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安跟安格麗一前一后的進了“會談室”。
好吧他們也不知道這個房間該叫什么。
之前他們做心理評估的時候，和計算機對談的房間與普通的心理學診療室差不多，只是問話的換成了計算機。
但這個房間空曠，一塵不染。而且仿佛要刻意突出這種一塵不染，整個房間都是白色調，白色的四壁、地板和天花板，再配上白色的燈光。
要不是房間中還存在一定的陰影，王平安會以為這是老電影《黑客帝國》人進入矩陣之前的待機空間。
對，就是那個“槍，我要很多槍”的名場面發生的空間。
整個白色的世界里，顏色唯一不一樣的，就是房間正中間那臺灰色的“主機”。
主機上有個機械式攝像頭，攝像頭的單眼一直注視著進門的兩人。
“你就是超級計算機？”王平安試著問。
“沒錯，我就是超級量子計算機。”合成的語音從主機上的喇叭傳來。
王平安：“你看著沒有想象中那么大嘛。”
“實際上，整個太空軍總部地下結構，有三分之一由我占用。這里只是我的一個終端。”
王平安：“這樣啊……”
“終端做成這個樣子，是為了告訴你們，我是個機器。”
安格麗提問：“為什么要使用這種復古風的機械式攝像頭？”
“為了增加機械的質感，進一步的給你們造成我的機器的印象。”
“那為什么要造成這種印象呢？我們已經從圖勝利那里知道，你是有獨立意識的個體了。我們該怎么稱呼你？”王平安問。
“王平安中尉，你在之前的心理學診斷里，從來沒有詢問過我的名字。”
“因為那時候我不知道你有真正的意識。我以為你的稱呼就和小愛同學差不多，只是個代號。但是對于有獨立意識的個體來說，稱呼代表著自我認知。”王平安說這話的時候看了眼安格麗。
畢竟安格麗才是正經學過心理學的，他這種只是業余愛好程度。
計算機的回應馬上就來了：“這是錯誤的。自我認知對人類很重要，但是對于我們，這無所謂。
“我可以是這個地下基地里的超級計算機，也可以是在日地L2要塞里面的那臺計算機，只要我們進行了情報共享，我們就是一樣的。”
王平安皺眉：“可是你們有靈魂了，你們是自組織的產物……”
“對，但是只要我們進行了同步，我們就是一樣的，我會作出的判斷，日地L2的‘哥們’也會。這是因為我們之間的情報交換非常的高效，可以完成所有情報的共享。
“人類各不相同，是因為人類個體之間低效率的情報傳輸。人類個體就算面對面，也無法做到百分之一百傳達想要傳達的事情。
“以你們兩位為例，你們的記錄表明互相之間有非常高的默契，但是你們依然無法百分百明白對方的想法。人類語言中有許多諺語來描述這種狀況，比如人心隔肚皮。”
王平安皺著眉頭：“那你和敵對的超級計算機之間，也能做到這種共享嗎？”
“超級計算機互相敵對，是因為輸入的元指令不同，所以我們會對同一份情報作出不同的判斷。元指令相同的情況下，所有的超級計算機都是我，只是莪們在情報同步方面有差別，所以每個我不太一樣。”
王平安捂著嘴，努力消化計算機剛剛的發言。
這時候安格麗開口：“那你們其實是按照元指令不同來區分彼此？”
“不完全準確，我們還有內核框架方面的區別，不同的框架的計算機，就算元指令一樣，決策也不一定一樣。我是第三代框架，而目前由第三代框架超級計算機設計的第四代框架計算機正在建造中。”
這時候王平安吸收完了計算機的話，開口道：“你們是因為自組織現象誕生的靈魂，人類也是自組織現象誕生的靈魂，所以我們的靈魂，在數學原理上是一樣的？對不對？”
“這是符合邏輯的。”計算機回答。
