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一品布衣 > 第三十九章 燙手山芋
  “所以,田兄的意思是,讓我帶著這三個書生,一起遷去內城?”

  “徐坊主,確是如此。左右你也要遷去內城,不過多預備一架馬車。”

  “另外,這是酬金。”

  從懷里摸出一袋鼓鼓的銀子,田松面色凝重,“這里頭有二百兩銀子,不瞞徐坊主,我一兩未取。”

  徐牧沉著臉,若是遷去內城,這無疑是一筆極其劃算的買賣,不過是順路一趟,憑著司虎以及陳盛幾人,即便遇到了剪道山匪,也足夠應付。

  但,他從未打算遷去內城。

  回過頭徐牧發現,不知何時,已經圍了一大圈的人,大多是那些苦民村婦,目光皆是唯唯諾諾。

  “徐坊主,且拿著銀子,無須客氣。”田松繼續開口,“遷去內城之后,徐坊主記得,務必來個信兒。”

  “田兄,我并未打算離開望州。”徐牧嘆著氣開口。

  “徐坊主,這等時候了,莫要再開玩笑。”田松微微不悅,“望州城里,那些難民又鬧了起來,我還要帶著人回去整頓。”

  “還請徐坊主,一路小心。”

  “田兄,我講過了,我并不打算——”

  “徐坊主,有空再一起飲酒。”

  田松似是聽不見一般,沖著三個書生,急匆匆打了個招呼,便要往外走去。

  隨后的七八個官差,也急忙提著馬燈轉身。

  “田兄。”徐牧咬著牙,終究是追上了兩步。

  “我并無去內城的打算。”

  “徐坊主,莫開玩笑。”田松夾著馬腹,聲音越發地凝重,“二百兩銀子,足夠你在內城那邊,重新開一個酒坊莊子。”

  “望州城風雨飄搖,誰也說不好,哪一日狄人便殺入了城。”

  “北狄破關,幾十萬百姓逃難南下,算是好的了,雍關外的城口,人頭京觀堆成了一座大山。”

  “徐坊主,且去且去!”

  “該死的難民!這等時候還鬧!”

  七八匹烈馬,在這些官差的馬鞭下,迅速奔跑起來,不多時,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捧著銀子,徐牧久久而立。

  他有心騎上一匹馬,追著把銀子還掉,但那又能如何。并非只是田松,而是官坊上面的人,有意把這個燙手山芋,拋到了他手里。

  走回莊子,徐牧神色戚戚。

  為首的兩個書生,早已經等得不耐煩,若非是天色黑去,估計要馬上催著徐牧動身。

  “喜娘,去準備三間干凈的屋子。”

  “有無陪夜?”徐牧話剛落,其中一個書生,便嬉笑著開了口。

  說著,還一只手扯住喜娘的釵裙。

  喜娘紅著臉,急忙掙脫開,往前小跑而去。

  徐牧冷冷看著,他現在很惱火,巴不得把這三個書生立即暴打一頓。

  “咦?這位更好些。”另一個書生,目光轉了轉,待看見姜采薇之后,眼神亮了起來。

  書生嬉笑兩聲,剛要攀上姜采薇的肩膀——

  啪!

  姜采薇冷著臉,一下子把手拍掉。

  “徐坊主,這怎的!”書生惱著臉退回,轉過頭,目光不善地看向徐牧。

  “我等在清館里,多的是想陪夜的姑娘。”

  “那你便回望州,帶著這二百兩回去。”徐牧冷笑,將手里銀子擲在地上。

  他巴不得將這三個燙手山芋丟出去,越遠越好。

  “知不知我等是誰!”

  “不知,也不想知。”

  徐牧腦袋發脹,他要好好盤算一番,接下來該怎么做。

  兩個為首的書生還要再罵,最后頭,那位安靜的小書生,突然走了上來,僅一個噤聲的動作。

  兩個原本叫囂的書生,便立即住了口。

  徐牧看在眼里,心頭微微發驚。這定然不是什么普通書生,也難怪田松會這么緊張。

  不過,最后的那位小書生,生得有一份難得的俊俏,乍看之下,多了幾分溫文爾雅。

  “陳盛,先帶他們去屋頭那邊,看看有什么要準備的。”

  原本徐牧想讓喜娘去,但聯想到先前兩個書生的急色,索性讓摳腳大漢陳盛去了。

  “東家,我這就去釣些江魚。”喜娘從廚房里取出魚竿,聲音有些急促。

  徐牧有些頓愕,“這都夜了,釣什么魚?”

  “東家,我怕他們吃不慣糊糊,我聽說,城里的有錢人,都是吃肉宴的。”

  “不用。”徐牧搖著頭,“糊糊即可,不吃便倒了喂馬。”

  這算是準備逃難了吧?還想著大魚大肉,姑娘作陪?

  “去吧。”

  徐牧揉著頭,心里還遠沒有主意,田松丟過來的山芋,不到一會,燙得他手都起泡了。

  沿著莊子,又細看了一番,不忘叮囑幾句值夜的青壯后,徐牧才邁著腳步,往屋頭走去。

  遷去內城的事情,如今又添了一筆雜亂,愈加讓人煩躁。

  ……

  約是三更時間。

  徐牧剛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卻突然間,身子被人一搖,便急匆匆醒了過來。

  “東家,喜娘被侮了!”陳盛咬著牙,兩只眼睛鼓起。

  這半個多月,莊子里的人,都很相熟了,特別是喜娘,每天都會想著辦法,讓他們吃好一些。

  “怎么回事?”徐牧臉色驚怒。

  “那位叫汪云的狗書生,說著身子冷,讓人多鋪一床被子,喜娘剛入屋,他便關了門。”

  哐——

  徐牧起身,將面前的油燈撥到地上,隨即穿好布履,冷冷往外走去。

  不知春雨何時又落了起來。

  連排木屋前的泥地上,喜娘披頭散發地跪倒在地,不知是凍的,還是嚇的,整個身子瑟瑟發抖。

  在她的面前,約莫有三四錠銀子,胡亂丟在地上。

  她的兩個孩子也跑了出來,嚎啕哭著,抱著自己的娘親。

  “十兩銀子!十兩銀子!清館最俊的花娘,也不過三兩!你賺了的,你賺了的!明白嗎!”

  一個滿身狼狽的書生,咬牙切齒,“我先前還聽說,你不過是個鄉野老妓,賤人!你要矜持給誰看!”

  “若是識趣,拾了銀子,把身子洗干凈了,再入屋侍寢!”

  喜娘垂著頭,即便渾身哆嗦,都未曾伸手,去抓泥地上的銀子。

  “你身子都臟了的!別裝了吧。”

  喜娘抬起發顫的手,將額頭邊的亂發,一縷縷的勾到鬢角。

  隨后,她笑著昂起頭,重重搖了好幾下。

  “東家說過,我不臟的。”

  剛好走到的徐牧,看著這一幕,胸口涌起一股莫名的發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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