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游春會其實有些無趣,無非就是投壺這些小把戲。
或是聚在一處吟詩作畫,蕭詢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范云舟與那些高官子弟也玩不到一塊,索性倚靠在欄桿旁,俯瞰下方梅林,景色美不勝收。
“當年太祖皇帝攻下太安之初,城內并不安穩,前秦余孽聚集起來,在這里行刺御駕,形勢危險,竟差一點得手。”
范云舟身旁突然多了位藍衫公子,手里握著兩個酒杯,在旁邊兀自言語起來。
范云舟左右一看,身邊并無其他人,顯然這人是在與他說話。
藍衫公子自報名號,“藍伍昇。”
范云舟不認識這人,也未聽過這個名字,但藍姓是少數姓氏,族中有身居高位的有也且只有一家,那便是開國公之一的昌國公藍沐的后人,面前這人想必就是藍家人。
“見過藍公子。”
藍伍昇將其中一杯酒從欄桿外灑下,灑入粉色梅林中,“就是在這片梅林之中,曾祖父舍命相救,為太祖皇帝擋下兩刀,化解了危局。”
“曾祖父隨太祖皇帝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卻倒在了開朝立國之前,曾祖父臨死前太祖皇帝有過許諾,會保藍氏一族榮華。”
“太祖皇帝也是如此做的,立國后曾祖父被追封為昌國公,如今這個爵位由家父世襲罔替承襲,并承擔領兵戍衛京師重地的重任。”
昌國公藍沐的這個故事范云舟耳熟能詳,太祖身邊武將如云,藍沐絕對是能排前幾的存在,用兵能力一流,他的戰死可謂一大憾事。
藍伍昇此刻說起陳年往事,范云舟對他的用意多少有些猜測,便靜靜等待起他的下文來。
“此事距今不過七十余載,現如今卻有人將我們這些功勛之后視作眼中釘,總想著將我們拉下馬來,尤其是你們這些文人。”說到此處,藍伍昇將酒一飲而盡,隨后直視著范云舟雙眼,顯然他已經知道了范云舟身份。
近些時日,文人墨客圈中最熱門的是《青玉案·元夕》,在朝堂之上最受關注的是韓淵韓相公上疏的《整軍強兵策》,恰好這兩件事都與范云舟有關。
《整軍強兵策》韓淵醞釀多年,直到去年尾才動筆上疏,據說其中多條改革方針就是采用的江南道解元的策問內容,甚至有傳聞韓淵與這位江南道解元就此深入探討過。
韓淵的軍改直接觸動到諸多勛貴利益,藍伍昇此時站在范云舟面前,便是因為此。
范云舟從藍伍昇的話里確認自己猜的不錯,便答道,“我素來敬仰昌國公以及諸多開朝功臣,藍公子此話我聽得有些不明白。”
“韓相公的折子里,提及的無論是廂軍還是禁軍都要裁軍,兵者,國之大事,豈能如此草率裁撤,無論是北梁還是南齊,又或是西北安句,皆虎視眈眈,若是再興刀兵,莫非是你們這些賣弄文筆的書生上?”藍伍昇目光中盡是嘲弄與鄙夷,他向來看不起范云舟這種文人。
范云舟輕笑一聲,這藍伍昇看似振振有詞,實則避重就輕,盡是歪理,“這么大的事情,并非是在下區區一個文人能影響的,這是朝堂諸公們的事情,藍公子大可上疏陛下,與韓相公辯駁一番。”
范云舟沒興趣與藍伍昇就大雍目前軍隊狀況進行辯論,他深知兩人都無法決定這件朝廷大事,說再多也只是口舌之爭罷了。
“二位打住,最近到處都在聽人吵這件事,今日游春會就不要說這些煩悶事了,”有男子從旁邊走來,笑呵呵看著二人,“況且這韓相公的折子,連陛下都留中不發,在沒有定論前,就不要妄議了。”
這人約莫三十余歲,蓄有八字胡須,面容富態,身后還跟隨著宮人侍從。
藍伍昇識得此人,連忙拱手見禮,“見過郡王。”
“見過郡王,今日謝郡王相邀。”范云舟頓時明白這人便是今日游春會的主持人瑯琊郡王蕭莛。
蕭莛,當今陛下的堂侄,他的父親是楚王,陛下的堂弟。
瑯琊郡王出聲,兩人都很識趣地閉口不提先前談及的話題。
“伍昇今日休沐?”
