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好了？
聽見徐鳳年那囂張至極的話語王仙芝的臉上并沒有流露出絲毫憤怒之色，反而是有些走神。
自從他殺光了那群尸位裹餐的東岳皇族坐鎮東海武帝城以來,他是有多久沒有聽見這種不自量力的‘豪言壯語’了？
他猶記得當初缺了門牙的黃老頭笑呵呵地說了句‘聽說你是所有江湖人的目標’。
而那西楚曹長卿初次登樓時對他說的則是“與前輩求個幾斗風流”。
如今風頭一時無兩隱隱有超越李淳罡之勢的桃花劍神鄧太阿也只不過是說了句“我有劍要問你”。
至于其他更多前來挑戰的人物，見到他王仙芝基本都是畢恭畢敬不敢有任何造次，偶有一些登樓之前還能有豪言壯語的后生在真正見到自己之后也就收起了所有銳氣。
因為他王仙芝雖然自稱天下第二，但實則便是此間江湖里最高的一座山了。
這一點不久前飛升離去的李淳罡就能證明。
只是這山巔，實在是太寂寞了啊。
他王仙芝確實累了，可他卻還沒想死。
徐鳳年的指玄境確實打磨得不錯，所以他王仙芝敗了。
但在指玄境敗了又如何？
他王仙芝從來就不是如李淳罡那般一出世便境境無敵之人，他王仙芝在坐鎮武帝城之前敗過很多次，多敗一次又如何？
這些失利只會讓他王仙芝在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變得更為強大，將此間江湖的真正山巔再拔高一籌！
因此現在面對大膽到敢走到他面前要他去死的徐鳳年時，王仙芝只是平淡地點了點頭。
想讓他去死，那么你徐鳳年便試試看吧。
咧嘴一笑的徐鳳年將呵呵姑娘交給身旁的姜泥，然后向著倒下的軒轅青鋒招了招手將其撈了過來后，不緊不慢地卷起了袖子,一步一個腳印地向著王仙芝走去。
見到向自己走來的徐鳳年，王仙芝吐出一口舊氣再深吸一口氣機，讓自身氣機重新流轉起來。
接著緩緩抬起了雙手，再將雙拳握緊的王仙芝心中少有的出現了一種興奮感。
面對劍開天門的李淳罡時，硬抗了開天一劍的他大約用了九成力。
面對神出鬼沒的少女殺手時,他只用了兩成力便輕易接下了各種角度刁鉆的刺殺。
面對紫衣攔江的徽山軒轅青鋒時，那虛假的大天象之力也只讓他用了三成力。
最后得證佛門大金剛的無用和尚劉松濤，他王仙芝也不過是只用了五成力罷了。
現在徐鳳年既然已經吸納了高樹露留給他的天人體魄，又走了春秋將佛道兩境推至了頂點，還有了決死之心,身上又有北涼氣運可用，那么這一次他王仙芝總算是能傾力而為了吧？
這種可以真正放手一戰的感覺才是他王仙芝期待了無數年的東西。
山巔風大，只容一人，也太寂寞了。
抬頭望向走來的徐鳳年，王仙芝也同樣向其大踏步而去。
今日不止分勝負，還要分生死。
所以你來我往，你死我活。
就這么簡單。
……
近日來有一則消息在這天下間傳的越來越甚囂塵上。
消息說那位終于離開了武帝城的武帝王仙芝是為了殺那作惡多端的北涼世子殿下而去。
早先在太安城里屠戮國子監太學生的北涼世子殿下早就被以太安城國子監為首的士子集團口伐筆誅的名聲都要爛了。
所以聽聞這則消息的大多數人都是拍掌稱快，恨不得這位無視律法、草芥人命的北涼世子殿下早日魂歸地府，省得還要留在人間遺毒萬年。
要說對這則消息笑得最開心的還當屬陪同武王趙武一同前去廣陵平叛的太安城守門人柳嵩師了。
作為京城白衣案唯一還幸存著的‘余孽’，柳嵩師清楚的明白徐鳳年一定是不會放過他的。
所以不管是他放棄了太子趙篆選擇了武王趙武，還是如今陪同武王大軍一同去廣陵平叛都只是為了一個目標——從徐鳳年手上活下來。
但沒曾想這北涼世子殿下竟然不知為何招惹到了那在東海武帝城坐鎮的武帝王仙芝。
