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茉寧走到一旁,從劉倩芡手中接過水杯,小口小口的喝著,她現在人在場外,但眼睛和心思卻還在場內。
劉倩芡元宵后便復工了,她是從老家直接過來的,大包小包給她帶了不少的零食,但顧茉寧沒咋吃,都是劉倩芡來她房間,東一個西一個的,最后還是全都送進了她自己的肚子里。
場內高導剛喊了“咔”,話音都還沒落,顧茉寧就胡亂的將手中的水杯,塞回劉倩芡手里,急匆匆的往樓內走。
監視棚、導演,以及一些大型的設備,都在樓下的院子里,樓上就三四個攝像師、收音師,和一兩個化妝師。
顧茉寧剛沖到一樓的樓梯口,扮演藺下媽媽的演員,“頭破血流”的正從血泊里爬起來,顧茉寧點頭簡單的打了個招呼,就側過身子,繞開她往樓上走。
她三步并作兩步跨上臺階,剛進屋,便看見扮演藺下繼父的演員,渾身是“血”的站在大廳里,胸前還插著把水果刀,兩三個工作人員正圍著他。
他見到顧茉寧,愣了下,應該是有些驚訝她為什么會上來,但也只一下,隨后就見他揚唇,對著自己笑了笑。
顧茉寧也淺勾了下唇,算是回應。
隨即,她視線飛快的在屋內搜尋著自己想找的身影,最后,她是在一個角落里,看到了手上身上,跟丟血池澇出來似的“小藺下”。
喬知羽一看到顧茉寧,就咧嘴笑了起來,只是她的笑容有點牽強,還有些苦澀。
“顧姐姐~~”她聲音糯嘰嘰,甜膩膩的,帶著小孩式的撒嬌。
但仔細點,就能聽出她聲音里微不可察的顫抖。
她在害怕。
腦海里,喬知羽在屏幕前聲嘶力竭的哭喊聲,仿佛又浮現在了眼前,顧茉寧的手輕輕抖動了下,她抬步朝她靠近,跪蹲在她面前,伸手一把將她攬進懷里,緊緊抱住。
“誒~,顧老師,知羽身上…”還有血跡。
旁邊道具組的老師開口阻止,但終究還是晚了,就這么眼睜睜的看她抱了上去。
渾身是“血”的喬知羽被她抱在懷里,不敢動。
顧茉寧靠近她,聲線沙啞、顫抖,“對不起,對不起…”
她擁著她,手輕撫著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嘴上一遍又一遍,顧茉寧像是在安撫喬知羽,但又更像是在安撫她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她只知道,只有這樣,她的心里才會好受點。
這種戲,雖說不是真的,但對于小孩子,就喬知羽這種小演員來說,還是會留下一定陰影,再加上小孩的心智還不成熟,即便是拍戲,要是心理上沒有正確的引導,也很難想象…
而且喬知羽剛顫抖的聲音,說明她其實是害怕的,但她可能怕自己擔心她,所以硬生生扯出張笑,和撒嬌的嗓音。
懂事的令人心疼。
顧茉寧感覺此刻自己抱住的并不僅僅只是喬知羽,更是曾今的自己。
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應該是嚇到他們了,跟著顧茉寧前后腳跑上來的幾人,和旁邊的工作人員,都愣在了原地,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
喬知羽小盆友也很懵,她還沒搞清什么狀況,身體就感受到了顧茉寧微微發抖的手,和她一直在自己耳邊道歉的呢喃聲。
喬知羽雖不知顧茉寧為什么會這樣,也不知她為什么要跟自己道歉,但她憑著自己的本能—
安慰她,“顧姐姐~~,我沒事兒,羽羽沒事兒。”
喬知羽下巴擱上她的肩膀,翹著手環上她的脖頸。
她小手攥成個拳頭,怕手上還沒來得及清洗的血跡蹭到她的身上,然后小胳膊一上一下的,模仿著撫摸的動作。
顧茉寧不知抱了她多久,直到身后傳來導演的聲音。
“恭喜我的喬知羽小盆友,今天正式殺青啦!”
高導從工作人員的手中接過不知什么時候抱上來的花,站在他們身后。
旁邊的工作人員也紛紛開起—
“小喬老師,殺青快樂啊!”
“喬知羽童鞋,殺青快樂!”
“殺青快樂~~!”
“……”
周圍祝賀聲不斷。
高默見顧茉寧還抱著喬知羽沒撒手,笑著揶揄,“誒呦!這是咋地啦,咱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拍圣賢視的顧老師,還舍不得人走啦?”
