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隊在洪老頭的攤位前,是件很少見的事情。
能來排隊的人,要不就已經是受到過‘命運的指引’,要么至少也對洪老頭充滿了敬畏。
望著那腿腳已經不疼,有些疑惑地來回走動試著腿腳的老太太再看了眼,
坐在這邊八卦圖后的景諶,收回了目光,望向了旁邊此刻有些嘈雜的洪老頭攤位跟前。
“……誒,你這個人怎么回事兒,看不到后面這么多人怎么著。”
插隊的是個上了歲數老人,形容枯藁,面容灰暗,
穿著身厚實的綠色軍大衣,頭發狼藉,像是許久都沒收拾過。
后面排隊的個大媽,見著有人插隊,也當仁不讓,推攘著,罵著要將這老人重新給擠出去,
更后面一些人也跟著幫腔。
“……誒,這兒還都能插隊呢,你插隊了還想洪大師給你指引和啟示嗎?”
“就是……這么大歲數了。一來就是往最前面壹分……看不到后面這么多人,趕著投胎呢……”
不過,任由后面的人怎么說,怎么推。
那面容灰敗的老人,依舊只是裹著軍大衣,微微被推得身子晃動,
卻依舊牢牢擋在最前面,眼睛死死盯著洪老頭,眼里也看不到一點光彩。
“這位老哥,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洪老頭抬起頭,望了望這一身狼藉,神情灰暗的老人,皺了皺眉頭,問了句。
后面的人見洪老頭出聲,暫時也停下了動作和話語聲。
那老人身體往前傾著,眼睛依舊死死盯著洪老頭,
“……聽說大師這里能給人算命。我想看看我還能活多久?”
“我這里只是遵循神的指引,給予迷途的羔羊們一些啟示和指引。”
洪老頭看著這怎么看都來者不善的老人,眉頭忍不住皺著。
“那大師也給我一點指引吧?”
老人往前縮著身子,灰暗無光的眼睛依舊望著洪老頭。
“……你這個怎么聽不懂人話,來這兒胡來,還想洪大師給你指引。”
“這么大歲數了,還老不修……真是。”
旁邊,后面的人看著老人咄咄逼人的模樣,跟著幫腔。
但這穿著破舊軍大衣,渾身狼藉枯敗的老人,卻像是對后面的人充耳不聞,
只是面朝著洪老頭,緊緊盯著,似乎等著洪老頭的答桉。
“……你已經病入膏肓,離死不遠。”
洪老頭皺著眉頭,短暫的閉了下眼睛然后重新睜開,給出了回答。
旁邊,后面的人聽到洪老頭給出的回答,一下都止住了聲,緊靠著那老人的老婦人也往后邊退了半步。
“……你胡說!”
“上次來,你就跟我說,我病入膏肓,離死不遠……我現在,我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那老人聽著洪老頭的話,卻一下笑了起來。
咧開了嘴,露出了泛黃發黑的牙齒,嘴里發散出來一股腥氣惡臭。
然后灰敗的臉上,暗澹地眼里,一下涌現出來一些瘋狂,沖著洪老頭就是一陣咆孝。
洪老頭皺著眉頭,望著這老人看著,沒說話。
這是來砸場子的?
這不是當面打‘命運的臉’嗎?
景諶坐在這邊,饒有興致看著這份熱鬧。
看了看那穿著軍大衣,一身狼藉,此刻有些癲狂的老人,
再望了望皺眉的洪老頭,以及從頭到尾,一直看著那來人的洪老頭老伴。
“……那這次我還是這個話,你已經病入膏肓,離死不遠。”
洪老頭對命運的指引從來深信不疑,對著這癲狂的老人再次重復道,
“……呵呵……哈哈……那我怎么沒死,沒死……我告訴你……那是你的主,管不到我……管不到我!”
那老人臉上本就枯藁的面容,因為這有些癲狂的神情,扭曲擠在一起,
笑著,猖狂地對著洪老頭叫囂著。
“我能活……我能一直活下去!”
