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離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盛又霆，就算是五年前，看到盛小依尸體的時候，他都不曾這樣傷心絕望過。
宋離從來沒有看到過盛又霆掉眼淚，不管是小時候被盛叔叔吊在樹上用皮帶抽，還是當年出重要任務，身負重傷，奄奄一息的從死人堆里爬出來，抑或盛小依的死后，他親手抱著她的尸體去火化，都沒有。
他們從小認識，從小相交，盛又霆是什么樣的人，宋離自認為再了解不過，他就是那種，連天塌下來，都要拼了命的頂著，頂的再累再疼都不會掉眼淚的人。
他甚至覺得，這個人天生就沒有眼淚，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哭，可是現在，他崩潰了，他哭了，宋離才發現，自己錯了，錯的有多離譜。
他不是石頭做的，他也是人，一個活生生有血有淚的人，悲傷絕望到極致的時候，也是會哭的，而讓他哭的那個人，只有柳柳，只會是柳柳。
他傷那個女人，太深太深。
宋離拍了拍盛又霆的肩膀，“阿霆……”
察覺到他連肩膀都在抖，宋離饒是個從不多愁善感的男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眶，“你要振作一點……”
“呵呵……”
液體從指縫中溢出，男人卻笑出了聲，笑聲諷刺，像是在諷刺別人，卻更像是在諷刺自己，“其實，我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喜歡她了，我只是不敢承認而已……”
“我不敢面對自己的心，因為我答應過小依，要愛她，要娶她，要給她一個家，我不能食言，不能背叛自己的承諾，不能背叛小依。”
“我每天都在一遍遍告訴自己，我愛的人是小依，不是她，我討厭她，討厭她在我眼前晃，討厭她害我離開部隊，討厭她利用小依接近我，討厭她的一切。”
“我一遍遍自我催眠，自我欺騙，到后來就以為是真的了，可我要是真的討厭她，真的不想看見她的話，我有千萬種方法，讓她再也無法出現在我眼前。”
“可是，我一樣都沒有做，說到底，是我默許她出現在我眼前的，因為我想她，我真的很想她，我想要她永遠在我身邊，我想要時時刻刻見到她。”
“甚至那段時間，我本來要出差的，可我卻推給了別人，連工作都不顧，幾乎天天回家，想盡千方百計的找借口說服自己，回家是想陪小依，而不是見她。”
“我故意罵她，羞辱她，來發泄自己心中的憎恨，憎恨自己內心的齷齪，一邊說著要愛小依，一邊卻想著她，只想她。”
那段時間，宋離是知道的，當時盛又霆的事業正處于上升期，手頭的事情本來就很多，可以說忙的不可開交。
因為太忙，盛又霆常常十天半個月不回家，就恨不得干脆住在公司里，但那幾個月，他卻基本天天往家里跑。
他和薄藍當時覺得奇怪，再加上他們倆是家族企業，不是自己創業，順風順水的時候也閑得慌，時常招呼都不打一聲的跑去盛園探究竟，順帶蹭飯吃。
他們和柳柳，就是在當時認識的，他有過懷疑，盛又霆難道是為了柳柳才往家里跑的那樣勤？
甚至為了弄明白，他逮著一個機會，就半認真半玩笑的問他，“喲，大少爺這是金屋藏嬌？”
沒想到話剛問出口，就換來盛又霆的氣急敗壞，“少瞎幾巴胡說，她是小依的朋友，整天像條哈巴狗一樣跟著我，看著就討厭，惡心！！”
他自然是不信的，“要真討厭惡心的話，不回家啊，干嘛還成天往家里跑，看這個討厭惡心的人？”
他隱約察覺到對方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然后耳膜是他煩躁的聲音，“我往家里跑，干她屁事，我是為了多陪陪小依，這段時間工作太忙，都忽略了小依。”
這借口也太蹩腳了吧？
他剛想嘲笑他一句，卻沒敢再開口，因為對方的眼神太嚇人，仿佛在警告他，你要再多說一句，我割了你的舌頭！！
當時他就在想，阿霆莫不是對這個叫柳柳的動了感情吧？
主要是，這女孩子的確還不錯，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格，都讓人覺得挺舒服的，要是真在一起，倒是一件好事。
畢竟就算小依救過她，他們之間有承諾，但卻是有血緣關系的至親，怎么能結婚，這簡直是胡來。
再說了，那時候小依還太小，連她自己都記不清當年的事，從來沒有提過一句，阿霆干嘛還要執著，一個人抱著所謂的承諾，走不出來？
不止是他，連薄藍也是這樣想的，他們特別樂意看到他和柳柳湊一對，只是后來，小依突然死了。
再后來發生的事，尤其是阿霆對柳柳的殘忍，讓他產生了懷疑，阿霆也許真的不喜歡柳柳，他看走眼了。
直到五年后，柳柳再次出現在盛又霆身邊，他才知道，他沒有看錯，只是當時小依的死，對他的打擊太大，再加上他本來就有病，所以做事會比旁人偏激而已。
“阿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去想了，你越是去想，越是走不出去，人更重要的不是過去，而是未來。”
人生在世，孰能無過呢，“現在你知道自己做錯了，對不住柳柳，不如想想，怎樣去償還好了，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還不清了，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盛又霆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掏空了，一種深刻的悔意，深入他的骨髓，侵入他的血肉，他整個人都痛苦的痙攣著，蜷縮在地上，像野獸一樣凄婉的哀鳴著，“柳柳何錯之有，錯的從來都是我……”
他從頭到尾，都錯了，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就好了。
他一定會義無反顧的牽著她的手，再也不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來，可是時光無法倒流，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更沒有后悔藥賣。
他好恨……
“我好恨，我恨時光不能倒流，我恨這個世界沒有后悔藥，我恨沒有如果，好恨好恨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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