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我們會不會死啊？”在那名灰鳥獵團的獵人將防護服外面的固定帶收緊的時候，那名“志愿者”突然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也不一定。”灰鳥獵團的獵人看了他一眼，說道，“無人機回不來的情況有很多種，你們也別多想，抵達目的地之后立馬就傳送回來，能有多大事？這么幾秒鐘的事情，六百萬就到手了，這種好事，別的人想求都求不來呢。”
“……”志愿者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深吸了兩口氣，試圖想讓自己平靜下來……然而，他雙腿打擺子的幅度和頻率卻是在不斷增加著，要不是有兩名獵人在身側攙扶著他，他指不定已經腿腳一軟，坐倒在了地上。
“鎮定一點。”鬼鸮看了兩人一眼，皺著眉說道，“越怕死，就越容易死——如果傳送通道的另一邊真有什么東西，你腳底下的動作夠快說不定還能跑回來，你要是腿軟得跑都跑不動，那你說能怪誰？”
“可、可是……我控制不住啊……我也不想這樣這樣，身體就是不聽使喚……”那名志愿者哭喪著臉說道。
“給他們兩個來一針。”鬼鸮說道。
他口中的來一針，指的自然就是注射興奮劑，在灰鳥獵團的獵人們將針筒里的東西注射到兩人體內之后，兩人的狀態明顯穩定了不少，只是呼吸反倒變得更加急促了。
“我……我想上廁所。”這時，另一名志愿者開口道。
“直接拉在防護服里吧。”他身旁的獵人拍了拍他的背，“放心，不會糊一褲襠的。”
兩人身上穿著的防護服都是以作戰用宇航服為藍本設計的，哪怕傳送通道的另一頭是一個有著上千攝氏度高溫的真空空間，這件衣服也能保證他們在那種環境下活動六十分鐘以上……至于排泄物處理裝置，更是這類防護服最最基礎的配置了——畢竟，在太空里可是找不到一個地方能讓你脫下褲子來方便的。
“時間差不多了。”鬼鸮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轉頭看向了柯嵐。
柯嵐沒有出聲，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
那兩名志愿者便在四名獵人的陪同上走向了黑霧……與其說是陪同，倒不如說是押送要來得更加貼切，兩人臉上的表情，就和那些舊紀元紀錄片里被推上刑場的人幾乎一模一樣。
“記住！你們的任務是打探一號區塊的情況，盡可能把你們看到的、聽到的和感受到的東西都給我牢牢記下來——”鬼鸮沉聲道。
四名獵人已經松開了這兩個志愿者，兩人緊繃著臉對視了一眼，然后開始緩緩地走向黑霧。
“老狗，你覺得他們……能回來嗎？”雷頓已經放下了手中的筆記本電腦，側著頭，用只有周圍幾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向獵犬問道。
“難說，再說了，這種問題你心里應該比我更有數。”獵犬的視線焦點一直集中在這兩名志愿者的身上，“那四架無人機的性能，你還不清楚嗎？……而這兩個家伙，他們身上的防護服甚至連護盾發生器都沒有。”
“可無人機是死物啊，而且用的還是預先設定的自動程式，應變能力很差，在復雜情況下肯定不如活人的。”雷頓辯解道。
“這么看來你還是挺希望這兩人能活著回來的啊。”三十三看了雷頓一眼，用完全聽不出情感的語氣說道。
“身為探索隊的一員，我肯定是希望他們能活著回來啊。”雷頓有些疑惑地盯著三十三，“如果連這兩個人都沒能回來的話，一號區塊的探索行動不就只能擱置了嗎？”
“那從你個人的角度，你希望這兩人能回來嗎？”三十三又問道，“一千兩百萬，買兩條命……這價格我覺得高了，更何況，他們還不一定會死。”
“高了？”獵犬挑了挑眉，面色有些不善。
“迅猛龍小隊的一次性撫恤金，普通士兵每人是十二萬，士官翻倍，尉官四倍。戰死者家屬后續每年可以領一萬五千點‘保障金’，這筆錢可以領十年，加起來是十五萬……”
三十三這段話一說出口，獵犬的眼神頓時就變了，他的臉部皮膚輕輕抽搐了幾下，這才嚅囁道：“至少你們的人還能拿到這筆錢，我手底下陣亡的兄弟，至少有三分之一都被定為了‘失蹤’，他媽的……”
“你當初被逐出軍隊，就是因為這事？”三十三不動聲色地追問道。
