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寧忍不住撇嘴道：“這幫傳統煉器師的心胸可真狹隘啊！”
然而楊路卻滿臉理所當然的表情，笑著解釋道：“我看他們不是心胸狹隘，而是純粹的利益之爭！”
“還是楊顧問看問題犀利！”聽到楊路的解釋，林木虎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要知道無論是依靠手法的傳統古法煉器，還是依靠仙陣邏輯學的新法煉器，都需要耗費多年苦功才能有所成就。我哥哥林木森能有如今的仙陣邏輯學造詣，本身就是犧牲了修煉速度作為代價，否則他身為堂堂上品靈根修士，五年前就能參加上屆域外戰場試煉了，根本不會拖到現在，因此無論是古法煉器師還是新法煉器師，他們都投入了很大的，呃……”
“很大的沉沒成本？”看到對方一時間似乎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詞，楊路直接就幫對方找了個合適的名詞接了上去，只不過這個名詞林木虎此前從來沒有接觸過，不由得微微一愣。
不過林木虎本身就是聰明人，再加上修真界語言是某種比漢語更高級的上位語言，意象表達方面相當到位，林木虎很快就想通了這個地球經濟學詞匯的具體含義。
這讓他忍不住擊節贊嘆道：“沉沒成本！用這個詞指代古法煉器師們付出的努力確實非常恰當！那些古法煉器師，尤其是某些元嬰期老前輩，各個都研究了幾百年古法煉器，投入的沉沒成本非常驚人，現在你突然跑去告訴他們，‘你們過去研究的東西都沒用，現在趕緊從零開始學新法煉器吧’，你猜他們會是什么反應？”
楊路攤攤手道：“什么反應不好說，不過他們大概率不會太高興！”
林木森苦笑一聲道：“何止是不高興啊，為了保證自己大半輩子的努力和崇高的江湖地位不會化為烏有，他們只會瘋狂污名化新法煉器，說新法煉器根本沒有經歷過實戰檢驗，只是某些不走正道的煉器師想出來的招搖撞騙手段……”
李青寧不解道：“你們為什么不解釋呢？畢竟事實勝于雄辯嘛！”
“我們還能怎么解釋？”林木虎無奈地攤攤手，顯然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這個世界上的權威煉器師全部都是學習古法煉器出身，再加上陣道飛劍出現以前，新法煉器和古法煉器法寶威力也只是五五開，甚至還有些難以克服的硬傷，比如容易被對手看出套路，非常容易陷入邏輯bug，確實沒有那么好用，普通修真者肯定愿意相信那些知名的權威古法煉器師，而不會相信那些名不見經傳的新法煉器師。除此之外，目前還沒有筑基期以上的新法煉器師出現，這就讓我們更加不招修真界主流待見了。”
“可剛剛誕生的新法煉器，就能跟發展了幾千年的古法煉器五五開，這已經相當厲害了，如果繼續順著這條思路研究下去，哪怕沒有陣道飛劍，它早晚也能取代古法煉器！”
“取代古法煉器？”聽到李青寧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發言，林木虎語氣也帶上了些許嘲諷，“古法煉器師怎么可能允許我們有取代他們的機會？只要市場上出現新法煉器法寶的蹤影，他們污名化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這幫家伙還會順藤摸瓜，對新法煉器師本人斬草除根！”
“嘶——！”
李青寧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新法煉器師的待遇，怎么聽起來跟魔道修士一樣！”
“呵呵，我們恐怕比魔道修士的待遇還要慘！”好不容易找到了簽訂天道契約的老板可以傾訴，林木虎想起自己過去幾年的提心吊膽，也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魔道修士雖然少，但至少還能偶爾見到，像我們這種新法煉器師，普通修士一輩子恐怕都見不到。”
楊路也附和道：“這倒不難理解，畢竟擋人財路等于殺人父母，他們這些古法煉器師家伙都是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鏟除異己，下起手來肯定無所不用其極。”
