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青岡坪的那場大敗后，潘叔霜就再也沒睡過一個好覺，每日每夜都在擔憂全家人的性命，以及他的前程命運。
今夜好不容易睡下，卻被不速之客驚醒。
張浩卿警惕看向看向外面，見門外兩道人影并無異動，方才低聲道，“潘知府想活命嗎？”
“范大人想下官做什么？”
見潘叔霜反應并不激烈，張浩卿露出笑容來，“武安敗局已定，秦王謀逆必將失敗，識時務者為俊杰，潘知府想要脫罪活命，應該不用在下教吧？”
黑暗之中，潘叔霜咽下口水，“范大人是要下官開城嗎？”
“沒錯，潘知府若開城門，避免士卒們無謂的傷亡，就是大功一件。”
隨后張浩卿語氣轉為冷冽，“如若不然，大軍入城之日，貴府上下怕是沒幾人能活命。”
他的話很殘酷，但也是事實。
潘叔霜很明白這點，甚至這也是他這段時間暗中想過的事情。
“范大人能保全我潘氏一族性命？”
“我家大人有陛下御令，有便宜行事之權，你若為平叛立下大功，這并非難事。”
潘叔霜并未有過多猶豫，當即作下決定，“麻煩回去轉告，就說下官定會辦好范大人交待的事情。”
張浩卿輕輕頷首，“三日后，朝廷大軍會在西、北、南三面列陣，但都是佯攻，正午時分，潘知府你將東門打開，我們會派騎兵進入將東城門控制。”
“好。”
張浩卿將匕首插入鞘中，“多有得罪。”
說完整個人向后退去，再次隱入黑暗之中。
他原本是個游俠兒，身手矯健，有一身武藝，今年秋闈得中舉人，是被崔彥挑選為幕僚的四人之一。
這次大帳定下計劃后，他便自告奮勇承下進城聯絡潘叔霜的重任。
白日騎兵繞城射箭之前，他就來到城門下，等到騎兵出動，城門混亂，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趁亂潛入了城中。
待到夜里便來到知府衙門，完成了任務。
張浩卿離去后，潘叔霜徹底沒了睡意，雖然他是知府，但城中守軍基本上都是聽從秦王府號令，他手上的兵力并不多，想要在三日后打開東城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躺在床上，潘叔霜不斷地翻來覆去，苦思冥想著如何完成這么一件事。
……
翌日天明，潘叔霜如往日那樣，在知府衙門處理政務，旁人看不出任何異常來。
在衙門吃過午飯，小憩半個時辰后，又帶著親兵巡視了北面跟西面城墻，期間還將城墻上眾守軍集結起來，好是一番鼓舞。
城外朝廷兵馬并無攻城跡象，潘知府的這一天就這么安穩度過。
第二日，潘叔霜上午去了城西糧倉，檢查府庫存糧，下午則帶著親信前往秦王府，并在王府之中與朱屏申會面。
外人自是不知道他們談了什么，只知道等到太陽下山之后，潘知府方才離開王府。
第三日如期而至，天剛蒙蒙亮，廣都鎮大營便有三支大軍朝著武安城西、北、南三面而去，并在城外列陣。
搭建陣地工事的同時，諸多攻城器械也在陣前組裝起來。
朝廷大軍的動靜很大，沒有絲毫掩飾，三面城墻上的守軍都緊張地看著城外朝廷大軍。
守軍防守力量尚且薄弱，更別說有余力派兵出城趁朝廷兵馬立足不穩之時發動突襲，所以也只能看著罷了。
朝廷大軍圍三闕一，即將對武安發起攻城的消息傳至城中各處，越來越多守軍披甲執戈趕赴各城墻。
也就是這個時候，在靠近東城門的某個院落里，有一支數十人左右的兵伍正在靜靜等待。
潘叔霜穿著常服，坐在檐下，神色十分凝重，時不時抬頭看向天空里太陽的方位。
在院落中央，還停放著一輛黑色馬車，車窗緊閉，看不見里面坐著何人。
時間緩緩流逝，潘叔霜站起身來，環視站滿整個院落的親兵，沉聲道，“出發。”
院門被推開，親兵隊伍拱衛著馬車有序進入小巷，然后在踏上主干道朝東城門走去。
東城門的守將隔老遠就看見了這支隊伍，立刻下令守軍攔在了城門洞前。
武安四個城門守將皆是秦王親信，潘叔霜看見其人身影后，連忙驅馬行至隊伍最前方。
“城門關閉，來者禁行！”小校大聲勒令道。
“末將見過潘大人，不知大人來東城門有何貴干？”守將隔老遠就認出潘叔霜，便走過來詢問道。
守將眼神里充滿不懷好意，身為知府，大戰當前，卻穿常服來此，怎么看都很可疑。
潘叔霜很明白一點，這些守將效忠的是秦王，在面臨選擇的時候，是不會認自己這個知府的，他獨自走上前，壓低聲音說道，“楊將軍，本官奉王妃之命，出城公干。”
楊將軍皺起眉頭，發現這楊知府更可疑了，莫不是要逃？
目光越過潘叔霜看向隊伍里的馬車，“大人，秦王馬車里面是什么？”
潘知府左右看了下，隨后從袖中拿出一枚鐵令，“不要問太多。”
楊將軍瞳孔微張，認出這是秦王的令牌，再看向那輛漆黑的馬車，整個眼神都變了。
一個大膽的想法萌生出來，馬車里是秦王妃以及秦王幼子？
他越想越覺得這就是真相，朝廷大軍圍城，秦王妃想要悄然逃離的理由太多了。
楊將軍的心里此刻突然天人交戰起來，另一個更加大膽的想法開始萌芽。
秦王府的人都想著要逃，那自己何必還留著城里白白丟掉性命？但多年前宣誓效忠秦王，莫名其妙的榮譽感又讓他抵抗著想要逃離的想法。
半響沒有作出決定，潘叔霜恐節外生枝，或多或少猜出楊將軍的心中所想，心中一動，又開口道，“此行目的是江岸碼頭，途中難免會遇上敵人的巡邏隊伍，楊將軍若是能親自護送一段就更好了。”
兩人對視，楊將軍突然明悟了什么，轉身下令道，“來人，去把城門大開，吊橋放下去。”
潘叔霜在心里長舒一口氣，臉上卻無任何表情變化，抬頭看向天上。
正午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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