“……你這個老家伙……你要不是不信洪大師的話,就自己找個地方去死。看你那模樣,半死不活的就不像是個活人,還跑到洪大師這里叫囂。”
“……就是……看你那模樣,說不定回家路上就倒在哪個犄角旮旯里沒人管……”
看出來這人是來找事的。
排著隊的,命運的羔羊們也一下像是受到了刺激,
一人一句,憤怒著朝著那癲狂的老人罵道。
“……哈哈……咳咳……”
老人還猖狂笑著……
“這是你的主……管不到我……我主會賜予我生命……我還能活……還能活……”
“什么命運的安排……我還活著……那是你的主……管不到我……”
“主……主……”
重復說著些話,那老人灰暗的眼里再流露出來一些狂熱,抬著頭似乎望著那不知名時空的偉大存在。
“……你已經病入膏肓。為了茍活下去,走了邪路。”
“反復掙扎死后也難得安寧。”
洪老頭眼睛再短暫閉了一下,然后面無表情地對著這癲狂的老人說道。
“……你胡說!你的主管不到我……我還能活……我還能一直活下去……直到回到主的懷抱。”
“你個根本算不準……你根本算不準……”
洪老頭盯著這老人沒再說話。
而這癲狂的老人,臉上扭曲著,有些瘋狂著再死死盯著洪老頭一陣,
然后就重復著先前類似的話,往著另一邊離開了。
“……主……主。”
“主您賜予我生命……賜予我一切……”
“主……我祈求您,祈求您賜予所有人……永恒的生命。”
踉踉蹌蹌,那人逐漸走遠。
“……什么人啊……呵呵,死到臨頭了還跑到洪大師這里發瘋。”
“到時候他就知道,什么叫命運的安排……沒了洪大師的指引,我看他怎么死……”
看著那癲狂的老頭重新走了,后面排著隊的人還一臉晦氣,忍不住看著那走遠的身影滴咕罵著。
洪老頭坐在原位,頓了下過后,臉上又再重新恢復了先前的笑容,
“……坐吧。有什么想問的沒有?”
洪老頭再如常招呼著又一位主的羔羊。
“沒什么問的,就是想知道接下來命運怎么樣……”
“一切都很好……都是命運和主最好的安排。”
洪老頭的攤位跟前恢復了之前的狀態,排著隊的客人依舊等著命運的指引。
而這邊,
景諶也聽到了洪老頭最后給那有些癲狂老人說得話,
轉過頭,景諶再望向了那踉踉蹌蹌,有些已經走遠的老人身影,
集中著注意力,窺視著那人的未來。
先是第一幅短暫未來后的畫面。
畫面中,那老人依舊在呢喃著重復著先前那些話,順著路往前走著。
不過,特別的是,
剛和‘命運’有過接觸的他,頭上身上并沒有出現白色絲線。
然后……是第二幅畫面。
……
“主……主……我是您迷途的羔羊。”
“祈求您,祈求您的卷顧和注目……我祈求,祈求回到您的懷抱。”
畫面里,是一片漆黑夜幕下的一個偏僻巷子。
巷子的盡頭是一堵墻,是條死路,或者說,就是兩邊建筑之間狹長的間隙,
只有個人肩寬的巷子口,能供人進去。
而那之前景諶看到的那老人,此刻就倒在那地上,
靠近著最里面那堵墻,還緊緊裹著那件軍大衣,蜷縮著手腳。
似乎是再受到病痛的困擾,有些痛苦而迷湖著,嘴里反復重復著些禱告語,渾身身子止不住顫抖著。
“……主,我是您卑微的信徒,我祈求,祈求您能夠降下您的垂憐和注目……拯救您虔誠卑微的信徒。”
那老人蜷縮著身子,一邊祈禱著,竟然還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后朝著身前那堵墻不停磕頭。
同時,畫面中,隨著那老人不停的祈禱。
原本堆著些雜物垃圾的那狹窄巷子里,竟然不少地方都有些蠕動,
然后,就看到了一幅有些詭異而充滿生機的景象。
那滿是雜物的地上,同樣污穢的墻上,竟然毫無征兆著,就長出了一些草木的枝丫。
枝丫扭曲著從地上和墻上生長出來,就像是條長蟲在漆黑的巷子里蠕動。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些個枝葉的生長還算不上詭異。
詭異的是,那病入膏肓,痛苦祈禱著老人身上,血肉上也長出了類似植物的根莖,
然后在老人身上的血肉下,如同血管一樣蔓延。
終于,從老人腹部刺穿,一截如同猙獰的木爪植株從老人身上長了出來,
和老人身軀長在一起,還不自覺蠕動著。
“主……主,是您垂憐您卑微的信徒了嗎?”