這對于一直擔憂徐鳳年尋仇的柳嵩師來說無疑是個最好的消息。
徐鳳年能擋下天人，能擋下高樹露，能避過那絕世兇劍，但柳嵩師真不覺得徐鳳年還能敵得過天下無敵的武帝王仙芝！
作為老一輩的江湖人，柳嵩師是十分清楚王仙芝的可怕之處的。
這王仙芝雖然口口聲聲稱自己只是天下第二，但這么多年來那空懸已久的天下第一可從未有人坐得上去。
而且太安城之所以會將那被封印的高樹露身體搞來，實際上也是因為怕這江湖第一的武夫會喪心病狂地學那曹長卿一般進太安城。
甚至于離陽在武帝城周邊安插的趙勾諜子可一點兒也不比安插在北涼的更少。
這些事足可見離陽對于這位東海武帝城武夫的忌憚。
現在，這東海武帝總算不是離陽的問題了，而是那北涼世子殿下該頭疼的存在了。
想到這里的柳嵩師就不自覺地露出了笑臉來。
舒服，實在是太舒服了。
還有什么比自己仇敵被其他人殺死更令人舒服的事呢？
只要徐鳳年死了，那么肉眼可見的便是他柳嵩師能活到下一個百年，甚至努努力指不定也能證個小長生也不一定。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那北涼世子殿下徐鳳年必須得死！
略微思考了一番的柳嵩師雖然覺得徐鳳年絕無在王仙芝手下生還的可能，但他為了以防萬一仍舊是向著武王請命道：
“王爺，北涼之事關乎離陽興衰。
所以為了避免事態失衡，臣愿前往一觀，以便早作準備。”
聽到柳嵩師請命的趙武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這位守護了王朝近百年的老人。
京城白衣案之時他還年幼，但也不是沒有聽見過風聲。
如今細細想來，當年那些人似乎都已經被那北涼世子徐鳳年一個接一個的殺死了，就連他父皇也難以逃脫死亡的命運。
而當年的這群人里似乎只有這柳嵩師逃過一劫。
那么所謂的‘怕事態失衡’只是柳嵩師的托詞？
柳嵩師實際上是想去確保那北涼世子死得不能再死？
意識到這點的趙武本能地想要拒絕柳嵩師，即便他和徐鳳年有著私怨，但他也不是蠢人，明白如今離陽王朝還需要靠北涼來抵擋北莽。
但趙武轉念一想，如今徐驍還在，就算徐鳳年死了也無傷大雅。
畢竟死于江湖的徐鳳年跟他們離陽有什么關系？
徐驍再憤怒也不過只能再來一次馬踏江湖罷了。
到時候北莽來襲還不是乖乖地要替離陽鎮守西北門戶？
而徐鳳年若是死了，那么北涼自然是后繼無人，等徐驍歸天，離陽自然也就放下了北涼這塊心病。
此舉可謂是一舉多得。
因此趙武當即點頭同意了柳嵩師的‘觀戰’請求。
看著柳嵩師漸漸消散的身影，趙武瞇了瞇眼笑道：
“你徐鳳年再囂張又如何？
終歸是沒有本王活得久啊。”
……
南海。
出海訪仙之后的桃花劍神鄧太阿回歸大陸的第一站便是位于南海的觀音宗。
作為南海練氣士的聚集之地，觀音宗之人對于氣運的敏感度一點也不差于離陽欽天監。
況且此次王仙芝出城一事并未有任何隱藏氣機的行為，所以站在觀音宗所處孤島崖畔的鄧太阿未曾有任何動作之時，那觀音宗現任宗主澹臺平靜便來到了其身邊開口問道：
“你不出手？”
鄧太阿搖了搖頭反問道：
“你希望我出手？”
身材遠比普通男人都要更為高大的澹臺平靜笑了笑回道：
“不希望，徐鳳年如今已經偏離既定命運太多，若能死在王仙芝手中，那么他所造成的后果漣漪還有希望平息。
但若是他還能活下來，那么天下練氣士怕是再無立足之地。
不過你若鐵了心要出手幫他，我南海觀音宗也攔不住你。”
鄧太阿瞥了一眼身邊這位年紀比他還大上許多卻偏偏容顏永駐的觀音宗主，他雖然不擅長也不喜歡跟女人講道理，但他卻明白一件事。
王仙芝和徐鳳年之爭，不僅僅是天下第一之爭，還是江湖走勢之爭。
