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我真會算命 > 第一章 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誒,大師,你怎么不接著說了?”

  洪老頭今天已經是第不知道多少次,轉頭望向旁邊十米開外,同樣擺著個算命攤位的年輕人。

  看到那攤位前依舊門可羅雀,無人駐足問津,那年輕人正無所事事玩著手機,洪老頭才放心而滿意地轉回頭。

  雖然自信對梅花易數,八字算命,堪輿看相精通,熟讀《三命通會》《窮通寶鑒》《心理學中的微表情》《人類社會學基礎》等多本經典。

  但洪老頭依舊深詣差異化市場競爭帶來的威力,害怕那年輕人通過細化市場,獲得最初顧客,最后營造品牌價值,擠壓他的生存環境。

  ——雖然年輕人顯然沒辦法吸引到主流客戶,上了年紀的大媽,但在一眾河邊算命的市場中,年齡的優勢還是讓他格外突出。

  ——難免吸引到同樣年輕人的好奇,特別是那年輕人長得還挺俊。

  不過幸好,觀察了半天的洪老頭想明白了。

  在這工作日的下午,即便是有年輕人路過好奇,也沒有太多時間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呵……這終究是面向高年齡客戶的市場。

  “……沒事兒,沒事兒。”

  轉回頭,洪老頭對著攤位前坐在小馬扎上的老顧客——一位大媽,滿面笑容地應道,

  “你呢,歲數也大了不是,咱們就放開一些心,莫要再和小輩慪氣。”

  “兒孫自有兒孫福,少操心能活百歲。”

  “哪能不操心,操心完孩子,還得操心孫子……我那孫子在外邊搞七搞八,東一榔頭西一榔頭,整天嚷嚷著要創業,也沒見創出個名堂來……”

  大媽眉眼間還帶著化不開的擔憂,說起話來,又有些埋怨。

  “我的老大姐哦……你抬起頭看看……”

  洪老頭喊著。

  大媽帶著些疑惑抬起頭,看向紅老頭指的遠處橋上,車來車往,人來人往。

  “老大姐,你年輕的時候路上可有這么多車?”

  “哪時候哪有這么多車,能看到輛洋馬車都稀奇。”

  “那時候有這個?”

  洪老頭從自己兜里摸出個摔壞鋼化膜的手機。

  “沒有。”

  “那不就是了,我的老大姐。現在年代變了,年輕人的事兒咱們都不懂了。以前咱們那些個生活經驗都沒什么用了。”

  “所以咱們還是少操這些心了,沒事兒跳跳廣場舞,你沒有舞團我給你介紹個廣場舞團。咱們就該吃吃,該喝喝,沒事兒別往心里擱。”

  大媽聽著洪老頭的話,神情有些悵然,大概是覺得自己沒用了。

  然后有些釋然,吐了口氣,

  “洪大師說得好啊,洪大師……就不先說了,洪大師……我還得趕著回去做晚飯呢。”

  大媽感慨地說道,給洪老頭先遞了二十塊錢,隨后想了想,再多從兜里摸了十塊錢出來。

  “誒,二十就夠了。”

  “洪大師說得好,化解了我這個心事,多得洪大師買杯水喝吧。”

  “誒,那謝謝了。”

  “洪大師,我改天再來請教你,找你開解……”

  說著話,大媽提著剛從菜市場買來的菜,急急忙忙走了。

  洪老頭拿著錢,美滋滋地再看了看,

  雖然后面那十塊錢是裂成兩半又重新又透明膠粘起來的,但又不影響使用。

  滿意地收了起來,洪老頭再望了眼十米開外的年輕人攤位,看到年輕人還沒開張,他就更高興了。

  今中午吃完飯過來的時候,看到這兒多了位同行,

  他恨不得這年輕人一個翻身掉到河里去,那樣他肯定積極熱情,大聲呼喊地招呼人給他救起來。

  ——只是可惜,擺攤的地方隔著河都還有個步行道,步行道邊上還有護欄。

  看著那年輕人抬起頭,已經從玩手機到左右張望。

  這是要收攤了吧?

  今天一個客人沒有,明天應該不會來了吧。

  洪老頭心里一喜,再仔細望了望,都沒看到年輕人有起身的趨勢,

  才再望了望年輕人身前那鋪在攤位上那張太極八卦圖,轉回了頭。

  哎,算個命,八卦圖的方位都不對。

  洪老頭搖頭,然后對著又在他攤位前坐下的位大媽露出來笑容,

  “大師,我最近老感覺屋里有其他人,有些莫名其妙的動靜。”

  “一個人住?”

  “大師,你怎么知道!”

