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聽到一句可心的話。
外婆噴涌而出的怒火降了一些下去。
陳安心母親的事真是把她嚇壞了。
她現在一心想把陳安心栓在眼前，為了她的安穩，她寧愿把這顆老心操碎。
“這是你自己說的啊，我可沒逼你。明天一早吃完飯出去買身衣服，我去給你三嬸回個話，后天中午你倆見面。”
外婆一把年紀了卻還雷厲風行，說干就干。
說著就要起身。
看她起身，陳安心快速拉住她手。
“外婆，都幾點了？有什么事咱們明天再說，我保證不反悔，不逃跑還不行嗎？”
外婆坐回去。
“你自己說的啊，后天不許反悔，要再敢不給我老婆子面子，這回真跟你翻臉。”
陳安心笑著答應她，答應完了卻又突然想起一件事。
“壞了。真不是我撒謊外婆，后天我有同學聚會，恐怕時間有點沖突。”
外婆瞪著已經渾濁的眼睛，迷茫問。
“啥聚會？啥同學聚會？高中還是大學？”
陳安心如實交代，“高中。”
“高中同學？”外婆腦子快速轉了一圈。“高中同學有賀顏開嗎？賀顏開去嗎？”
陳安心，“……外婆……”
外婆樂的沒眉開眼笑。
“他要去你就去。哎呦不說了趕緊睡覺。明天一早我陪你去縣城買衣服。女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穿這么保守，連個漂亮裙子都沒有。”
陳安心，“……”
你一個土里土氣的農村老太太，居然還嫌棄我衣服難看？
第二天一早，在外婆的催促下，陳安心天剛亮就起床了。
快速吃了早餐，隨便捯飭了下臉，換了件輕便衣服，便跟她一起往縣城購物廣場出發了。
陳安心平時性子宅，朋友不多，工作之余除了看書就是看電影，如果不是這次外婆拉著，她幾乎數月不進一次商場。
二人開車出門，縣城購物城門口地下庫車停的滿滿當當，陳安心轉了一圈，愣是把車開到兩個街區外的醫院院里才找到車位。
停個車這么身心疲憊，她決定以后回家探親的日子可以改成一年一次了。
更年期推遲的外婆，操心的簡直讓人無力招架。
走回購物城，婆孫二人一起挽手往樓上走。
夏天剛到，各種夏季新款剛上，外婆雖然平時見識不多，但表現的還挺懂行，拉著她挨家看，不大一會兒就確定了自己想要的目標。
一條白色雪紡長裙，無袖的，脖子紅色娃娃領，背上鏤了幾個別致的孔，用同色細繩串起來，樣式大氣又分外好看。
陳安心身高一米六五左右，偏瘦，皮膚白，穿這樣的裙子簡直不要太仙。
外婆一眼就看上了。
“安心，你去試試這件。外婆眼光好，保證你穿出來像個仙女。”
導購員也熱情推薦。
“是啊小姐，這款是今年爆款，很多網紅都愛這種，您顏值身材不輸她們，穿起來肯定也好看的。”
陳安心知道外婆在場，自己沒有拒絕的余地，也不推辭了，乖乖拿著衣服去換上。
一出來，整個服裝店的人都驚呆了。
膚若凝脂，高挑纖瘦，傳說中的仙女本仙。
外婆咧著只剩幾顆牙的嘴笑，滿意的不行。
“吊牌摘了，穿著吧，別換了。這才是你該有的樣子，長的這么漂亮，不穿成這樣真是可惜了。一天到晚穿襯衫褲子，白瞎你媽你這么好的身材。”
陳綺羅，“……”
這還是她從小到大認識的外婆嗎？
現在這口才，這流行詞匯用的，簡直像個城里老太太。
在外婆大人的奮力包裝熱情鼓動下，陳安心又逛了一個多小時店，統共買了四條裙子兩雙高跟鞋才被放行。
接下去她又拖著外婆以表哥結婚時不能給他丟臉為由，替她和舅舅分別買了兩套衣服鞋子。
好在縣城消費水平不高。
然而她的四千多大洋。
不知道多少本書，多少場電影，又這么消失掉了。
出了商場門，外婆在門口等，她穿著仙女裙踩著高跟鞋去醫院取車。
時間是早上九點多鐘，微風陣陣，陽光正好，她走的愜意，步子放的很緩，大約半個小時走到停車位，剛站定，聽到旁邊一個熟悉的男聲。
“是嗎？”
“我不知道。”
“好啊。”
“行。就這么說定了。待會發位置給我。”
“嗯，好，就這樣，拜拜。”
她解鎖，那人轉身過來，嘴里咬了根煙，視線對上，居然又是才見過面的賀顏開。
他也換衣服了。
一套黑色休閑運動服，很輕薄的感覺，白色運動鞋，長身玉立，像個小年輕。
看到陳安心解鎖，他把未點的煙從嘴里拿出來，很好看笑了一下。
“陳安心？你怎么也在這里？這你的車啊？”
