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眼淚汪汪,輕蹙眉頭,緊緊攥住他的手。
“以后?這么說你還要走?這可不行。”
她都這把年紀了,還能見他幾面。
“你以后就留在梁安城,走什么走。要是有何為難之處,你只管告訴你大哥,他會替你解決的。
如今家中不再像以前那般艱苦。菩薩庇佑,讓我四十年后還能看到你,可你要是再從母親身邊離去,母親可就沒有下一個四十年等你了。”
老夫人說著便眼淚橫流,悲傷欲絕。
元清趕緊接過嬤嬤遞來的手帕給她擦拭眼淚,擔憂的開口,“母親,您別傷心,兒子不走了行嗎,兒子留下來陪您。”
他亦不舍,只是....
一旁的老太爺見狀,揮舞著袖子,聲音洪亮的對元清說道,“就是,聽你母親的,走什么走。咱們元家在梁安城有的是宅子,你隨便挑一處去住,或者就住在國公府都行。”
“好好陪陪你母親,這么多年了,她對你日思夜想,如今總算能安心了。”
元清含淚點點頭,同意下來。
燭火葳蕤,元錦意端坐在書桌前,不停的寫著什么。
風鈴端著山楂茶走進來,輕輕將碗放下,“小姐,府外多了很多眼線,咱們要處理嗎?”
自打今日老太爺回府時,外面就多了不少眼線,本來府外眼線就多,這下更多,都可以堪比馬蜂窩了。那群蠢貨些也不知道怎么訓練出來的,現在門口的貨郎攤販就沒一個是正經人。
元錦意端起溫度適宜的山楂茶喝了一口,又繼續埋頭書寫,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這才哪兒到哪兒,早著呢,不管便是。”
看他們要玩些什么花樣出來,不如直接住進府里好了。
風鈴身軀筆直的站在元錦意身邊,燭火拉長她的影子,“小姐是說我們有一場惡戰?”
元錦意輕笑,把最后幾個字寫完,“你覺得會嗎?”
風鈴搖搖頭,想到自家小姐的特殊本領,這些年遇到的事情也不少,但都能順利解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憑小姐的本事,奴婢覺得不會!”
元錦意寫完后,放下手中的筆,端起山楂茶慢悠悠的品嘗起來。
“未必,我又不是神仙。這次可就有點難嘍。”
永安公主幕后竟然有她的存在,越來越有意思了。
人家現在可是多維度進攻,令人防不勝防啊。
不過她不會認輸的,現在太子回朝,她的幫手可就多了。
要是她們早點下這一步,說不定,她還會失策。
“把信送去東宮,親手交到太子手中。小心點!”喝完山楂茶,紙上的墨跡也干了,元錦意折好信件,加蓋火漆后,交給風鈴。
“是!”風鈴雙手接過,轉身大步離去。
雨打芭蕉,淅淅瀝瀝的雨聲持續了一整個晚上,對不同的人而言,有的認為是催眠曲,有的認為是聒噪音。
清晨,屋檐上的雨水滴答滴答的濺落在青石板上,發出節律均勻的敲擊。
元徹早起上朝,恰巧碰見元清從他隔壁院子出來,兄弟相見,元清率先跟元徹打招呼,“大哥!”
元徹昨夜翻來覆去想了一整晚,起床時眼袋都快掉地上了。
在看到元清的第一眼,他并沒有應答,而是揮退身邊小廝,沉默了片刻,聲音低沉的詢問道,“為何要回梁安城?”
“我思念母親。”元清表情痛苦的對上元徹凝重的眼神,懇求般看向他,“等我再陪母親一段時間,我便去京兆府投案!”
元徹手臂端于胸前,眼神質問,“那你為何不直接去投案?”
與其到時候再惹母親傷心,還不如當初早些去投案,說不定他從中斡旋一番也不至于是死罪。
現在回梁安城.....他倒是長本事了。
元清眼神驚恐,腳下朝著元徹靠近,壓低聲音祈求道。
“不行啊,大哥,我家中兒女已到議親之時,我若是投案定會牽連她們。
對不起,大哥,我實在放心不下她們,等我將她們托付給母親后,我立馬就去投案。”
說到元清的妻兒,元徹嘆口氣,周身氣勢便沒那么咄咄逼人。
“她們還好嗎?”