“不然呢，外勤軍團那幫人也知道自己理虧，到現在都他媽不敢和我提起這事……要不是那些掛掉的兄弟將他們的家人托付給了我，我恐怕早就——”獵犬說到這里突然頓住了，握緊拳頭用力地在雷頓的肩膀上捶了一下，語氣也一下子焉了下來：“他媽的……”
“你罵歸罵，你他媽的打我干嘛？”雷頓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肩甲——獵犬手上套著的是全金屬材質的手甲，就這么一拳，直接給雷頓機械臂上新涂的漆面給干碎了。
“幫你做點戰損涂裝。”獵犬沒好氣地說道。
然而另一邊，三十三卻是頗有興趣地打量著獵犬的舉動，等兩人鬧完之后，他才開口道：“這么說來，你差點發動嘩變的傳聞，是真的？”
“什么傳聞真真假假的，都是過去的事了，別提了……尼克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這個遺跡獵人叫‘獵犬’，當然，你要是想跟我套近乎，喊我‘老狗’也行，我這人大度的很，不會介意的。”獵犬擺了擺手，顯然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我聽聞的那個尼克大校，可不是這樣一個輕易就會妥協的人。”三十三繼續說道。
“我都說了尼克已經死了，現在只有‘獵犬’！”獵犬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更何況，不妥協你又能怎么樣？真的造反嗎？他們戰死前把自己的家人托付給了我，然后我就帶著他們的家人往絕路上走嗎？”
“你成為遺跡獵人，是為了養活那些人？”三十三的目光略微發生了變化，原本平淡卻有些生硬的語氣也稍微柔和了一些。
“不然呢……現在我也懶得去想那么多，只要能讓自己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就行……”
三十三沒有接話，他轉過頭去，看向黑霧的方向。
兩名志愿者的身影已經被黑霧所吞噬，盡管從柯嵐等人的視角來看還能依稀看到兩人虛化的身體輪廓，但實際上兩人早就已經進入了傳送通道之中。
獵人們都沒有出聲，默默地盯著這兩個人身影徹底透明、消失。
經歷過幾次傳送的人都清楚，當通道這一端的身影徹底消失的時候，說明進入通道的人或物已經抵達了目的地。
不少人都屏住了呼吸——在這群獵人之中，絕大多數的人都希望兩名志愿者能安全回來……但絕大多數人也都認為……他們可能根本就回不來。
“肉偵”，向來是遺跡探索過程中死亡率極高的一個“職業”，別說S級遺跡了，就算是A級、B級甚至再次一點的C級遺跡，“肉偵”的平均死亡率也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在阿爾法文明設置的“安全措施”面前，人類的防護裝備很少有能派上用場的，更別提了為了節約成本，很多獵團根本不會給“肉偵”配備多好的裝備——在他們眼中，“肉偵”就只是一個用來趟雷的炮灰罷了。
“我估摸懸了。”雷頓話音剛落，機械臂的肘部便又多了一處“戰損涂裝”，獵犬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閉上你的烏鴉嘴！”
“三十秒過去了。”伊凡看了一眼計時器，沉聲道。
兩名志愿者從進入黑霧，到身影完全消失，總計過去了二十一秒鐘——也就是說，從核心動力室傳送到“一號區塊”所需要的時間就是二十一秒，如果兩人是在抵達通道另一端之后便立馬返回的話，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出現在眾人面前了。
“他們不會已經掛了吧？”雷頓輕聲嘟噥道。
“都說了讓你閉嘴！”獵犬罵道，“非要老子把無后坐力炮的炮管塞你嘴里嗎？”
“也有可能……是因為通道的另一端沒有顯而易見的危險，所以他們才沒有選擇立即返回。”伊凡輕輕敲了敲計時器的面板，“已經一分鐘了。”
就在這時，兩個虛影突然出現在了黑霧之中，并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凝實了起來。
“他們回來了！”獵人之中有人驚呼道。
“似乎沒有缺胳膊少腿。”鬼鸮雙手環抱在胸前，悶聲道。
