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律家的大門早早就敞開了,暖黃的燈光傾瀉在屋外的石階上,帶出的還有屋內涼絲絲的冷氣。

  陳佳念的腦袋時不時地在門口的位置探著,每每看到有車燈拐進路口,她就沖著屋里激動地喊。

  一聽到她喊,舒律和陳思莞就一同出屋去迎,結果回回都是烏龍,被她這么來回折騰幾次,兩人都疲了。

  車子駛到大門口,江然護著舒心下了車。

  一下車就聽到陳佳念對著屋內喊:“爸媽,這次是真的,真的來了,都下車了!”

  舒心與江然對視了一眼,不知道她這又是在唱哪出。

  很快,她就知道了。

  十秒后,舒律在陳思莞的攙扶下出現在了大門口。

  他穿著的一件駝色的薄毛衣,見到舒心時,還緊張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眼底含著笑,連眼角的笑紋都緊皺起來。

  抓著陳思莞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肉眼可見的無措。

  舒心聽說過心梗出院的人要注意保暖,但是沒想到這還沒入秋,他竟然就要開始穿毛衣了。

  而且,她發現他瘦了,比起上一回見,更瘦。

  瘦得病態,連唇上都沒什么血色。

  瘦得身上一件毛衣都撐不起來。

  他怎么會病得這么厲害?

  舒律開口,打斷了舒心的神思:“快進來,心心,還有小江,一起進來。”

  舒心回神,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無聲地跟著他進屋,在邁入門檻時,右手邊傳來一陣溫涼的觸感。

  她偏頭,對上江然帶著暖意的眼,心底頓時一松,她回握了他的手。

  進到屋內,舒律招呼他們坐,陳思莞很快端上來兩杯茶水。

  舒心這才注意到一直守在舒律身邊的這個女人。

  長相溫婉,人也很安靜,對他們的態度不過分熱情,也不會顯得冷漠,令人感到很舒服。

  這應該就是陳佳念的母親吧。

  舒律后來的妻子。

  是一個和李蕓晴完全不同的女人。

  見舒心在看她,她很妥帖地回了個笑,又安靜地坐回到舒律身邊去了。

  客廳四下沉默,所有人都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尋不到一個適宜的話題開口。

  舒律倒是有心想說些什么,又怕自己說的話舒心并不愛聽,手指在褲腿上揪著,滿臉糾結。

  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之間,那種詭異的安靜與尷尬。

  平日里慣會吵鬧的陳佳念獨自坐在一個單人沙發上,似乎是被現場的氛圍唬住了,抿著唇。

  只有一雙眼珠子滴溜溜地四處轉,能看出幾分她此時內心的活泛。

  最后,還是舒心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雙手放在膝上,微微側身面向舒律說:“我聽說您生病了,所以過來看看您。”

  舒律一臉的受寵若驚,“沒事的,都是些小病痛,是他們夸張了,你不要擔心……”

  說完“擔心”兩個字后,他把話猛地一收,忙拿眼去覷她的神色,擔心是否是自己自作多情,會惹她不快。

  看他對自己的態度這般小心翼翼,舒心心頭一陣發酸。

  有些感情遺失了這么多年,即便重新拾起,也終究是遺失了。

  他們再也不可能恢復成從前那樣親密無間的父女關系了,就是陳佳念,都比她更像是他的女兒吧。

  她喉頭哽了一下,停頓幾秒才說:“您年紀大了,工作上的事能放就放放,不要太操勞了,身體最重要。”

  舒律也不管她說的是什么,只管點頭應聲:“欸欸,我聽你的。”

  面上始終縈繞著淡淡愁思的陳思莞此刻終于消淡了幾許,滿含感激地望著她的方向。

  接收到她感激的眼神,舒心心情復雜,不知該以什么身份,什么心情回應才好。

  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舒律這個人在對工作一事上是有幾分倔脾氣的,恐怕陳思莞平時也沒少拿這些話勸他,只是沒見效。

  從前,舒韻這么勸他時,他也是不聽的,也就李蕓晴說的話對他才管用,可惜,李蕓晴很少主動關心他罷了。

  思及此,舒心又說了一些勸慰與關心的話,話大多說得十分客套,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女兒對父親的關心,生疏得很。

  但舒律很開心,是這么多年以來少有的開心。

  只要舒心愿意與他親近,她用什么樣的態度都好,他不急,他堅信這段父女情是可以慢慢培養回來的。

  屋外的天色已經很暗了,舒心兩人提出該回去了。

  舒律雖然不舍,但見夜深,還是痛痛快快地起身說要送他們。

  舒心看他走路時,時不時地佝僂一下身子,眉心微微蹙起,“您不用送了,我們自己走就好。”

  舒律還是執拗地一路將他們送到了門外石階上,他笑著說:“不礙事,這兩步路還是能走的,爸爸心里有數。”

  一聲“爸爸”,驚醒了兩人。

  從進門開始,到出門離去,舒心好像一聲爸都沒有喊出口過,她并沒有察覺到自己居然在下意識的情況下抹去了稱呼。

  原來,盡管她已經邁出了主動聯系這一步,可心里到底還是介懷的。

  她暗嘆一聲,說:“那我走了。”

  說著往臺階下走了一步,而后一個滯步,她回頭,喚了一聲:“爸。”

  過去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再去論對錯已然沒有意義,太過糾結,難受的只會是自己。

  再者,他們之間的血緣關系她是抹滅不了的。

  只要從此以后他是善意的,她便坦然接受,一旦出現惡意,她一定會比曾經退得更快。

  舒律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就像根柱子似的被釘在了原地,最后還是陳思莞在他旁邊輕推了他一把,他才反應過來,連忙大聲應道:“欸。”

  他一邊笑著,一邊看她,笑著笑著,眼睛里就笑出了淚花。

  舒心的眼睛也跟著酸了下,她偏過視線,把目光投到地面的影子上,輕聲說:“那我下次再來看您。”

  舒律抬起一只手向前擺擺,“不用不用,你那離得遠,過來一趟麻煩,下次爸去看你。”

  舒心沒和他爭辯,只道:“平時您可以給我打電話。”

  “好!”

  舒律中氣十足地應答完,陳佳念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擠了出來,一下子擠到了舒心面前。

  她又恢復了平時的頑皮模樣,興致勃勃地問:“姐,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去找你玩?”

  舒心還沒來得及說話,陳思莞先淡聲制止了她:“念念,不要鬧。”

  說句實在話,舒心對陳思莞的第一印象還挺好的,這個感觀出現在她們兩個身份上雖然有些奇怪,但一個溫柔得體的女人確實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就如眼下。

  她沒有拒絕,亦沒有同意,話說得模棱兩可的:“下次吧。”

  這話聽在陳佳念耳朵里等同于同意,她歡呼雀躍地把他們送上了車。

  舒心坐在副駕駛上,透過車窗往外看,無奈搖頭,也不知陳佳念為何要這樣粘著她,明明前不久還把她當成仇敵似的。

  她不再多想,隨著車子啟動,車外的喧鬧也一并摒棄在了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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