樣，兩層特制無紡布中間具有防穿刺、防腐蝕、耐高溫和輻射的多功能夾層也都有——而市面上大多數的仿品，都是沒有這層夾層的。
因為這層夾層的成本就至少占了這件衣服的總成本的三分之二以上。
這套三十三穿了少說也有二十幾年的制服，他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他甚至都不用去看縫在上衣內側的標簽，光從一些細節就可以辨認出，這是一件新紀元937年生產的第六代外勤軍團作戰服，甚至能準確到這是由李氏財團旗下的紡織廠代工那批貨，因為只有他們生產才會使用自家生產的拉鏈，而另外幾條生產線下來的貨，用的都是通過招標采購的拉鏈，價格更便宜，但質量也更差，很容易就會卡住。
拉鏈會卡住，這是第六代作戰服最主要的弊病之一，但這個毛病不存在于李氏財團加工的這批貨上，這批制服一般都供應給一線的作戰部隊，而其他部隊的士兵想要搞到這身衣服，還得自己花額外的錢去找后勤部門的負責人私底下調換。
這些尸體穿著的作戰服都破破爛爛的，似乎生前經歷了極為慘烈的戰斗，再結合尸體身上的破損和傷口，基本可以認定他們曾經經歷過一場“純徒手的肉搏戰”。
是的，純徒手，不僅沒有槍械，就連匕首、工兵鏟這樣的武器都沒有在戰斗中用到。
這倒是挺符合“現場沒有發現任何武器、甚至沒有發現任何可以充當武器的東西”這一條線索的……
就比如說被三十三扒掉了作戰服的那具尸體，十二對肋骨至少有一半被巨力給折斷了，整個胸膛都凹陷了下去，結合作戰服胸口處衣物纖維的磨損痕跡，大概是被強化人的全力一腳給踹中了胸口。
至于距離柯嵐最近的這具尸體，臉上有著大量指甲的抓痕，鼻梁塌陷，眼眶撕裂，連眼珠子都被人給摳掉了……而在這具尸體的嘴里，則是死死地咬著一大塊帶著作戰服碎片的“肉”，在他的指甲縫隙里，也發現了大量自然風干的血肉。
“達到這種慘烈程度的肉搏戰……就算是在我的服役生涯中，都沒見過幾次。”三十三感嘆道。
發生在這些人身上的最后一場戰斗無論是規模還是傷亡在新紀元人類諸多的戰役中都排不上號，無論是方舟內部鎮壓叛亂的作戰還是在登陸阿爾法星之后對土著生物和異端教派的作戰，激烈程度比這強比比皆是——但是，激烈程度和慘烈程度，并不是一個同義詞。
沒有重火力，沒有槍支彈藥，也沒有鋒利的匕首和戰刀，甚至就連石塊和木棍都沒有……這些人就如同野獸一樣，用自己的手腳、牙齒以及身上所有可以用來進行攻擊的部位相互廝殺……
哪怕是古代以血腥殘忍著稱的角斗場，至少都會給角斗士提供一些簡陋的武器，而不會讓人以如此原始的方式相互搏殺——角斗場里野獸殺死角斗士的血腥情景能夠讓那些高高在上的觀眾們血脈噴張、腎上腺素狂飆……但如果當人類化身為野獸，一口咬斷同類的喉嚨之時，恐怕再怎么喜歡看角斗的人，也都會感受到一陣發自骨頭深處的寒意吧……
“我真的很好奇，他們到底經歷了什么？”三十三緊縮的眉頭就一直沒有松開過。
“很快就會知道了。”澤珞突然說道。
“什么？”
“這些‘尸體’的身體機能正在復蘇……我想，很快它們就會變成我們的敵人了。”澤珞面無表情地說道，好像在說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一樣。
“不是吧？！”三十三猛地一驚，一腳把漂浮在身前的那具尸體給踹了出去。
這具尸體在半空中翻滾了幾圈，一連撞開了好幾具漂在移動路徑上的尸體……就在這具尸體停止翻滾之后，它原本僵直的脖頸卻是突然抬了起來，睜眼看向了三十三！
它的眼睛里沒有黑色的瞳孔，深紅色血絲布滿了這顆濁白的眼球，眼角猛地暴突起一片密集的青筋，原本早就已經干涸凝固的血液再一次在血管內開始流動。
“詐尸了？這些到底是人類的尸體還是那種叫蝕骸的玩意啊？”三十三一揮手，僅存的十幾枚完好的黑色飛刃瞬間飛出，切開了這具復活的尸體的肌體，黑紅色的粘稠血液頓時飆射而出。
“不是蝕骸。”柯嵐搖了搖頭，“蝕骸的誕生過程是全隨機的，而這些尸體，顯然是被批量制造出來的‘武器’。”
短短十幾秒之間，懸浮在四周的上千具尸體都“活”了過來……這一幕場景，就像是電影里莽撞的盜墓賊闖進了一片埋滿了僵尸的墳場一般。
“還好這些家伙在半空中無處借力，只能在那里徒勞地揮舞手腳，沒法向我們靠近……”三十三說到一半，像是感應到什么了似的低頭看了一眼，臉色頓時一變，“當我沒說。”