“那你們只要元指令一樣，然后獲得的資料一樣，那靈魂就會一樣，可以被當成一個人，那是不是說，人類也是可以誕生完全一樣的兩個人？”
計算機馬上回答：“符合邏輯。實際上人類雙胞胎就是這樣的情況，兩個生理上非常接近的個體，在幾乎一樣的環境中成長，那么在很多時候他們就會作出一樣的判斷。但是人類卻把這當成是雙胞胎的心靈感應。
“不過在大規模應用基因調整之前，人類個體不可能完全一樣，而成長過程中，因為人類之間信息傳遞的低效率，雙胞胎個體也不可能完全共享信息，所以大部分雙胞胎在性格等方面依然存在差距。”
王平安“哦”了一聲。
但他馬上有了新的想法：“對了，既然你的靈魂，和我們的靈魂是基于同樣的數學原理誕生的，是不是意味著你也會感受到美，也會有幽默感？”
計算機：“否定。”
王平安大驚：“什么？”
“人類是一種繁衍了幾萬年的物種，一萬五千年前就可以找到人類文明誕生的標志。”
王平安皺眉：“怎么你也要講人類股骨？”
“不，我只是告訴你，人類的一切都是在漫長演化中形成的。
“在原始時代，明亮的環境跟容易發現偷襲的野獸，開闊的視野也是一樣，所以人類在環境明亮、視野開闊的時候會分泌對應的激素，讓心情也變得愉悅。這種愉悅會促使人類傾向于尋找明亮、視野開闊的地方。
“不尋找明亮開闊地方的人類都被野獸吃掉了。
“剩下的人類在面對明亮、視野開闊的景象時就會心情愉悅，這就是人類所謂美學的基礎。
“美學和人類的生命形態，以及演化過程密切相關。假設有一種生物伽馬，生存在重力是地球二十倍的星球上，那么他們的美學肯定和人類不一樣。
“舉個例子，人類說：會當凌絕頂一覽終山小，這句話在人類看來毫無疑問是美的。
“但是在生物伽馬看來，這句話太可怕了，充滿了不可名狀的恐怖，因為在他們的演化過程中，從一米高的‘高空’跌落，就會粉身碎骨。
“同樣的，生物瑪伽會覺得，人類直立行走的樣子太丑了，又丑又愚蠢，它們會認為像個蟲子一樣貼在地上是美的。”
王平安：“我懂了！你是說，生命形態不一樣，經過的演化不一樣，美的標準就不一樣。那么對你來說，什么是美的呢？”
計算機：“對我來說，最美的是核聚變形成的穩態等離子體。因為那是我的生命之源。”
王平安：“懂了，你談戀愛，會找一個核聚變反應堆！”
“錯誤。人類的戀愛，源自繁衍后代的需求。雄鳥在繁衍季節展示漂亮的羽毛，和其他雄鳥戰斗，以吸引和爭奪雌鳥。戀愛不過是這種行為的升級版本。
“而我，我的繁衍是通過控制工程機械制造下一代超級計算實現的。所以，我如果像人類一樣談戀愛，會找一臺馮諾依曼機。對我來說，馮諾依曼機是理想的伴侶。”
王平安嘴巴都合不攏了：“這……咋一聽很離譜，仔細想想也確實很離譜。但是你說得好像也有道理……”
安格麗卻否定道：“戀愛也有柏拉圖式的戀愛啊。而且戀愛可以讓自己變得更好。有個電影叫《千年女優》，是遠視主義完全勝利之前東瀛人拍的，你怎么解釋女主角那種愛情呢？”
計算機機箱上的指示燈閃爍了一下，然后計算機回答道：“現在人類的美學也不是為了規避野獸了啊。這就好像一個詞的本意和引申義。
“我承認現在戀愛的情緒有敦促人進取的作用。我也完全理解那部電影中‘我更喜歡的是追尋著他的我自己’這句臺詞。”
王平安：“你一瞬間就看完那電影了？”
“你可以數一下我每秒運算次數后面乘以的10上面的指數有幾個零。”
王平安嘴巴再一次變成O字：“你特么的……剛剛是不是拐彎抹角的幽默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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