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降下不久,烏山的小鎮轉眼就被蒙蒙的煙雨籠罩。
行人在街上倉惶走過,鎮上破舊的客棧里,顧言一行人點上四桌飯菜,一邊吃著一邊看著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跑過的百姓。
私下里有著低低的聲音交流。
“這次過來,不管如何盡量讓大伙活著回去,等會兒吃完飯,陳兄弟帶兩個人,去買一些行頭,把咱們這身衣裳換了。”
顧言望著門外雨幕里,一對母女遮著腦袋倉惶跑進屋檐下避雨。
“往后途中多打聽怪志小文,就說我!家里的公子喜歡聽一些怪異的故事和奇聞。”
這些時日跟著繡衣司,顧言多少有些了解,加上自己向來也喜歡打聽故事,兩邊經驗結合起來應該會有收獲。
最先開口回應的是顧拜武,他到處張望了一下,“仲文,那爹該干嘛?”
“難道還想裝老爺?不如跟我一起裝打手。”顧庸嚼著糙米,斜了父親一眼,反正繡衣司的提燈都比他倆厲害,跟著狐假虎威一番也是過癮。
“哦……那爹也當最大的那個。”顧拜武比了一下手勢,“爹年齡最大嘛,不過為什么不問問這家店里的伙計?”
說著,老頭兒轉過身,一把拉住剛過去的店家伙計。
“小哥,問你個事,你們這地兒有什么古怪傳聞?我家公子喜歡聽奇奇怪怪的事下飯!”
聽奇怪的事下飯?
那伙計看著這撥人齊齊偏頭望向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還是那位公子旁邊的女子站起來朝他比劃手勢,雖然看不懂,但笑容令他安心不少。
緩口氣后,他趕忙結結巴巴說道:
“諸位……我們這兒也沒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兒發生啊。”
“嗯?!”顧庸撩起了袖口,往上一提,露出粗壯的胳膊上面一大串花里胡哨的刺青,鼓脹的肌肉時不時抖送幾下,“小哥,你可要好好想清楚,最好想透徹,想仔細……”
尋常人對兩種人敬而遠之,一個官府的差役,另一個就是紋刺青的花胳膊,這種人可能不會殺你,但肯定會打你。
店家伙計顯然被嚇到了,使勁兒想了好一陣,忽然開口。
“有了,也不知道合不合公子的口味……”
顧言笑著放下筷子,“你先先說說看。”
“……其實也不算怪事,就是有些奇怪,咱們這太虞州北面富貴,南面就窮一些。老人們常說歡歡喜喜北行山,窮困潦倒南綏河。”
顧言一路上看過太虞州地圖,行山和綏河都是地名,剛還是將南北分開。
“怎么說?”顧言伸了伸手,示意他繼續。
“公子,我哪兒知曉,自打娘胎里出來,北面就比咱們這兒富裕,也不說全都富裕,但有錢的人家肯定多。”
這倒是是勾人的事兒,尤其錢字上面,顧拜武朝他問道:“既然這里窮為何,你們為何不搬過去?”
“搬過去?”店家伙計大抵跟眾人熟絡了一些,話匣子也打開了,“我倒是想,可那邊兒的人排外,再說戶籍在這里,那邊的官府更不可能收你。”
聽他這么說,眾人紛紛停下筷子,目光露出疑惑、詫異。那伙計看他們眼神,就知道要問什么,連忙道:“這我就知道,諸位到那邊再打聽打聽吧,或者問一些上年歲的,該是知曉一些。”
說完,生怕就被這群兇神惡煞的漢子攔住不讓他走,急急忙忙鉆去外面,去吆喝那些雨中倉惶過往的行人進來避雨,順道吃些飯菜。
“你們覺得這事跟司督吩咐的事能聯系一塊兒嗎?”
顧言重新拿起筷子,對于伙計講的,還是挺有興趣,從了解的信息來說,太虞州山石坡多,良田稀少,能混上溫飽就不錯了,為何能出現這么明顯的貧富差距?
總不可能北面的百姓全都當了剪徑的強人?
就算是那樣,哪得劫掠多少過往的商販旅人才能大多數人富裕起來?