  ……

  這邊,景諶從自己手機屏幕上抬起頭。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的是一個炒股軟件上,一堆長腿韭菜們,對他這個‘股神’的膜拜和求指點。

  懇求景諶帶他們發財。

  不過景諶懂個屁的炒股,他只知道低價買,漲了就賣罷了。

  后來,炒國外股票期貨的時候,才逐漸懂了一點做空杠桿的事情。

  而之所以,他明明最近好些天都沒在這個炒股軟件上有什么動靜,

  依舊有著一堆人孜孜不倦瞻仰他這個馬甲。

  不過是因為他能看到未來罷了。

  大概是快兩個月前。

  早上從睡夢中醒來,就發現自己突然有了這個能力。

  他能看見眼前視線范圍內,人和事物的未來。

  這些未來畫面基本以片段呈現,而呈現的畫面內容都是些關鍵畫面。

  很少出現無關畫面,且很大程度上,受到景諶當時意愿的影響。

  甚至,景諶明明從未來畫面中看不出來是什么時候,但他能直接感覺到,

  感覺到他看到的這副未來畫面是什么時候的。

  當時,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

  景諶腦海中想到的就是搞錢,第二反應就是,股票,期貨。

  然后就是國內市場內,有數個小馬甲,國外市場內,有好些個馬甲冉冉升起。

  然后景諶度過了堪稱荒唐,荒誕,離譜的兩個月。

  海內外期貨股票市場撈了一筆巨額財富過后,景諶第一時間,打開購房軟件,選擇價格從高到低排列,

  買下了望安市排得上前幾的一棟獨棟別墅,兩千平帶泳池。

  然后上招聘市場上,以極其豐厚的薪酬,招募了一堆年輕女仆,充實他的獨棟別墅,找來數個好廚子,安排他的飲食,

  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充實生活。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頂多算暴富過后的奢靡生活,遠遠算不上離譜。

  離譜的還在后邊。

  一天半夜他起夜,心血來潮,以匿名的方式,給希望工程捐了三億。

  當時這三億是他銀行卡里百分之九十的存款。

  但他很高興,想著希望工程那邊的人震驚的模樣,想著哪天在某條街,遇上從他捐獻學校畢業的學生,他就有種亢奮。

  然后,他又給一個科研機構投資了三十億他從海外期貨市場撈回來的錢。

  這個科研機構是做人形機器人研究的,投下這筆堪巨額的投資,僅僅只是他突發奇想,暢想遙遠的未來,會不會漂亮的機器人女仆。

  然后他就找到國內目前做相關研究最前沿的團隊,砸下了這筆巨款。

  那科研團隊負責接洽的人,全程處于懵逼狀態,等確定第一批款項已經到賬過后,該科研團隊的人激動地眼淚水都快流出來了。

  在這荒唐兩個月。

  什么全場由景公子買單的事情都實在微不足道。

  心血來潮,跑到醫院,遇上沒錢治病的人,就直接往病人醫療卡里打錢,臨走之前還給醫院急救科匿名捐了一筆錢。

  走在路上,路過家豪華酒店,突發奇想,就進去包下了最好的房間,待了三天。

  半夜爬起來就出發度假,今天想去海邊,明天就想去沙漠。

  在這有了預知未來能力,期貨市場就像是他提款機器一樣的情況下。

  任何突發奇想,只要不違背他的基本原則,他都能付諸實施。

  能享受到的享樂,吃喝玩樂,甚至人類最原始的欲望,繁衍活動……他都很荒唐的進行過。

  于是,

  兩個月過后的現在,欲望的閾值越來越高。

  景諶感覺自己已經脫離了大多數低級趣味,

  如果沒有意外,他的后半生,都將在找樂子中度過,做個放肆的樂子人。

  于是他坐在了這兒。

  擺攤給人算命,做點有趣的事情。

  至于攤位前的八卦圖,他也知道錯了。

  只是上午臨時心血來潮,想起來這一出,中午讓人跑腿買回來這個八卦圖。

  錯了景諶也懶得再換。

  就這么出來了。

  放下手機。

  景諶來回望了望攤位前走過的人和景象,然后再饒有興致地望了眼旁邊不遠,那位老算命先生的攤位,

  自己這兒無人問津,老算命先生那兒卻是顧客接踵而至。

  怎么著也有兩把刷子,要不等會兒去請教下?

  恰好,那老算命先生這時候也轉過頭來,和景諶對視了眼過后,就慌忙著轉過頭。

  嗯……怎么感覺這老先生有點心虛啊?

  景諶琢磨了下,然后搖頭,轉回身,坐在小馬扎上,看著跟前人來人往的步行道和步行道過去的河。

  都說酒壯慫人膽,

  錢才真是給人壯膽。

  以前,景諶也算是半個社恐,

  現在,社恐展開,社交恐怖分子。

  大概也是因為他說話再大膽,再直球,他身邊的人也總是很和善,平易近人。

  此刻,面對來來往往行人投來的各種探究,好奇的目光,景諶都是打了個哈欠,坦然面對。

  “嗯……”

  景諶望著身前步行道上的目光,看到了個稍有些特別的人。

  正是工作日的下午,來往的人,除了上了年紀的,大多人雖然偶爾投來目光,但還是匆匆走過。

  而不遠處的河邊上,一個中年男人已經站在原地許久。

  站著的地方,是河邊護欄的缺口,缺口往下,是個往河面上去的斜坡,大概是供需要下到河里的人通過,供河面打撈垃圾雜物的工人靠岸。

  中年男人就站在那兒,對著河面。

  身上穿著已經褶皺的西裝,抽完了一根煙,煙屁股卻遲遲夾在手里沒扔,似乎對著河面久久發愣出神。

  景諶看著,再仔細從上打量了下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的頭發,大概是也是沒怎么打理過,有些被抓撓過亂糟糟的模樣,后腦勺的頭發迎著光,看起來像是有些干枯。

