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心不敢再想,但也睡不著了。
她看著天花板,目光漸漸變得渙散,思緒卻越來越清晰。
關于陸家內亂那件事,她知道的并不多。
僅有的一些信息,還是當初選中陸薄歸作為首選未婚夫后,媽咪程小姐告訴她的。
陸家是百年豪門,往上數三代,從爺爺陸中愷那一輩開始飛黃騰達。
陸中愷當管陸家期間,正值社會混亂,管制寬松。
他做了些擦邊的灰色生意,放現在的環境來說,多多少少沾點違法亂紀。
可那時候沒人管,甚至官商串通一氣,共同發財。
陸中愷八面玲瓏,在這個場子里如魚得水,交了不少朋友,也樹下不少仇家。
然而他從來沒有把那些仇家放在眼里,也并不知道對方的尋仇,會讓他痛苦一生。
畢竟那時他春風得意,事業成功,娶到心愛的女人還生下大胖兒子,可謂是人生贏家。
他給兒子取名陸盛,含盡情盛放盛開,生命旺盛之意。
可惜在陸聲九歲的時候,卻失蹤不見。
再見到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具尸體。
他短暫的一生戛然而止,再也沒有盡情盛放的可能。
尸體被人裝在一個大塑料袋里,送到陸家門口。
陸奶奶獨自在家,當打開大塑料袋后,見到那樣的兒子,一時悲痛過度,暈倒過去。
爺爺陸中愷得知消息趕回家,顫抖著雙手打開塑料袋。
他的兒子,他和心愛女人的結晶,被人鋸斷了雙腿,割斷了喉嚨,凌虐致死。
陸中愷悲痛欲絕,可是仇恨支撐著他堅持下來。
他很快確定是仇家尋仇,花了兩年的時間,一步步將仇家送進監獄。
而那個時候,時代的洪浪奔騰向前,早過了那個打打殺殺,一手遮天的時候。
兒子的去世,妻子的抑郁,讓陸中愷決定金盆洗手。
他開始做正經生意,并逐漸步入正軌,然而妻子的抑郁越來越嚴重,身體也變得糟糕。
他知道當年兒子的事,是一切的根源,為了讓她走出來,開始尋找陸盛的替身。
皇天不負有心人,陸中愷在福利院,領養到一個和陸盛有幾分像的孩子。
他給他取名叫陸起。
陸起的到來,讓搖搖欲墜的一個家庭,重新變得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陸中愷與妻子,也十分用心的培養著這個孩子,他們完全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陸起也很爭氣,成長的很出色優秀,是所有人眼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一家三口和睦融融。
直到陸奶奶意外懷孕,又生下個兒子,陸爭,也就是陸薄歸的父親。
陸爭的出生,一開始并沒有讓陸起緊張,可陸爭太出色了,繼承了一切優良基因。
他十五歲考上大學,同年在公司實習,業績出色,深得一些董事們的喜歡。
那時候陸起也跟著陸中愷在公司做事了,本來他也很出色,然而在陸爭的對比下,就顯得不足為道了。
漸漸的,每當陸爭做出成績的時候,就有人把陸起拉出來踩上一腳。
后來就演變成“到底不是親生的,基因都有差異”等言論。
種種原因,讓兄弟兩個人的關系越來越不好,但外界都不太清楚了。
畢竟是事關公司機密的事情。
只知道后來陸爭把陸起,發放到一個遠離總部的子公司里面,再后來又送他出國。
陸家的大權,至此,全部落到了陸爭手里。
陸爭野心勃勃,事業心強,妻子也就是陸薄歸的母親程賦詞,也是個事業型女人。
陸程兩家聯姻后,陸家事業版圖壯大。
他們把“克母”的陸薄歸送到國外后,一心忙事業,陸家在江城一家獨大。
直到五年前。
陸中愷重病,陸爭死亡,程賦詞瘋癲,陸薄歸墜機。
陸起回國奪權,之后陸中愷的弟弟陸中易上位,再之后就是陸薄歸回歸的事。
陸家那些人,具體怎么奪權的,她不清楚。
畢竟是家事。
以當初陸家在江城的身份地位,不得到批準,哪家媒體都不敢提那秘辛之事。
但陸薄歸在內亂中墜機失明這件事,是前不久霍司年說漏了嘴告訴她的。
霍司年和陸薄歸的關系,那是鐵的不能再鐵,所以他說的可信度,很高。
陸薄歸的眼睛,就是內亂時候墜機弄瞎的,還因此結實了他的愛人,楚幼微。
至于那個夢境……
她怎么會夢到那種事情呢?
夢里面的場景,一看就是被綁架了。
可她是誰,她是堂堂夏家千金,十八歲之前,一直都居住在小島上。
島上全都是大山,有的有礦產,有的則沒有,除了自家人,就是自家師父和傭人們。
她怎么可能會被綁架,而且還是和陸薄歸一起綁架?
那更不可能。
在她的記憶里,別說被綁架,就是被呵斥,都是沒有的事情。
果然夢是最縹緲最虛幻最離譜的。
夏知心理清了自己,確定只是個噩夢后,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她慢悠悠的想到陸薄歸那雙眼睛,很冷厲,又不可否認的很漂亮。
仍記得三年前來找他履行婚約時,與他對視的第一眼,她就被深深的吸引了。
他的眼睛似乎會說話,凝視她的時候,仿似深情,不再看她的時候,又十分薄情。
當時她就驚嘆不已。
怎么會有男人,生了這樣一雙深情又薄情的眼睛,卻絲毫沒有違和感呢?
和他結婚三年,她不知道他的眼睛受過傷,也從來沒發現他的眼睛有什么不適。
此刻回想起來,她只記得,他似乎總是用那雙眼睛,盯著她看。
目光有時候幽邃,有時候熱烈,有時候又夾雜著她看不懂的晦澀和沉寂。
可是每當她發現他在看她的時候,他都會在很短的時間里,變得冷漠而疏離。
所以她不懂了。
不懂他到底是愛她,還是不愛她。
如果愛她,為什么吝嗇到連愛都不說出口。
如果不愛,又為什么總是在她不注意的時候,流露出那樣熱烈而虔誠的目光。
她在結婚那三年里,反反復復,不停的愛上他,又強迫自己遠離他。
又何嘗不是因為他時近時遠、變化莫測的態度呢?
女人要放棄一個愛人很難,尤其是這種猜不透的,偏偏你又深愛的男人,難上加難。
是陸薄歸替她做了決定,逼著她離了婚,她才清醒。
不然興許現在,她還在愛里沉淪,還在反復尋找細節,證明他愛或者不愛她。
可她沒有想到,離了婚,還是會受他的影響。
他在離婚后,對她的自作多情,死纏爛打,她都看在眼里。
但她認為,真愛她的話,當初就不會放開她的手。
所以,別再想了。
夏知心暗暗的告訴自己,今天他縱身一躍救她也好,還是他為她做人工呼吸也好。
都不是因為愛她。
而是因為他想挽回她,想要保住他的面子,想要讓她感動,從而再次選擇他。
她死死捏了捏手指,疼痛讓她清醒。
“夏知心,別再重蹈覆轍,要向前走啊。”她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