前幾年她們突然留下書信就離開了梁安城,說是想去尋元清,他想讓人去追時已經來不及了。
元清眼神憂愁的搖搖頭,懇求著元徹,神色緊張。
“不太好,所以大哥,原諒我這一次。只要安頓好她們,我就放心了。”
元徹不為所動,目光緊緊地盯著元清。
“你現在去投案,她們我會替你照看好的。”
只要他遮掩住他的存在,大不了把他的兒女說成自家遠親,一樣可以給他們尋個好人家。
元清難以置信,他連這點時間都不給自己?他又沒說不去投案。
“大哥!”
“我在外游蕩了這么多年,風餐露宿,你就忍心看著我去死嗎?
以前你只是一個小官員,我怕連累你的仕途,所以我才逃跑的。現在你可是國公爺了,難道就不能替我遮掩遮掩嗎?”
元清袖子下的拳頭握緊,若非怕被旁人聽見,他都想嘶吼質問了。
他堂堂國公爺,權勢滔天,有什么事辦不了,非要把他逼上死路不可?
“連累我?那分明是你醉酒惹事,與我何干。”元徹即使一夜沒睡,腦子也十足清醒,他盯著眼前的親弟弟,眼神中失望之色彌漫。
說來造化弄人,其實他們兄弟二人在十幾年前便已相認過,只是那時元徹在外治水,還沒來得及帶他回梁安城,元清卻在一次酒后闖禍,想欺辱自己兄弟的妹子,被他兄弟發現跟他大打出手,而后還一怒之下,縱火燒屋,導致其一家五口無辜喪命。
他的兄弟幸而逃過一劫,去官府報了案。
元徹本也想配合官府捉拿他歸案,但誰知元清害怕之下畏罪潛逃,逃跑前還將嬌妻幼子委托給了他照應。
官府捉拿不到元清,他也要回梁安城復命,只好將元清的妻兒帶了回來。
只是那時他剛跟羅氏成親沒幾年,府中無兒無女,若是將她們安置在府中,一來引人注目,二來必為羅氏所不忍,也就只得先將她們安置在郊外。
元清指著自己,又撓起袖子給他看自己身上的傷疤,低吼著對他開口。
“大哥,我可是你親弟弟,你一朝潛龍在天,連血脈親緣都不顧及了嗎?
你看看你,錦衣玉食,綾羅綢緞,過得是何等尊貴的日子。你再看看我,打小我就跟父母家人分離,還在外漂泊那么久,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你就且容忍我一段時間又如何?”
他這輩子連一天好日子都沒有享受過,就要去大牢?上天對他為何如此不公。
元徹深吸一口氣,面色嚴肅的看著他。
“可你犯了大錯,我包庇不了你。”
他不是打架斗毆,也不是出手傷人,這都不是用銀子能解決的事情,他殺了人啊。
當時案子轟動縣城州府,這要他如何包庇?錯了就是錯了。
元清冷冷一笑,后退半步,譏諷的看著元徹。
“是,你清高,你只要你的名聲,那你就把我抓去衙門啊,我看到時候你怎么向父親母親交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哈哈哈!!”
望著元清的背影,元徹袖子下的手死死攥緊,眼中黑霧翻滾。
早朝結束,元錦意跟元徹打了個招呼后,徑直去往經濟發展部當值。
處理了一會兒公文,元錦意大老遠就聽到下屬程廣從外面傳來的聲音。
“元大人,好消息。”
程廣高興的竄進屋子里,手舞足蹈,毫無官員儀態,“元大人,好消息,好消息,水泥研究出來了。”
“嗯!”看著程廣激動的模樣,元錦意淡淡的點頭。
她昨夜就知道了,不新奇。
“大人您不激動啊?”程廣的熱情一下子就消失了不少,迷惑的看著自家上司。
水泥研究出來了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啊,大人居然跟沒事人一樣,這水泥方子不還是大人拿出來的嗎?
怎么無動于衷呢?
元錦意將批好的公文放在左手邊,抬頭看向他,微微一笑。
“激動什么,趕緊去告訴陛下和太子這個消息,再通知工部,可以開始著手修建長城了。”
等了這么久,總算研究出來了。長城計劃,開工。
程廣嘿嘿一笑,對元錦意拱手應答。
“大人一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下官佩服,難怪外面都在傳您宏偉的遠大抱負呢。”
他跟大人相比,還差的老遠。
元錦意嘴角輕扯,打量了他一眼,拿起新的公文擺在面前。
“你什么時候學會拍馬屁了?外面傳什么了?”