  腿上,穿著和西裝配套的西褲,不知道在哪兒靠得,有些浮灰,卻也沒有拍落。

  腳上,穿著黑色皮鞋,皮鞋前端面上,帶著些還沒消褪的褶皺痕跡,大概是在哪兒蹲過。

  而就在景諶打量著的時候,那中年男人有了動作,他再次蹲了下來,

  然后又再面朝著河面,久久發愣。

  頓了下,

  景諶再朝著那中年男人望著,集中注意力。

  逐漸著,景諶眼前就再看到了另一副零碎的畫面。

  畫面里,

  是一家醫院病房外的走廊。

  走廊外的凳子上,就坐著剛才那中年男人和另一位靠在他身旁,同樣憔悴的女人。

  “……醫生今天怎么說,孩子有沒有好點。”

  “……醫生說,他的身體還在惡化,醫院目前也只能盡量控制。”

  說著話的憔悴女人,眼眶再有些泛紅,眼淚水已經在眼里積蓄,

  “小浩白天醒的時候跟我說,說想出去旅游,看看更大的世界……”

  聽著女人的話,中年男人沉默,然后站起了身,

  畫面隨著中年男人的起身略微變換,

  中年男人從旁邊病房門上窗戶,朝著病房里的病人望去。

  景諶也看到了畫面中那位病人,

  病房里的病人,是個身形削弱,臉色蒼白,正睡著覺的十四五歲少年。

  “……出去什么出去……病都還沒治好呢……”

  起身望著病房里兒子的中年男人再壓低著聲音說道,

  然后轉回頭,自己眼眶也紅了。

  “……不能讓醫生再想想辦法嗎……我們家里有錢給他治,大不了把房子也賣了……”

  中年男人再說著,

  女人只是眼眶一紅再紅,淚水忍不住徹底落了下來。

  緊跟著,

  畫面就結束了,景諶再看到了那河邊蹲著的中年男人。

  感受了下剛才看到未來畫面的時間,應該就是今天晚上。

  頓了下,景諶再看向了那中年男人。

  這時候,中年男人終于將手里早就熄滅的煙頭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然后用力著搓了把自己的臉,重新站起了身,轉回了頭。

  這中年男人臉上此刻憔悴,即便是剛用力搓了把臉,也沒看出多少血色來,

  胡子拉碴,也沒有遞。

  轉過身,就要離開,卻看到河邊上兩個算命攤位,又停了下來。

  在景諶這個攤位跟那老算命先生的攤位上來回猶豫了下,

  大概是那老算命先生這會兒攤位上,正好有人,還是朝著景諶這邊走了過來。

  “……先生。”

  走到景諶跟前,身上就飄散出一股煙味。

  站到攤位前,望著景諶,大概猶豫了陣,該怎么稱呼,然后就問道,

  “……你這里有平安符賣嗎?”

  “沒有。”

  原來是想過來買平安符。

  景諶搖了搖頭,然后看著這中年男人,遞過去一張馬扎。

  “坐吧。”

  “謝謝,不坐了。”

  聽到景諶說沒有,中年男人搖了搖頭,就準備離開。

  “你兒子生病了。”

  景諶再說了句,然后將馬扎放到了攤位跟前,再次說道,

  “坐吧。”

  聽到景諶的話,中年男人頓住了腳,然后再次轉回了身,

  望著景諶,然后坐了下來。

  他不是太相信這些,但還是抱有奢望。

  就像是他明明知道沒什么用,還是想給他兒子買張平安符。

  “大師……先生……”

  “你能救我兒子嗎?”

  中年男人低下了身,佝僂下腰,近乎奢望地說道。

  “我只是算命的。不能救人。”

  景諶搖頭回到。

  “那……那……”

  中年男人眼底流過一些失落,但知道景諶叫住他,肯定有后話說。

  依舊抱著希望。

  “我只能給你孩子算算命,如果他命里有救贖,我可以告訴你,你自己帶著你孩子去找救命的路。”

  “但如果沒有,我也無能為力。”

  這是景諶的實話,他頂多能想辦法看到這中年男人孩子未來中的希望。

  如果真得有的話。

  但如果這孩子未來沒有一點希望,那他也沒有辦法。

  “那先生……你給我孩子算算吧……需要生辰八字嗎?”

  中年男人只是抱著一點近乎不可能的希望,對著景諶哀求著,低身下氣地說道。

  如果這位先生真得能給他一點希望,給他孩子一點希望,他可以再低身下氣,可以給這位先生跪下磕頭。

  “不用。”

  景諶搖了搖頭,再看向了這中年男人。

  然后再這兒中年男人忐忑拘謹的面容中,景諶看著這中年男人,許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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