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徐鳳年意有所指的話語，宋洞明突然沉默，半晌后才問道：
“敢問兄臺是誰？”
徐鳳年豎著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道：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徐名鳳年。”
聽到這話，宋洞明還未曾表示什么，宋洞明身后的書童就忍不住嗤笑一聲，顯然不相信這個風塵仆仆的年輕人會是那北涼世子殿下。
要知道不管傳聞中的北涼世子殿下多么風流，但總歸有一點是真的那便是長相無比俊美。
而眼前這個絲毫不顧及自身形象任由衣物染上風塵的家伙顯然不像傳聞里那個仿若一塵不染的翩翩世子。
不過書童雖然不信，但宋洞明心下卻是信了幾分。
能如此知曉他的底細，還能精準地找到他的位置，在這北涼唯有那傳說中的拂水房諜子了。
而那些諜子顯然不會將情報共享給一些不相干的人。
那么最終有關他蹤跡的情報只會也只能擺在一些北涼高官面前。
以此來推斷眼前人是徐鳳年的可能性確實很大，就算不是，那么地位也應該相差不離了。
用手中扇子敲了敲手心的宋洞明抬頭忽然指著遠處青蒼城用來向涼州城報平安的粗壯狼煙問道：
“古書上曾說這邊塞狼煙與中原所使用的狼煙迥異。
因為邊塞狼煙多半是燒狼糞而得煙，也得益于此邊塞的狼煙筆直而極黑，就算是狂風也難以吹斜。
但就現在看來，這股狼煙比之中原狼煙除了粗壯以外并無區別。
既然兄臺自稱是涼王世子，那不知是否可以給在下解惑一二？”
聽見宋洞明小心的試探，徐鳳年輕笑一聲道：
“當然可以，事實上很簡單，那就是狼不夠。
既然狼不夠，那又哪來的充分狼糞燃燒呢？
所以即便是邊塞狼煙也多半是用牛羊糞之類的，但更多的還是就地取材。
用那些邊塞遍地可見的胡楊、紅柳用作柴薪，再加之隨處可得的旱蘆葦之類的易燃草來充當狼煙材料，如此才能不耽誤軍情。
不過一般來說北涼邊軍的各地烽燧，都有著充足的狼煙燃物儲備，并且配備有專員專門巡查此事。
也不怕跟你明說，這狼煙燃物儲備雖然在很多人看來只是件小事，但在北涼可是因為這件‘小事’，足足死了三百多人，甚至今年連正四品的官員也照砍不誤。
不知這些‘秘辛’能讓公子相信在下便是徐鳳年嗎？”
聽見徐鳳年以十分自然的口吻說出如此鐵血之事，那從未經歷過生死的書童頓時面色煞白一片，
現在就算再給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再次嘲笑對面的人了。
至少那種將人命看的云淡風輕的口氣絕對不是尋常人能裝出來的。
而書童身旁驟然聽說北涼治軍之嚴的宋洞明也忍不住喝了口綠蟻酒，來壓下心頭的震驚。
他從小就聽說北涼鐵騎是多么的無敵，但直到如今才知道如此無敵的背后竟是如此鐵血的治軍方式。
不過對方既然能說出這些，那確實是印證了他心中猜想。
對方即便是徐鳳年，但多半也是接近那個層級的人了。
畢竟再怎么說這青蒼城也才剛剛劃歸北涼，城內多少還有些風險在，身為涼王世子的徐鳳年確實沒必要以身犯險。
緩緩放下酒杯的宋洞明這才正色說道：
“雖說以殺來立威相當有用，可北涼就不怕如此嚴厲的懲治手段會導致兵中嘩變嗎？
更何況在下聽說如今北涼王正在準備世襲罔替之事，值此新舊交替之際還用重典治軍是否有些不妥？”
徐鳳年呵呵一笑：
“不妥？既然公子覺得不妥，那恐怕我們今日之談可以就此停下了。”
意識到機會稍縱即逝的宋洞明立即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他完全沒必要那這種大眾茶余飯后都已經談得耳朵都起繭子的事來問眼前的北涼高官。
如此只會讓他宋洞明看起來像是個泛泛之輩，從而錯失真正的機會。
想到這里的宋洞明趕緊補救道：
“徐公子，我聽說你們北涼王府有兩個年紀輕輕的幕僚如今一朝得勢，青云直上。
如此千金買馬骨的行為自然會吸引來很多胸中抱負難以施展的青年才俊來投靠北涼。
但這兩人的破格提拔在短期來看雖是件好事，長期卻未必是件好事。”
徐鳳年見宋洞明終于說了點他感興趣的東西，挑了挑眉道：
“哦？公子有何見解？”
將話題拉到了自己熟悉領域上的宋洞明微微一笑：
“陳錫亮出身寒門卻能被提拔到城牧的高位上雖能激勵人，但也會令人心生嫉妒。
畢竟陳錫亮這種寒門之士能做得城牧，其他豪閥出生的士子卻難以成就高位，久而久之心中自然就有怨氣在腹，從而導致北涼時局動蕩。”
徐鳳年點了點頭：
“那依公子之見應該如何處理？”
宋洞明伸手指了指腳下道：
“像陳錫亮這般處理就很好。
要知道北涼最缺的就是民心。
若能讓所有人都看清北涼選陳錫亮選的沒錯，那么那些心有怨氣的士子也會自殘形愧，從而散去怨氣。”
聽到這番話的徐鳳年似笑非笑地看著宋洞明道：
“那么你的意思是說擔任陵州刺史的徐北枳也需如此身先士卒？”
宋洞明搖了搖頭：
“不，并不是所有的民心都可靠身先士卒來收買。
民心此物，乃是天時地利人和中的人和之本。
一個國家是否昌盛繁榮，從來都不在山川之險、兵馬之利，而在于人心的聚散。
在下斗膽說一句，之所以北涼王徐驍手握三十萬足以橫掃天下的鐵騎也難以稱帝就是因為民心二字在于離陽而不在北涼。
縱使北涼王徐驍甲兵雄壯又如何？
民心所向才是國之所在。
而春秋當中北涼鐵騎屠戮春秋士子過甚，這民心自然也就散了。
所以想要民心靠的不僅是陳錫亮，還要在各種政策上達到人和的程度，如此才能以人道定天下。
到那時候北涼百萬戶，人人皆是可戰愿戰之兵，那么就算北莽離陽，又如何能欺辱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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