“回郡王,正月在縣里緝拿盜匪有功,特賞了三日休沐,正好到郡王這游春會耍耍。”
蕭莛點點頭,又把目光挪向范云舟,“你就是小范先生?”
“學生范云舟,不敢妄稱什么小范先生。”
“不愧是能作出千古名篇的詩詞大家,果然是一表人才,”蕭莛欣賞的眼神根本遮擋不住。
“郡王謬贊了。”
蕭莛回頭看一眼閣中已經坐滿了年輕的少男少女,回頭低聲說道,“等會兒本王要出一道詠梅題,還望小范先生捧場。”
對于面前這個瑯琊郡王的提前泄露,范云舟只是含笑應允下來。
蕭莛見狀,拍了拍范云舟肩膀,爽朗一笑后帶著隨從離去。
藍伍昇悄然離去,與他的那些勛貴朋友們坐到了一處。
范云舟回到自己桌案,將方才的事情拋之腦后,目光看向對面,可惜,被屏風擋住,看不見那邊光景,也看不見韓云蕖的倩影。
相比與這邊男子們舞文弄墨,行酒投壺,女子們就大不同了,多是相熟的官家小姐們聚成一團,掩嘴低聲講些閨房話,時而響起鶯鶯笑聲。
韓云蕖坐在臨欄角落,握著筆在絹布上描繪著什么,一旁的小竹正在幫忙調制某種花汁顏料。
韓云蕖并無什么閨中秘友,此時坐在這里仿佛有些形單影只、煢煢孑立。
但她對此毫不在意,一雙眼睛只是專注地看著桌案上的絹布,用心描繪著下方的梅林美景。
時間緩緩流逝,在臺上說了許久話的瑯琊郡王忽然贊起梅花來,并讓在座之人以作詩賦。
韓云蕖停下筆來,雖然隔著層層屏風看不見對面,但依然滿心期待,她篤定今日定會有佳作問世。
因為那人也來了。
有瑯琊郡王提前交待,范云舟自然已有腹稿,不過眼下諸多年輕公子爭先恐后地獻上各自的詠梅詩作,他并不急。
在座不少人都是早有準備,也的確有幾篇勉強算得上是佳作,蕭莛雖然笑容滿面,心中還是略顯失望,從古至今以梅為題的詩詞歌賦眾多,眼下卻是沒有一篇能夠脫穎而出。
蕭莛目光看向某處,只見范云舟安然坐定,整個人云淡風輕飲著酒。
“不知小范先生可有妙得?”蕭莛笑問。
瑯琊郡王出聲,眾人安靜下來,不少人探頭望去,忽然間得知今日風頭正勁的范云舟也來了,便想著看看此人生得什么模樣,同時還期待著能在中秋、上元作出千古名篇的他,在今日又會作出什么來。
當然,諸多勛貴子弟的目光就不那么和善了,看范云舟的目光要多了幾分憎意。
范云舟站起身來,與蕭莛拱手道,“在下獻丑了。”
“請。”
范云舟那夢中關于詠梅題材的詩詞,根本數不過來,此刻只是隨便挑了首念了出來。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沒有停歇,范云舟一氣念完,微微點頭致意,“見笑見笑。”
蕭莛與在座之人一樣,聽得目瞪口呆,雖然知曉范云舟功底很深,但到了如此地步還是駭人聽聞,難不成詩詞一道真是信手拈來般簡單?
“神了!”跑到邊上與樂女閑聊的蕭詢也不禁嘖嘖稱嘆起來,“淋漓盡致、惟妙惟肖、堪稱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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