“會不會與之前過來的同僚打探的供奉有關?”果然,繡衣司里人基本都能猜到這上面去。
也有人點頭,見沒其他外人注意到這邊,小聲道:“若是這般,那受供奉的東西,得多大能耐?供奉之人又需用什么交換?反正我不信燒幾炷香,第二天門口放著幾兩銀子。”
“如果付出太大,恐怕也不會讓半個州的人都趨之若鶩。”
聽著他們說的話,顧言也在思考。
這時有人問到另一個事,“顧郎君,斐胄真沒辦法復原了?”
雨聲越下越大,嘩嘩的在檐下織起珠簾。
九娘輕柔的放下碗筷,倒上一杯茶水遞給有些出神的顧言。
片刻,顧言收回目光,輕聲道:“這一路上,斐胄對我多有照顧,自然不會讓他就這么凄慘過完下輩子,待這邊事了,回京城后將他帶回來吧,總有辦法讓他恢復。”
一眾沉默的提燈點了點頭,吃完飯后,之前安排了差事提燈領著兩個同僚出了門,其余人則回到開好的房間,待到翌日一早,眾人換好了普通衣物,裝作互送自家公子的護院打手,一路向北過去。
延綿的山巒,東一塊,西一塊的丘陵都在隊伍行進里不斷向后遠去。
時間飛快,綿綿細雨停下后,傍晚的西面山頭泛起紅霞。
前方翠綠的山野腳下,在眾人視線里露出一個山村的輪廓。
高高的柵欄防備山中豺狼虎豹,寬敞整潔的硬土道路不像一個山村該有的,兄長顧庸使勁踏了踏,嘖嘖兩聲:“快趕上城里的路面了。”
放眼望去,村口內的房舍整齊,基本沒有茅草搭的頂,黃土夯實的墻面,反而一棟棟的青磚黑瓦。
一個村子這般富有,就算在地處京畿之地的村鎮也是少見。
不多時,前去打探消息的提燈回來,露出苦笑的拱起手。
“公子,什么也沒打探到,這村的人謹慎的很,有些排外,甚至都沒讓我進村。”
“要不去別處再看看,方圓幾里應該還有村子。”其他人里有聲音提議道。
顧言看著那邊的村落,目光之中,村人三三兩兩的聚集,偶爾瞥來村外的目光帶著警惕,不遠一些屋舍檐角,隱隱有黑綢飄著。
喪事?
也不像,不說用白還是黑,人不該一個個的在那說笑,畢竟一個村的人大多都沾親帶故,有些不合常理。
“不去其他地方,我們先離開這村子,走遠一點,等天黑再回來。”
眾人知道顧言肯定是發現了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紛紛調轉馬頭,護著馬車離開這里。
路上顧拜武忍不住心里好奇。
“仲文,那村子你察覺到什么不妥?”
“還不清楚,但肯定有事發生,等會兒天黑了,再過來看看。”
依著顧言的吩咐,眾人騎馬行出兩三里地,待到天色降下,留下幾人,看守馬車和馬匹,其余人跟著顧言悄然無聲的返回剛才的村落,藏在附近林野間,避免可能有妖物或修行中人察覺,還特地灑上繡衣司藥物盤靈散遮掩氣機。
夜色漸漸深邃。
望去的村落燈火通明,喧鬧的人聲多是歡喜的,像是婚嫁喜事。
酉時剛至,山道間漸漸彌漫起了水霧。
霧氣濃郁,迷迷蒙蒙看不到剛剛來時的方向,水霧朝這邊飄過來時,顧言直感體內的神煞一陣躁動,想要沖出來。
腰間的鼎妖也搖晃起來。
就在顧言將它倆壓制下去的同時,旁邊的老爹“哎呀”叫了聲。
“那什么東西,朝這邊過來了。”
話語之中,一道長長的黑影蔓延而來。
隱隱還有吹吹打打的聲樂。
待近了,只見白霧里一道道身影敦實低矮,穿著寬寬松松的青黑袍子,或紋有花紋,或密密麻麻的黑點。
中間還有一頂大黑轎,被幾個粗壯矮小的身影扛著,起起伏伏的被抬到村口。
兩側吹奏的聲樂就沒停過。
不久,一個頭蓋黑布的女子被村里人送出了村口,隨后一一背過身,等到女子進了轎子,他們才轉回來,朝迎親的隊伍拱手。
迎親的隊伍在這片沉默里調頭,朝顧言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一行人連忙閉住呼吸,將身子在樹蔭間藏了藏。
詭異的迎親隊伍,拐了一個彎,返回原來的路上。
大霧也隨這支隊伍漸漸消散,片刻間,便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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