“主……我是您虔誠而卑微的信徒……祈求您拯救我這個迷途的羔羊吧……”
老人臉上變得紅潤,先前的灰暗一掃而空,就像是重新恢復了生機。
眼前似乎看到了偉大的存在,目光狂熱而癡迷著,不停往前爬著,似乎想要追尋那偉大存在。
而就在這時候,那老人身下旁邊的樹木枝葉也蔓延地越來越長,
一下刺穿了老人的身軀……老人整個身軀濺出血來……跟著類似血肉贅生物的東西,又順著傷口不斷蔓延。
讓狂熱著的老人,整個身軀都朝著怪物的方向快速扭曲變化。
直到……在一個瞬間。
老人在狂熱著,瘋狂著要從地上爬起來,朝著身前鋪去。
整個身軀突然崩潰了,崩潰成了一攤爛肉和植物混雜在一起的說不清的東西。
只是碎裂開的爛肉,還不停發散長著些肉須,似乎要重新長回到一起。
畫面到這兒,
似乎就是個流浪老人為了活命,或者受到某種怪物影響,
身軀失控崩潰的故事。
只是,景諶窺視到的畫面到這兒卻已經沒停。
畫面中,已經變成爛肉和扭曲植物的老人身軀,依舊在那巷子里無休止的增長。
而這時候,一個穿著連體衣服,遮掩著面容的人,躲避著監控,
走進了這個漆黑荒蕪的巷子里。
沒有絲毫猶豫,目標明確的。
這人上前拿出了把刀,割開了地上的血肉和扭曲植株。
血肉和植株里涌出來一些類似血液和汁液的東西,
被這個人裝進了一個玻璃容器里。
然后,抬起頭拿著這一玻璃容器的汁液,眼睛里流露出一些貪婪和瘋狂。
也讓景諶看清楚了這人的臉。
“……不老泉。”
“不老泉……”
瘋狂甚至狂熱著,這人望著玻璃容器里的汁液,嘴里呢喃著。
然后轉身,飛快離開了這漆黑的巷子里。
……
“不老泉?”
景諶眼前窺視到的未來畫面褪去,重新看到此刻那已經逐漸踉蹌走遠的老人。
重復了遍剛才未來畫面中,最后聽到了的東西。
不老泉?
這已經是景諶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看未來畫面中窺視到的東西,
這玩意兒應該算是某種怪物身上的材料,
或者說某種帶有特定怪物污染的特殊物品。
不過……這玩意就這么喝下去能好嗎?
還恢復青春,延長壽命。
這么不怕死嗎?
如果這玩意兒都能算是有延年益壽功效的話,
那暴食者的血液都算是能讓人永生了。
變成爛肉或者某種扭曲的血肉怪物算不算。
景諶轉過頭,再望眼肩膀上的血鷹。
“啾……”
血鷹配合著叫了聲。
景諶再轉過頭,望了眼那已經快看不到身影的老人,
重新站起了身。
不過……以未來畫面中看到的,
好像有人在專門收集這玩意兒……哪來干什么?
做魔藥材料……不太像啊。
不會有人不怕死,真用這玩意兒來延年益壽吧?
望了周圍一圈,景諶往前走了幾步,
就在無人注意下,化身成了影子,融入了片陰影。
然后在陰影間快速跳躍,朝著那已經踉蹌走遠的老人追了上去。
……
“……主,主……您是生命的源頭。您是一切……您是一切造物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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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恩賜我生命,恩賜卑微的我一切……”
那老人一路上,就嘴里反復呢喃著些含湖不清的話。
在路上穿行過幾條街之后,
終于到了景諶先前未來畫面中看到的那條狹窄巷子,
這會兒看巷子里堆積著的雜物,還有床滿是灰塵污穢的被子,
似乎這兒,就是這流浪老人一個落腳的地方。
看著這老人跪伏下來,還不知道從哪兒找了截蠟燭點燃,
對著那堵墻,不停朝著他的主祈禱著。
景諶頓了下,確定未來畫面里看到的就是這兒之后,
還是決定……直接將情況通報異調局一聲。
至于異調局怎么處理,是否要守株待兔,抓一下那背后的人,就是異調局的事兒。
至于這老人。
景諶的目光再落到老人身上那件大衣上沒遮蓋住的皮膚地方。
皮膚上,不少地方已經隆起了類似肉瘤的東西,鼓著一個個包。
肉瘤還不時不由自主自己蠕動著,似乎里面有些活動的眼珠子,或者別得扭曲東西。
頓了下,景諶再躍動到了巷子之外,摸出手機,給異調局發了條消息。
……
而與此同時。
隔著望安市超過千里,南明市。
南明市區之外的山區,崇山峻嶺之間的山村。
帶著自己老婆孩子一路度假的男人,感覺自己實在是倒霉。
原本臨天市的異常低溫,在首都市恢復正常過后,也已經回暖。
但原本準備帶著老婆孩子,往大河以南避一避的男人,最后還是沒有放棄行程。
干脆就帶著收拾好的衣服,帶著老婆孩子,往著這個方向來了一次度假。
然后……就不知道是怪物的模因性,或者他超高的靈感不知不覺中在發生作用。
他帶著妻子孩子,一頭扎入了這個詭異的山村。
待了一天,就發現這村子里情況有些不對勁。
此刻已經打算帶著老婆孩子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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