陳安心此刻穿的太過刻意淑女，猛然看到他，莫名幾分不好意思。
“是啊。這么巧。你怎么也在這里？”
賀顏開用下巴點了點頭頂，煙在他指間來回轉圈。
“我媽過來做個小手術，陪她來了。”
陳安心一愣。“阿姨住院了？怎么了？嚴重嗎？”
“不嚴重。切個脂肪瘤而已。明天就回去了。”賀顏開往她身上和車上瞥一眼。“就是得給她送飯過來。”
“噢。你們還沒吃飯啊？”發現他目光落在自己臉上，陳安心不自在捋了把頭發。“那不聊了，你趕緊回去吧，別讓阿姨久等。”
賀顏開嗯了一聲，手抄進褲兜，人卻看著她不動。
陳安心被他看的有些無所適從，因為這眼神她好幾年不曾體會過了。
指指車子，趕緊要逃。
“那個，我先走了。”
“你不是過來探病人的？”
陳安心搖頭，“不是。外面停車緊張，我進來停個車。”
“噢。”賀顏開摸摸鼻子，又輕輕笑了。
陳安心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回見。我走了。”
“嗯。”這次他斂了笑容，往里指指。“這人停車不規范，我車別在里面出不來了。你走吧，我正好開出來。”
陳安心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往里看了看。
還真是。
自己車前面停了輛黑色福特，因為旁邊違停了輛老年代步車，自己跟他車距又近，他不好倒出來。
所以……
也不知道把他別在這里多久了。
陳安心一通不好意思，趕緊去拉車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事賴我，這就開走，耽誤你不少時間吧？”
賀顏開隔著車窗跟她揮揮手。
“沒事。我不趕時間。”
那也挺不好意思的。
陳安心本就跟他不怎么熟，如此一來，倒像欠了他個人情。
快速把車開出去，她停下，腦袋探出去，賀顏開上前一步。
“實在不好意思……”
“別道歉了，沒等多久，這么客氣干嘛？”
其實他還有句話沒說出口。
以前也沒見你這么客氣過啊。
陳安心只好笑笑。
“行。那，幫我跟阿姨問好。我先走了。”
“好好開車。下次別穿高跟鞋了。”
陳安心低頭看自己，“……馬上就換了，臨時穿一下。”
“好。走吧。”
陳安心終于走了，借著耀眼的陽光，看到他獨自站著，低頭點著了煙，挺拔的身影在倒車鏡里越來越遠。
她心里一陣感慨。
明明腦子里殘留的還是他當初上學時上躥下跳桀驁不馴的中二青年模樣。
怎么一轉眼大家就都快三十了呢？
時間過得真快。
想當初她第一次見賀顏開還是在初一。
那時候她轉學過去，辦了兩個月手續，被老師帶進去的時候已經上了一半的課。
成績跟不上，她就被安排在教室倒數第二排，后面坐的就是當時的混混賀顏開。
賀顏開父母從小在鎮上做電器生意，當時是鎮上非常有名的富豪之一。
陳安心從一進去就知道他不好惹。
一來，他脾氣壞。
二來，他家境好。
所以家里剛遭遇巨大變故的陳安心一句話都不敢跟他多說。
現在想想，如果當時不是因為被人推了一把，她這輩子也不可能跟他說上話吧。
因為陳安心從小在城市長大，膚色和氣質比鎮上女孩出挑很多。
剛進班級的陳安心心情不好，每天除了瘋狂補課就是對著窗外發呆，這么默默無聞，竟然也能引起別人注意。
期中考試，她這個剛進班級跟不上的差生居然考了個班級第四，被老師表揚以后，回座位，前排的女生刻意伸腿拌了她一跤。
陳安心猝不及防，手里還拿著卷子，一下撲倒了賀顏開桌子上。
賀顏開當時在玩美工刀，感覺有人撲過去，來不及收回，她就哐當一聲扎到了他刀尖上。
陳安心看了賀顏開一眼，輕聲道了個歉，然后再也沒說話，仿佛沒事一樣收回胳膊就坐到自己座位了。
害的賀顏開反而心虛，盯著她被扎了一下的胳膊看了一節課。
陳安心用一節衛生紙把自己傷口纏了一下，自始至終始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從此，賀顏開便對這個沉默又倔強的女孩產生了極大興趣。
他打聽她的過去，上課觀察她的一切。
雖然兩人從來不說話，甚至連眼神交流都沒有，但是不知不覺，他開始滿腦子裝的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