在他腳下不遠的地方，一片平整的地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了那里，就好像是專門為他們和這些復活的尸體準備的戰場一樣……
“最多還有三十秒，我們就要落地了。”三十三急聲道，“柯嵐你有想出什么對策嗎？”
三十三已經用黑色飛刃肢解了好幾具復活的尸體，但同時他也發現了一個很嚴峻的問題：他雖然能殺死這些怪物，但卻沒法阻止它們的再次復活。
無論是喉管被割斷，還是心臟被刺穿，亦或是天靈蓋被切開、整個大腦被利刃絞碎，這些尸體都能在短暫的“死亡”之后再次復活——三十三甚至試著將一具尸體剁成數以萬計的碎塊，但這些碎塊之間就像是有磁場在彼此吸引一樣，沒過多久就聚攏到了一起，再次拼湊成了一具完整的尸體。
然后再復活。
“這玩意比蝕骸還難殺，至少蝕骸被切得這么碎不可能活過來。”三十三抱怨道，“讓澤珞出手吧。”
澤珞看了柯嵐一眼，在得到許可之后，空間之力直接席卷了這片區域，以柯嵐他們三人位中心，半徑五十米內的尸體全部都被打成了肉糜。
澤珞用空間之力將這些肉糜擠壓成一團，可即便如此，這些肉糜還在拼命地蠕動著……幾秒種后，一具身高超過二十米的巨人赫然出現在了三人的視野之中。
但這個巨人除了體積龐大之外，似乎并沒有任何特殊能力，凝聚成型還不到一秒就被再次打散……
無論是那些復活的尸體，還是這個巨人，它們的實力都不算很強，肌體強度也就和普通人類差不多，但讓柯嵐他們頭痛的，就是那變態至極的恢復能力——就算澤珞用空間之力將這些血肉壓成厚度不到零點一毫米的平面，它們依舊能再度復原。
“物理攻擊手段無效。”澤珞說道，“最好是有反物質武器，比如死光炮那樣的東西，將這些血肉徹底湮滅掉。或者用等離子炮直接將其燒蝕干凈……以我們目前的手段，無法徹底消滅它們。”
“要是瓦蓮京娜和瀆神者機甲在這里就好了。”三十三有些煩躁地呲了呲牙，“上一關試練是顛倒的鏡像，而這一關是無限復活的尸體？”
“說實話，我覺得設計這個試練關卡的人，挺缺乏創新能力的。”柯嵐低聲說道。
“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吐槽？怕不是我們不殺光這些怪物，就永遠沒法抵達下一層吧？”
說話間，三人和周圍數千具復活的尸體同時落到了地面上，這些復活的尸體剛一下落地，就狀若的瘋狂地朝三人涌了過來，簡直和喪尸片里的情景一模一樣。
一道無形的空間壁障擋住了這些“喪尸”的路，但它們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一點，許多沖過來的“喪尸”在空間屏障上撞得腦漿迸裂，即便如此，它們的十指還在空間屏障上狠命地抓撓、摳挖，這股瘋狂勁兒，頓時讓三十三聯想到了它們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的來源。
這些復活的尸體看似沒法對柯嵐他們造成威脅，但實際上這卻依舊是一個死局——三十三說得沒錯，這些殺不死的尸體應該就是這一關的“題目”，解決不了這個題目，他們永遠都會被困死在這里。
“我倒是有一個主意。”三十三說道。
柯嵐：“說說看。”
“上一層我們不是試著鑿過塔壁嗎？雖然失敗了，但那是因為我們的視角在虛假的鏡像之中，而現在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總該是真實的了吧？要不再試一次？用空間屏障頂著走到邊緣處，然后把塔壁鑿穿？”
“雖然我覺得不可能這么簡單就能解決問題，但試試也無妨。”說完，柯嵐便主動朝著一個方向的塔壁走去。
但沒走多遠，三人就都發現了問題。
無論他們怎么移動，他們和塔壁之間的距離都沒有發生變化，就好像是塔壁在跟著他們一起移動一樣——他們靠近，塔壁就遠離；他們遠離，塔壁就靠近。
“這座塔里發生的事情真是一件比一件詭異……難道我們一直在原地踏步嗎？”三十三第一個停了下來，有些憤慨地將手中變形的尼諾合金短劍扔了出去，短劍在空中連轉了三個彎，畫出了一道完全不符合物理定律的軌跡線，最后貫入了一具正在撞擊屏障的喪尸的眼窩里。
柯嵐倒是沒有感到有多么意外，聳了聳肩，示意自己放棄了鑿穿塔壁的計劃：“我就知道，肯定會有防作弊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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