聽著聽著，李青寧突然感覺有些不太對勁：“等等，新法煉器又不是只有你們陣道煉器這一家流派，紫金閣太上長老童心古，不就憑借創立靈兵化形的煉器流派，成為了一代煉道宗師，為什么古法煉器修士就沒有找童長老的麻煩？”
“今時不同往日了！”提起大名鼎鼎的紫金閣太上長老童心古，林木虎再次深深嘆了口氣，“童心古成名之時，正是三位飛升仙人主導九州修真界格局的年代。據說童長老當年仗著自己跟三位飛升仙人有些交情，剛剛發明出靈兵化形之術，就對當時還是金丹境界的飛升仙人蕭煌公然遞交了戰書，要求通過實戰驗證靈兵化形的威力，據說此事甚至驚動了當時已經登臨仙人境界的無量劍派前代掌門麻天衣！”
林木虎介紹到這里，楊路就明白童長老的高明之處了。
在九州修真界，三位飛升仙人就是威壓當世的存在，古法煉器師就算勢力再大，也絕對比不過第三次靈石金融危機前的激進出世派修士。而飛升仙人無可匹敵的實力和政治手腕，也在鎮壓激進出世派修士的過程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雖然當今的出世派修士和入世派修士，長期都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關系，但那其實是第三次靈石金融危機之后的事情，在第三次靈石金融危機爆發前，出世派修士和入世派修士為了爭奪有限的靈石資源和修真界的話語權，不僅分裂成兩個互相敵對的修真陣營，甚至都已經走到了全面開戰的邊緣，要不是有靈石儲備銀行主導貨幣改革，只要九州金融局勢失控，入世派和出世派之間，必然將會爆發一場修真世界大戰。
這絕不是什么危言聳聽。
當年的原教旨主義出世派修士，可不像是現在的溫和出世派修士。
這些激進分子不僅反對靈石儲備銀行的貨幣改革，還反對一切經世致用的學問，甚至覺得修真經濟學、數學、門派管理學、仙陣邏輯學，統統都是應該被扔進歷史垃圾堆的奇技淫巧，九州修真界必須回歸中古時代，修真者平時也只需要做兩件事：
閉關修煉，還有殺人奪寶。
在出世派修士看來，入世派修士不全神貫注追求長生大道，反而跑去研究經世致用的凡間學問，無疑是走了旁門左道，還搶奪了出世派修士應有的修煉資源。
不過跟地球那些毫無理論基礎的義和團不同，激進出世派的理論并非完全沒有依據。
畢竟幾萬年前飛升的古代仙人，幾乎全都是出世派修士，從來沒聽說哪位古代仙人還懂得什么勞什子修真經濟學。
修真經濟學作為一門獨立學科，本來就是由七千年前的神霄宗掌門葉倫發明，然而入世派修真誕生六千五百年來，入世派卻從來沒有出過任何一個飛升仙人，這難道不是因為入世派的學問存在根本性問題嗎？
雖然出世派最近六千多年也沒出過飛升仙人，但激進出世派修士自然而然就把賬記在了入世派修士頭上，認為他們搶奪了本應屬于出世派的修煉資源：
要不是你們這幫入世派修士太會撈錢，修真界怎么可能變得那么卷？
在入世派天驕薄南客飛升失敗后，出世派修士對入世派學問的質疑更是甚囂塵上，直到三位飛升仙人橫空出世，證明了入世派道路的正確性后，這才動搖了出世派修士的理論根基，讓主張跟入世派和平共處的溫和出世派，成為了出世派修士的主流思潮。
然而在真實歷史上，事情的發展順序卻并不是三位飛升仙人登臨仙人之境，然后才打爆了激進的出世派修士，而是他們三人先打爆了激進出世派修士，成功推動了修真貨幣改革，然后才獲得無量功德加深，成功登臨仙人之境。
既然三人登仙前就能打爆出世派修士，當麻天衣成仙后，就更沒人敢招惹他們了。
雖然九州各大門派都擁有古法煉器師坐鎮，甚至就連元嬰期的古法煉器高手也有好幾位之多，但他們就算再強，也肯定不如當年的激進出世派修士強大。
就連擁有十余位元嬰期修士的激進出世派陣營，都被三位飛升仙人給聯手錘爆了，這些古法煉器師就更不敢冒著得罪仙人的風險，除掉得到仙人關注的童心古了。
因此童長老表面看起來只是個醉心煉器研究的死宅，甚至幾百年都不踏出紫金閣圣地百煉谷，但他的政治手段絕對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甚至他平常說自己研究靈兵化形是為了跟飛升仙人蕭煌較量，很可能都只是他自保的手段，潛臺詞其實是說，他的靈兵化形之術已經得到了飛升仙人的背書，古法煉器師不要跑來惹他。