他倆不管最后是誰站著都能決定今后千百年的江湖走勢。
所以這一戰他鄧太阿就算是徐鳳年的遠房舅舅，他也注定不會插手，更不愿插手。
因此最后他只是重復道：
“我說了我不會插手。”
得到了鄧太阿肯定答復的澹臺平靜微微一笑，視線遠望，望向那處凝聚了旺盛江湖武運的江畔。
前世是她澹臺平靜師父的徐鳳年便在那里。
師父，若是你不死在王仙芝手中，那她澹臺平靜可就要成為你的厭勝之人啊。
……
群龍無首的西蜀在最近終于迎來了新王。
前往西蜀就藩的蜀王陳芝豹才剛到此地不久便得知了那個震驚天下的大消息。
為殺北涼世子殿下，武帝王仙芝竟是出城了。
處于涼風習習夏日竹海之內的陳芝豹著實是沒想明白自己這位義弟身上凝聚的真是真龍氣運嗎？
為何圍繞著自己這位義弟身邊的總是一些能震動江湖的大事件？
細細想來這一切都是從自己那義弟三千里游歷歸來之后發生的。
從那之后，這座天下似乎就從未失去過有關于他義弟的消息。
不管是南下江南，還是北上北莽，亦或是去太安城……只要有自己義弟在的地方，那便是風云際會之所。
所有人目光的焦點不管先前在哪里，最終都會落于他義弟身上。
似乎這個天下就是圍繞自己這義弟徐鳳年而轉的。
只是這種關注度最終還是引來了位于食物鏈頂端獵食者的注意。
“若是你死了，那么我自會接手北涼。”
坐于原地絲毫沒有想過支援一事的陳芝豹舉起面前茶杯，如飲酒般一飲而盡。
……
北莽。
在決定對離陽動手之際，陳兵百萬于南朝邊境的北莽王帳也隨之移動到了南朝所在之地。
在例常朝會之后，得到了消息知曉了武帝王仙芝出城去尋北涼世子徐鳳年生死一戰的北莽女帝特意留下了董卓和洪敬巖這兩位炙手可熱的軍方新貴。
然后笑著向那位列武評的洪敬巖詢問道：
“愛卿，千年以來，有哪些人物堪稱武夫極致？”
對江湖歷史如數家珍的洪敬巖恭敬躬身回道：
“若將時間放眼千年，那么第一位稱霸江湖的人物應該是那八百年前站在大秦皇帝身后的影子高手。
只不過其人行事十分低調，是以江湖人只知刺殺秦帝者不論武力高低均死。
再往后一百年，那便是呂洞玄的天下了，真無敵的呂洞玄是世間公認的天花板存在。
再往后那便是四百年前的大奉皇子，也就是自稱為忘憂天人的高樹露。
當時的高樹露興起時想殺人便殺人，無人可攔，后人更是根據其實力進境劃分了武道一品四境，他也可稱是那武夫極致。
接下來距如今一百年前的江湖里倒是沒有什么可稱武夫極致的人物了，畢竟那時的江湖可謂是千年以來的低谷時期，并無出彩人物橫壓當世。
所以那看似無敵天下的逐鹿山第九代教主劉松濤只能算是半個。
最后便是如今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人，武帝王仙芝了。
這四個半武夫極致人物在世之時，幾乎無有旗鼓相當之人能與其死戰爭鋒。
當然，有些不喜虛名的世外高人并不會去爭這個第一名頭，比如封印了高樹露的無名道人，比如那穩坐斬魔臺的齊玄幀。”
對于江湖歷史算是有了點了解的慕容女帝笑問道：
“那徐鳳年這小子算是與王仙芝旗鼓相當之人嗎？”
洪敬巖不假思索地回道：
“不算，依臣看來，生死九一開。
王仙芝九，徐鳳年一。”
慕容女帝瞇起眼睛哦了一聲。
“是嗎？那就是說九死一生的便是徐鳳年了。”
“沒錯。”
站起身來的慕容女帝望向南邊離陽喃喃道：
“若是你徐鳳年死在了王仙芝手下，那就休怪朕不遵守約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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