顧茉寧聞言,這才緩緩松開喬知羽。
喬知羽看著顧茉寧微微泛紅的眼眶,以為她真像高導說的那樣,舍不得自己走。
于是,咧嘴,歪著腦袋湊到她面前,軟糯糯的開口,“顧姐姐~~,你別擔心,羽羽之后會來給你探班的。”
喬知羽笑瞇著眼伸出手,她想牽顧茉寧,可就在她要挨到顧茉寧的手時,猛然想起自己手上還有沒清理干凈的“血”,張開的小手,重新攥緊,收了回來。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她剛將手握成拳,顧茉寧的手就伸了過來,并且牽住了她。
喬知羽下意識就想將手抽回來,可卻被顧茉寧握緊。
她有些急,“顧姐姐,我手上還有…”
顧茉寧知道她想說什么,于是輕笑著,打斷她,“沒關系,我又不嫌棄你。”
她另一只手放在喬知羽的頭頂揉了揉。
她確實不嫌棄她,要嫌棄的話,她就不會一沖上來,便抱住她了,整得自己身上也全是血跡斑斑。
喬知羽聞言,兩顆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在顧茉寧的衣服上掃了圈,看著上面被自己蹭出的“杰作”,樂呵出聲。
周圍的工作人員,似乎也被她天真無邪般的笑,渲染,跟著笑了起來,尤其是高導,笑得格外開心。
一時間,原本殺青煽情的場景,也在大家的笑聲中被打散。
夕陽踩著點,染紅整片筒子樓,黑黃斑駁的墻面,像是被重修刷上了層新的墻漆,陽光照亮陰暗潮濕的走廊,穿過腐朽的木門溜進屋,房間里的霉臭味,和血腥味,仿佛也被進化了般,變淡,逐漸消失不見。
顧茉寧牽著喬知羽去洗手,幫她換下身上的道具服后,又牽著她的手,把她送到車上。
等他們的車都走出好遠了,顧茉寧仍站在原地。
這時,她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至近。
“都走遠了。”來人說。
顧茉寧聞聲,頭也沒回的點了點,“我知道。”
她嘴上說著知道,但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就定定的站著,兩眼不聚焦、無神,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見狀,身后的人也沒再出聲,就這樣靜靜地陪她站著。
顧茉寧從下午的舉動,到這會兒的狀態,讓路燚覺得她并不是單純的舍不得喬知羽走,應該…還有什么別的原因。
因為她抱著喬知羽時的表情,根本不像是舍不得人走,而了流露出來的不舍,反倒更像是內疚、自責,還有股慶幸,和…安慰。
兩人不知站了多久,顧茉寧才終于轉過身,可當她剛一轉過來,就被一直站在身后的路燚嚇了跳。
“你怎么在這兒?”
顧茉寧就像選擇性的失憶了般,壓根忘記自己剛還跟人對話來著。
路燚,“陪你站了有一會兒了。”
顧茉寧愣了下,隨后點著頭,抬步越過他往前走,“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呢!”
路燚轉身,不疾不徐的跟上,“沒,不放心你。”
他的語氣跟往常一樣,淡淡的,語調前后也沒什么起伏變化。
但這話,卻像小石子般,猝不及防的掉進顧茉寧的心湖,在里激蕩出層層漣漪。
她腳下的步伐微頓了下,隨之恢復正常。
許是怕路燚問什么,于是顧茉寧開始找話題,畢竟,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嘛!
只是她問出口的問題都非常笨拙,很難讓人看不出來,她是在轉移話題。
因為,顧茉寧問:“現在幾點了?”
路燚答:“馬上七點半了。”
緊接著,她又問:“你吃飯了嗎?”
路燚頓住,輕瞥她一眼,語氣有些無語,“我們剛是一起吃的。”
“……”
空氣很明顯的在他說完這話后,變得尷尬起來。
“哦~~,是嗎?哈哈哈…”顧茉寧干笑兩聲。
路燚頷首,“是的!”
“…呃…嗯。”
更尷尬了。
然后,天就這么被聊死,兩人陷入了沉寂無言。
忽然,顧茉寧停下腳步,她想到了一個很好的,不會被人一眼就看穿是在轉移話題的問題。
只是,她還沒說出口,路燚就先她一步出聲。
“我沒什么要問的。”他說。
顧茉寧這從小就有的毛病,到現在都還在,她不想被人問什么,或是心里有事,想隱藏的時候,她話就會變多。
只是她現在這演技…似乎并沒有因為成為演員而有所長進,反倒還沒以前好了,甚至可以說是拙劣。
“啊?”顧茉寧腳步頓住,抿嘴假笑,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還是被看出來了呀!”她嘀咕句。
隨即,轉身快步追上已經超過自己,走到前面的路燚,和他并肩。
顧茉寧在之前澄清自己是他小姨后,兩人在劇組也沒怎么避過嫌了,大家也不會因為看到他們二人待在一起,就想入非非,雖然之前也有,但都被剛發現點苗頭的顧茉寧扼殺在搖籃。
說到這,也還多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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