當然了，這只是其中一方面原因。
另一方面，童心古的靈兵化形之術其實并不算是真正意義的煉器手段，反而更像是廣義上的法術，它只是在沒有特定法寶在手的情況下，用法術化作靈兵，作為特定法寶的下位替代，因此兩者并不是在同一個生態位上競爭，哪怕靈兵化形之術真的被發揚光大，甚至到了修真者人人都會的地步，傳統法寶該用還是要用的。
然而新法煉器的性質跟靈兵化形完全不同。
新法煉器和古法煉器間是互相替代的關系，兩者只要有一個就夠了，修真者根本不可能同時使用傳統法寶和陣道法寶，盡管在林木森的蒙特卡洛飛劍出現以前，陣道法寶的威能并沒有明顯比傳統法寶更強，并且還有難以克服的缺陷，但萬一新法煉器出現了革命性的突破，研究了幾百年古法煉器的傳統煉器師，恐怕全都要喝西北風了。
如果當年童心古拿出來的不是靈兵化形之術，而是蒙特卡洛飛劍，就算有三位飛升仙人庇護，古法煉器師恐怕也要不惜一切代價弄死他。
而蒙特卡洛飛劍的出現，也證明了古法煉器師的擔憂并非無的放矢。
雖然蒙特卡洛飛劍的原理暫時還沒辦法運用到筑基期法寶，但那主要是因為筑基期修士的戰斗影像太少，林木森沒有收集到足夠的戰斗數據，在煉氣期法寶里，蒙特卡洛飛劍已經完全可以取代傳統飛劍。
一想到未來修真者斗法，可能就要演變成比拼誰的法寶算力更強、哪個修真程序員的算法更快，楊路當場就有點繃不住……
林木虎接下來的說法也驗證了楊路的猜測：“我們兄弟二人能夠了解到陣道煉器的秘密，就是因為我哥哥在某處天地秘境奪寶時，碰巧遇到了一位垂死的煉氣期新法煉器師，這位煉器師也是不小心暴露了自身法寶的秘密，被某位古法煉器界的大佬注意到，然后在聽荷雨閣掛出了地級追殺令。此人能逃到天地秘境茍延殘喘，也是因為擁有一套獨特的仙陣邏輯學手段……”
“所以你們就趁機搭救了他？”李青寧立刻接話道。
“我們跟此人非親非故，為什么要搭救他？”林木虎用最樸實的理由，無情粉碎了李青寧的天真幻想，“既然天地秘境殺人放火不扣功德，我們當然要痛打落水狗，把此人殺掉奪寶了！我剛剛說的那些情報，都是在處決此人之前，從他口中逼問來的信息，然后通過他的研究筆記，我們學習了很多非常適用新法煉器的仙陣邏輯結構，然后我哥哥林木森就在此人研究的基礎上更進一步，發明了如今的陣道飛劍！”
天地秘境，往往都是特指那些不受九州天道庇護的地方。
相比九州修真界的和平穩定，天地秘境就像是游戲里的PVP副本，通過各種寶物誘惑修真者們互相殺戮，而域外戰場和離島就是其中最大的天地秘境。
既然林家兄弟能在殺掉對方的同時，還獲得了新法煉器的全套傳承，楊路不用猜就知道，那名倒霉的新法煉器師要么就是寫日記像某雷姓叔叔那么仔細，要么就是臨死之前遭受了一番不亞于劉夏輝和艾溫的滿清十大酷刑。
這并不是林家兄弟殘忍，而是九州修真界就是這么殘酷。
像林家兄弟這樣的底層草根修真者，如果沒有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機會，哪怕擁有上品靈根資質，恐怕這輩子也很難有真正的出頭之日。
想到這里，楊路又偷偷瞥了眼李青寧，卻發現李青寧似乎還沒想到這層，思索片刻后，他還是決定不要告訴大小姐這個殘忍的真相為好。
這個世界太殘酷，李青寧這樣純粹意義的“好人”已經比大熊貓還要稀有。
以前她能保持純良的性情，主要還是因為李青陽將其保護得太好，如今李青陽已經壽元耗盡，也該輪到自己盡到保護對方的責任了！
于是楊路裝作沒有沒有聽懂對方的言下之意，直接終結了話題：“行了，既然天道契約已經簽訂，我們也算是自己人了，有什么事情我們回到青寧商會再說吧！雖然這家酒館平時沒有修真者存在，不過畢竟還是人多嘴雜，不知道你的哥哥……”
“我哥已經感知到契約的簽訂，他很快就會從城外趕過來，我們直接回青寧商會總部就行，他肯定有手段能找到我們！”林木虎立刻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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