而剛剛差點吵起來的獵犬和雷頓兩人則是對視了一眼，都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兩名志愿者從一號區塊返回的用時同樣也是二十一秒，兩人剛從黑霧里出來，便快步朝著柯嵐他們跑了過來。
“怎么樣？那邊是什么情況？”獵犬快步走了上去，抓住了其中一個人的肩膀，急匆匆地問道。
“通道、通道的出口好像……好像……不在……不在‘亞古納可托爾’內部！”那名志愿者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出口不在‘亞古納可托爾’內部？你們怎么確定的？說得詳細一點！”獵犬一怔，用力地搖晃起了對方的肩膀。
“我、我們……我們好像被傳送到了荒野上面。”另一名志愿者說道，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斷地揉著自己快要抽筋的雙腿，“很多……很多土著生物，我們的落點距離返回處足有兩百多米，差點……差點就跑不回來了。”
“什么荒野？什么土著生物？你們倒是把話說清楚啊！”雷頓嚷道。
“不急，先讓他們緩緩。”鬼鸮抬起了手，兩名灰鳥獵團的獵人立馬走到上去，幫兩人拆卸掉了身上那套沉重的裝備——這兩套裝備的內襯幾乎已經被汗水給浸透了，兩人的四肢更是劇烈地抽搐著，就像是觸電了一般。
在等兩人顫顫巍巍地灌下大半瓶水之后，鬼鸮這才走到了他們面前，一字一頓地說道：“把你們看到的東西，按照時間順序，原原本本地復述一遍，盡量別漏掉任何細節。”
“好、好的。”兩名志愿者中的一人點了點頭，“我們落地之后，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是一片貧瘠的平原……”
“貧瘠的平原？”雷頓正想追問，卻被獵犬一眼給瞪了回去：“別打岔，讓他們自己說。”
“對……就是平原，有陸地，有天空，天上還有輻射云和太陽……”那名志愿者繼續說道，“那地方應該是在‘亞古納可托爾’外面……但具體是哪里，我們也不清楚。”
他說完之后就開始大口喘息，顯然是一時間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么了。
“有什么標志性的地形嗎？”鬼鸮問道。
“沒有，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平原……但是就在距離傳送目的地大概一公里地左右的地方，聚集著大量的土著生物，它們似乎正在進食……但我們沒有看清楚它們在撕咬的是什么東西的肉，好在它們也沒有發現我們，我們就趕緊往黑霧里跑……”
“能認出這些土著生物的品種嗎？”這次開口的伊凡。
兩名志愿者都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從沒見過這種土著生物，但是看上去，有點像是……地球上的狼。”
“狼？”伊凡愣了一下，自言自語道，“阿爾法星上外形和體型和狼相近的土著生物至少有二十種以上……你們兩個等一下。”
伊凡說著，掏出了平板電腦，找出了十幾張類狼生物的圖片來：“是這些圖中的一種嗎？”
兩人還是搖了搖頭。
“那你們有注意過天空嗎？還有太陽……天空和太陽有什么異常之處嗎？”鬼鸮接著問道。
“沒怎么注意……但應該和荒野上的天空一模一樣。”一名志愿者說道。
“無人機呢？有發現之前派出去的無人機嗎？”雷頓問道。
“沒有……”
“柯嵐先生，這是怎么回事？”鬼鸮轉過頭，看向了柯嵐，“從這兩人的描述來看，他們的確是被傳送到‘亞古納可托爾’的外部——荒野上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里。”
“但從控制臺的回饋信息來看，傳送目的地一直沒有變過。”柯嵐搖了搖頭，“就在這艘戰艦之內，而且，如果要傳送到戰艦外部，消耗的能量不可能那么少。”
“那他們看到的事物要怎么解釋？”
“有沒有可能……”柯嵐沉吟了半秒，說道，“是戰艦內部……別有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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