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雷恩敲響了講臺上的小鐘,示意這節課到此為止。
睡著的孩子們被吵醒,剩下的則回頭打量著新院長。
“好了,孩子們,去找費西修女,今天的下午茶數量有限,但每個人都有一份。”
雷恩很擅長對付這些孩子,將他們都轟出了教室。
目送孩子們到了一樓,雷恩才返回教室,走向路登,一邊伸手,一邊打招呼,
“雷恩·雅格,路登先生,您的名字...”
提到名字時,雷恩也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路登?
神邦人,敢起這個名字,只能說很有勇氣。
雷恩苦笑的同時,路登也在打量這位年輕人。
他年齡不大,二十出頭的樣子,鬢角、胡須、指甲都收拾的很干凈,樣貌上偏陰柔一些,看不出任何雅格家族的血統,唯一能喚醒路登記憶的,就是他一頭金色卷發。
“很有意思,不是嗎?”
雷恩指了指路登,又指了指自己,
“雅格家族的成員和路登先生,也許我們能組成一個新的三巨頭?”
路登笑著拒絕道,
“我絕不會挑選費西修女為三巨頭之一。”
開過玩笑之后,雷恩再次歡迎路登的到來。
之前院長空缺,可忙壞了他。
講課、帶孩子,這些事都難不倒雷恩。
可是,弄錢、應付上門的各路牛鬼蛇神、處理突發情況...這些事,就有些為難雷恩了。
路登的到來,解了雷恩的燃眉之急,也讓這所孤兒院能看見堅持下去的希望。
也許,他真如傳奇的路登先生一樣,在經商方面有著超人的天賦呢?
雷恩在心里這樣想著。
簡單寒暄過后,路登沒急著詢問孤兒院的具體情況,而是問起了另一件事。
“圣菲街區?”
雷恩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
“您打聽這個地方做什么,那里可不是一般的混亂。哪怕是神邦人,我都不建議您去那個地方。”
路登解釋道,
“一位朋友托我去那里辦點事,請您放心,我比您想象中的更加注意個人安全。”
見路登堅持,雷恩也不好多說什么,
“好吧...我房間里有一張神邦地圖,請隨我來。”
站在地圖前,路登花費十分鐘的時間,仔細看完了這張略顯殘破的地圖,將上面的街道和標志性建筑都記了下來。
在碼頭時,路登也打算這么做。
可惜,賣地圖的人不準他多看一眼,嚷嚷著要讓路登付錢。
“好的,我大概清楚了。”
路登說著準備再次出門,
“我會在晚飯前回來,如果過了飯點,也不必為我擔心。”
“稍等一下,路登...院長。”
和路登先生相比,雷恩更喜歡稱呼他為院長。
畢竟,不是誰都可以叫路登的!
那可是神邦的英雄!
雷恩從床底摸出一根木棍,遞給路登,
“這里有根手杖,院長您可以帶著防身,如果您一定要去那個地方的話。”
哪怕給了路登防身的工具,雷恩依舊不放心,交代了路登幾句暗語,以及遇到危險該如何脫身。
以及...雷恩再三向路登強調,
“等您到了圣菲街區,千萬千萬,不要說自己叫路登!”
在別的地方,這個名字可能沒什么。
在圣菲街區...院長一定會挨揍的!
“好的,我已經清楚此行的風向,請相信我,能妥善處理好這件事。”
在去圣菲街區的路上,路登路過了一家書店。
盯著書店的招牌看了半分鐘,路登決定冒險一次。
他走進了書店。
看見路登走進書店,店內的人們沒有任何反應,只當他是一位尋常的顧客。
路登在書店里停留了5分鐘。
很快,一名腿腳勤快的年輕人從樓上走下,禮貌地將客人們請出書店,他們要關門了。
連店員也都被禮貌送走,除了路登以外,書店只剩下他和那位年輕人。
那位年輕人似乎把路登當做空氣,沒有任何打擾他的意思。
將所有人送走了,這位年輕人走到路登面前,
“路登先生,請您上二樓,我想...您是來找我們的。”
我們。
沒錯,在這個時代,總有一些神邦的印記遺留下來。
哪怕是新時代,也會有舊時代的殘黨。
路登是一個念舊的人。
就像路登看見書店的招牌,所以走了進來。
這么做,會冒一定的風險。
但是,路登覺得,和自己的收益相比,應該是值得的。
他跟著年輕人上了二樓,坐在一張扶手椅上,面前擺放著點心和茶水。
一位胸前別著一枚怪鳥勛章的老者,慢吞吞走上前來,坐在路登對面。
這怪鳥,路登認識。
在神邦共和國,這只怪鳥有一個更好聽的名字——異端審判所。
事實上,路登正是看見了書店招牌上的怪鳥,才走進這家書店。
老者用深邃的眼神打量著路登,笑著開口,
“路登先生,我們已經不再吊死惡魔了。”
老者的笑容,有些苦澀。
曾幾何時,惡魔只是一個傳說,從未被證實的傳說。
如果不是審判長堅信惡魔一定會回歸,異端審判所早就放棄審判惡魔了。
直到有一天,一個容貌與惡魔一模一樣的年輕人,在審判長的帶領下,進入了神邦。
異端審判所,沸騰了!
