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長生 > 第375章 局外人,局中事
  白魚靜默不語,只等著夏之卿將這一月發生之事娓娓道來。

  “先生為我算的三支簽,珠玉碎、君恩開、遠客來,在這短短一個月內,全部發生了。

  我家府邸內有一支金鑲玉蝴蝶簪,是公主生前喜愛之物。但這簪子被丫鬟拾掇時不小心打碎,應和了簽中提到的‘珠玉碎’。

  我被閑置許久,終于再次受到重用,率兵出征,這算是‘君恩開’。

  至于‘遠客來’……這些日子家中的確來了一家遠親,家父有意撮合我和那家的女兒……只是我服喪期未滿,根本無暇思量此事。但那姑娘對我有意,兩家關系又近,我著實不好表現得過于冷淡……”

  夏之卿把這個月發生的三件要事盡數講給白魚聽。白魚聽后,只問了一句話。

  “客人,這三件……你覺得何為好事,何為壞事,又何為難事?”

  他把當初夏之卿問他的問題,重新拋給了他。

  “這……”夏之卿沒想到這種明擺著的事,白魚還要多問他一嘴,“這不是顯而易見么?珠玉碎是壞事,君恩開是好事,遠客來是難事。”

  白魚淡淡地“嗯”一聲,算作回應。他這淡漠的應答反而勾起了夏之卿的疑心。

  “難道先生另有所解?”

  白魚為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水嘩嘩的流動聲吸引了夏之卿的注意力。

  當。

  他把茶壺放回原地,一手握著玉杯,卻并不喝下那杯中茶。

  “客人心中如何認為,那么事情便會如何發展。我只是個局外之人,左右不了局中事。”

  白魚沒有收夏之卿的貴重禮物,他說,他只有為人解夢時才會索要報酬。若是夏之卿今后仍需找他解夢,再來也不遲。

  第一次夏之卿邁出墨釣軒的大門時,心中盡是迷茫。

  第二次他離開這里,仍然對白魚的話一知半解。

  不過他從同僚那里聽說,白魚先生的脾性一向古怪,倒也不用細究他的每句話都有什么深意,他或許只是隨口一說。

  如今他一掃之前的晦氣和壓抑,喜事接二連三地登門,他高興還來不及呢,連一貫疑心的毛病都有短暫緩解。

  待到夏之卿離去,陶眠出現在竹簾后面,手里一捧瓜子,咔噠咔噠嗑起來。

  “這夏之卿……咔……也沒有多厲害么……咔咔……我以為他多少會想想這里面的貓膩……咔……沒想到他就這么輕而易舉地把這一頁掀過去了。”

  陶眠把瓜子皮攏成一小堆,又接著嗑,還分給徒弟一半。

  元鶴拈起一顆,圓鈍的指甲一壓,瓜子皮頓時裂開一道縫隙。

  他把瓜子剝出來,卻遲遲沒有放入口中,大抵只是為了給陶眠個面子,免得他自己嗑得無聊。

  他這回把問題給師父。

  “那陶眠師父心下覺得……這三支簽是怎么個次序呢?”

  “嗯?問我啊……”

  陶眠認真地琢磨,片刻放棄。

  “我隨便猜吧,珠玉碎是好事,君恩開是難事,遠客來是壞事。”

  元鶴沒言語,陶眠抬頭,發現對方眼中帶笑。

  “我天,不會真的讓我蒙對了吧?我都是瞎猜的……”

  元鶴一件件為陶眠解釋。

  “那支蝴蝶簪是皇帝賜給連襄的生辰禮物,夏之卿把連襄的遺物大多打包送走,唯獨這金簪動不得。他一想起這金簪,就難免記起連襄。連襄是他噩夢的源頭之一,他當然覺得心煩。恰好,收拾房間的丫鬟不小心弄壞了這支金簪,夏之卿把丫鬟杖斃,有理由將金簪處理掉,解決了他心頭一患,這算好事。

  來投奔夏家的那位姑娘,的確對夏之卿有意。夏之卿也是貪戀對方的溫柔和美貌,才遲遲未給姑娘安排住處。有傳言還說這女子未來是要接夏府正妻之位的,我猜,這傳言就是這位姑娘和她的父親親手放出來的。如今傳言已被皇帝知曉,連襄曾經是最受寵的公主,皇帝聽聞此事作何感想,可想而知。這便是壞事一樁。

  至于君恩開……此番派夏之卿出征,本就是皇帝試探他忠誠與否的一場戲。這夏之卿被皇帝晾了許多日,心中怨氣增多,難免會有失言失態之時。到時候潛藏在他周圍的探子就會向皇帝報告。說白了,這是一場考驗,若是他展示絕對的忠誠,那自然順利過關。若是他表現出一絲不滿或怨憤,恐怕今后的路就難走了。”

  夏家功高震主,皇帝早就有削一削他們家氣焰的打算,只是苦于找不到理由。

  先是連襄,之后是陳如故,兩條人命都和夏之卿脫不了瓜葛,這正好給了皇帝打壓夏家,讓胡將軍對其制衡的機會。

  “我要是夏之卿,”陶眠把最后兩粒瓜子嗑掉,“我就不去領兵打仗了。我整天泡在酒池肉林里面,混吃等死,免得礙皇帝的眼。”

  “那是聰明人的做法,”元鶴淡笑著回,“可惜那不是夏之卿想要的。他明知道多走一步就是刀鋒,利益的枷鎖會將他扼住,他仍然要邁出那一步。”

  回不了頭了。

  夏之卿帶著兵馬,浩浩蕩蕩,從京城離開,前往邊關。

  如今三界分得明白,仙有仙的住處,魔有魔的地盤,修真的修士們大多不惹塵世,所以人間的事還由人間去管,由帝王去管。凡人之間的爭斗,修真門派極少參與其中。

  人的戰爭是無窮盡的,邊關烽火不熄。夏之卿回到熟悉的戰場,呼吸間嗅到黃沙,他就要在此建功立業。

  他和元鶴的想法不同。元鶴一心只愿戰爭早日平息,生活在這里的百姓不受侵擾,是圣人之心。

  但夏之卿從不覺得硝煙有停息的一刻,與其抱著虛幻的妄想,不如為自己謀求切實的利益。

  起初他來到這里,周圍的一切對他而言都不陌生,他如魚得水,游刃有余。

  但漸漸地,死亡和危機的陰影籠罩在他的身上。那些擾亂他的噩夢,再度席卷而來,他又夢到了表兄元鶴。

  這次在夢中的元鶴,面容是平靜的,身上也不沾一滴血跡。他站在黃沙之中,風把他的聲音吹得渙散。

  他用最溫和的聲音對夏之卿說,之卿,遲早有一日,你會淪落到比我更悲慘的下場,你會被你的執念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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