她的遠大抱負?難不成大家猜到她的遠大抱負是咸魚和擺爛了?
不應該啊!
程廣搖搖頭,滿臉笑容的開口。
“下官可沒有拍馬屁,安得廣廈千萬間.....大人的如此宏圖,下官必當竭盡全力,鞠躬盡瘁,為您分憂解惑在所不辭!”
元錦意實在看不下去了,嫌棄的擺擺手,“我年底會給你多發些獎金的,趕緊滾!”
一天天的,就惦記著那點子獎金。
“好勒!”程廣捂著咧開的嘴角,心滿意足的沖了出去,絕不在她跟前礙事。
程廣剛走,椿陽又邁步進來稟報,“小姐,小公子來了!”
元錦意手中動作一頓,表情微妙的看向椿陽,“桂圓?他來這里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小公子只說有事找您。”椿陽平靜的回答著。
誰帶他來的?
元錦意擔憂的站起來,大步往外走。
發展部大門口,粉雕玉琢的小童呆萌的站在門口等待著,來往的官員有些疑惑,但看到他身后的護院時,便也知道他是何身份。
姐姐怎么還不出來?桂圓咬緊嘴唇,小拳頭都要僵硬了。
“桂圓!”元錦意走出來,一眼就發現了他。
“姐姐!”
桂圓一見到元錦意就猛地撲進她懷中,緊緊摟著她,微癟小嘴,無聲落淚。
他好害怕啊!
一滴眼淚順著她的脖頸滴落,元錦意抱起他,看向他身后的小黎和黎大力,帶著他們往里走去。
“怎么了,桂圓,哭什么?”
摸摸他的腦袋瓜,元錦意十分不解。
這孩子從來都不哭的,怎么今個兒一見她就開始哭啊,莫不是在府中受了什么委屈,還是母親打他了?
桂圓趴在元錦意肩膀上,小手緊緊揪住她的衣領,紅著眼睛,“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跟姐姐說...”
他要怎么給姐姐說呢,萬一姐姐不信怎么辦?
他不要再重蹈覆轍了,現如今能幫到他的只有姐姐。
瞧這可憐的樣子,元錦意滿頭霧水,只好看向小黎,眼神詢問起來。
小黎搖搖頭,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小姐,小公子今早跟著夫人去了一趟老夫人院子回來后就吵著要來找您,小的沒辦法,只好給我爹送信,讓他帶我們出來了。”
元錦意像是猜到了什么,對小黎點點頭,又扭頭對椿陽吩咐道,“椿陽,帶小黎他們去門口幫我買點吃的,我跟桂圓單獨說說話。”
回到自己辦公的屋子,元錦意讓風鈴在門口守著,她帶著桂圓進了自己休息的內室。
拿起手帕給桂圓擦擦眼淚,元錦意抱著他坐在椅子上,溫柔詢問道道,“要跟姐姐說什么?”
桂圓抽噎了兩下,抓住元錦意的袖子,欲言又止。
他要怎么說呢?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回來了。
他一想到上一世發生的事情,他就滿心憤恨,恨他對自己的決絕和殘忍,恨他對母親不管不顧,遭人毒手,恨自己無能,沒有親手為母親復仇。
沉了一口氣,桂圓抬頭看著元錦意,眼神幽深。
“姐姐,你相信我嗎?”
他說話時,臉上已經帶著不屬于他這個年歲的成熟,眼中恨意爆發,活像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元錦意堅定的點點頭,拍拍他的背脊,“信啊,怎么不信呢。你是我親弟弟,我為什么不信。”
桂圓哽咽,抓住元錦意的手,面色凝重,“若是我告訴姐姐有前世今生,你也信嗎?”
他也是今早看到那個男人后,忽然反應過來,這輩子的命運好像才剛開始呢。
元錦意有一絲恍惚,啥?
敢情她弟弟是重生的?最近她是不是要多給祖師爺燒點香啊,怪事真多。
“姐姐?”瞧見元錦意沉默,桂圓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小聲的呼喚了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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