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流州。
坐在椅子上聽完了陳錫亮計策的北涼王徐鳳年突然豎起了一根手指道：
“有一個問題，你說董卓放棄到手可得的滔天富貴對北涼是個好消息我并不贊同。
北莽軍法大家像董卓那般的雖然沒有，但是稍次一些的還有幾個。
有他們在，他們完全可以用人數彌補掉兵法上的缺憾。
雖說清涼山那邊拿出了新的成果，但畢竟短時間內沒法大規模實裝，若是拓跋菩薩再度遭遇重創，那么反應過來的北莽很可能會先對付北涼。
所以我要知道你對于這個好消息的定義是什么。”
說完，徐鳳年便緊緊盯住了陳錫亮的眼睛。
這個問題的答案徐鳳年心中已經有了大概，但他需要知道陳錫亮的看法。
作為將來不遜色于他師父李義山的存在，陳錫亮剛剛的表現還不夠。
徐鳳年要看到更多！
而不用親眼看見戰爭慘狀的陳錫亮在說起那些針對于北莽的措施時也眼有哀傷。
在見識過馬賊圍攻青蒼城一戰后，陳錫亮便明白這些出自他手中的計策實現在戰場上有多殘酷。
但即便陳錫亮心中憂傷，他依舊給出了完整的后續方針。
“剛才的措辭確實有些不妥，正確的說法應該是無論董卓想不想放棄，北涼都會幫他做出選擇。
因為北莽想要解此局唯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重新建立君臣之間的信任。
信任這兩個字建立起來很難，但摧毀卻只需一道流言。
所以依照北莽女帝的性格，她定然會測試一下兩人之間的信任。
測試信任的最好辦法便是以述職的名義召董卓回北莽。
董卓若是想反，那自然不會回，而得到答案的北莽只能親手扼殺這位軍事大才，董卓也勢必拼死反抗。
董卓若是想回，那就得由我們出手，給其制造一個不能回的理由。
比如龜縮錦州一帶的顧劍棠悍然出手，不計代價的直接切斷北莽輜重線，再重新封鎖東線令董卓退無可退。
如此巧合的時機定然會讓北莽女帝起疑。
再比如自廣陵消失的西楚余孽忽地在青州再度起勢，目標直指太安城。
董卓要是不想錯過這個首奪太安城的功勞也必然會拖延回北莽的時機。
所以如果董卓放棄了到手的富貴，那么就由北涼逼他撿起那到手的富貴！
這董卓不想反也得反！”
聽到這里的徐鳳年總算是露出了笑容，然后輕輕鼓掌道：
“好好好，陳錫亮你不愧是黃龍士看中的謀士。
你的想法跟我不謀而合。
我可以告訴你，現在身在青州的寇江淮和謝西陲已經以西楚的名字將隔在青州和涼州之間的雍州兵不血刃的拿下了。
接下來便是你說的和董卓‘搶’太安城一事了。
至于顧劍棠，想讓這個老狐貍不計代價的截斷北莽退路很難。
因為手里的兵便是他的底牌。
原先倒是可以讓曹長卿與其談一談，可惜西楚一事已經透支了曹長卿的履約能力。
所以顧劍棠這個在錦州看風向的墻頭草最多出兵做做樣子，給一給董卓壓力。
而董卓么，呵呵，這個名字骨子里就刻在反意。
即便沒有我們遞過去的‘枕頭’，到最后他也多半會反的，如今不過是更為名正言順了一點。”
聽到這里的軒轅青鋒忍不住出聲道：
“你就這么確信董卓會反？
可即便他反了對你又有什么好處？
你現在令人傳播出去的謠言可都是為董卓增長好名聲。
你就不怕他真的成了皇帝，你卻只能繼續為其鎮守這西北？”
見軒轅青鋒開口，徐鳳年笑了笑再度看向陳錫亮道：
“錫亮啊，給青鋒小姐解釋解釋董卓為何做不成中原的王吧。”
陳錫亮點了點頭，揉了下眉心緩解了下疲倦道：
“董卓能在流言大肆傳播下擁有好名聲不假。
可董卓麾下終究是北莽的兵。
即便他們長得再像中原人，但是生活習性一朝一夕是改變不了的。
所以只要董卓停止屠城，那么定然會有百姓起疑。
到時候的流言可就不是什么董卓是離陽最后一位抗擊北莽的英雄將領，而是董卓早就背叛了中原，成為了北莽的帶路將軍！
是董卓一路將北莽大軍引入了中原大地，這才導致了生靈涂炭！”
聽完陳錫亮所說，軒轅青鋒直接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流言還能這么玩？！
光聽著她就已經感受到毛骨悚然了。
真是文人僅憑一張嘴就能顛倒是非了。
她沒來由得想起了以前所聽說的北涼，盡是偏見和嘲諷。
如今才算是明白為何如此了。
當人們所知的都是片面的，那么很多口口相傳的東西就會成為真相。
之前流言說徐鳳年是位花花公子，無惡不作的紈绔子弟，可今日這家伙卻是成了北涼絕大數人都認同的北涼王！
之前流言說北涼風氣極差，跟北莽蠻子差不多。
可到了這里軒轅青鋒才發現北涼除了多點沙場殺伐氣外與中原并無不同。
但沒到這里親眼看見這錦繡河山之時，誰又知道流言中的北涼竟會是這么副安居樂業的模樣？
要不是北莽南侵，恐怕現在的陵州只怕比之江南道也不遑多讓。
而當流言用于軍事兵法之上，則就變成了一把鋒利無匹的刀。
這才讓軒轅青鋒知道，殺人并不僅僅只有握刀一途，張嘴也可以。
念及此處的軒轅青鋒再看向陳錫亮的眼中便有了忌憚之色。
這文士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結果沒想到心底卻藏著如此多的陰狠。
見到軒轅青鋒眼神的陳錫亮自嘲一笑。
他知道他的計謀會害死很多人，所以他心里其實跟李義山一般，很愧疚。
但他同樣知道他若是不這樣做，那么只會死更多人，更多他所在乎的人。
兩邊矛盾的心情對于他的心力耗損極大。
而深知這一點心病將會使人心力憔悴的徐鳳年忽地站起身來拍了拍陳錫亮的肩頭道：
“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接下來就交給我來吧。
記住了，坐視不理北莽屠城之事并不是你的責任，而是我的命令。
因為只有最快結束這場戰爭才能使更多的人活下來。
我是北涼王，你是我的臣子，所有的事情都是經過我的點頭才能執行下去。
所以責任不在你而在我，我徐鳳年獨擔這一切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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