從那一天起,異端審判所的絞繩,就時刻準備著迎接路登。
他們最終如愿以償了。
路登·Y·微古德在元老院被刺殺后,尸體一直被異端審判所看守著。
在審判長的指示下,他們將尸體掛在了路燈上。
之后...
神邦帝國沒有圣裔家族,自然也不需要異端審判所了。
坐在老者對面的路登,目光落在對方身上,強迫對方與自己對視。
這種對視持續了大概不到半分鐘,老者卻覺得比自己此生還要漫長。
他很清楚,自己眼前這個如同惡魔,不,就是惡魔的男人,每一次在歷史上出現,都會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
他所在的組織前身,與這位路登先生,曾有過一段并不光彩的合作。
當然,路登先生也支付了對應的報酬。
他允許對方將自己吊起,在自己死后。
路登誠懇說道,
“我想聽聽你們的故事。”
這四百年,三巨頭的故事寫在書上,大學者、大法官的故事寫在書上,阿烏的故事也寫在書上...
唯獨異端審判所,在歷史長河中,悄然消失。
哪怕是神邦人,對這個神秘的組織也知之甚少。
老者有些驚訝。
他沒想到,傳說中的路登先生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路登先生...竟然關心異端審判所?
一個惡魔,關心惡魔殺手?
這個請求過于荒誕,荒誕到老者無法拒絕!
“我們的故事...”
老者站起身,從書架上抽出最厚重的一本,翻開第一頁,念出上面的文字:
“...在處死惡魔之后,初代審判長放棄了自己的職位,徹底消失。
異端審判所召開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全員大會,以下是會議摘要...”
伴隨著老者的講述,路登眼前似乎出現了畫面:
四百多年前,在某個漆黑的夜晚,無數帶著怪鳥面具的人,聚在廣場上,商討著何去何從。
他們的信仰支柱并非坍塌,而是升華了。
他們殺死了惡魔,卻沒有讓神邦變得更美好。
反倒如同啟云王國一般,隨著惡魔的死亡,神邦竟然有走向分崩離析的跡象!
惡魔活著的時候,神邦無比強大、團結,擊退了獸潮,達到了實力的巔峰...
這荒唐的結果,甚至讓人忍不住懷疑,他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在這場苦悶、壓抑、近乎令人抓狂的聚會上,
有人終于忍受不住,打破了沉默,怯生生問道,
“我們...堅守?”
“不!”
一個反對的聲音出現了,
“我們記錄!”
有人站出來,大聲鼓動著,
“我們操縱!”
顯然,只有異端審判所的成員,才清楚異端審判所的力量。
這股力量,可以形成一個影子元老院,真正把控神邦!
這一次,回應他的人更多了,
“不!我們記錄!”
又有人提出新的觀點,
“我們探索?”
可以去啟云的遺址探索,尋找更多啟云的秘密!
“莪們顛覆?”
可以顛覆神邦,創建新的秩序!
“我們等待?”
也可以等待,等待下一次惡魔歸來。
這些提議,都被否決了...
“不!我們記錄!”
人群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人達成共識。
有些不愿意接受新共識的人,默默退出了這場景集會,藏起自己的面具,從此與異端審判所再無瓜葛。
而留下的人們,擰成一股繩,只剩下一個聲音,回蕩在廣場上方,回蕩在懸掛路登尸體的路燈旁。
“我們記錄!”
這,是異端審判所為自己選擇的道路。
他們不再參與到世俗的爭斗,不再參與絞死惡魔,不再跟隨永生者的步伐...
不再當歷史的參與者,只是一個歷史的見證人。
他們默默記錄歷史,將自己眼睛看見的,耳朵聽見的,腦袋想的,通通記錄下來!
就像過去八百年做的那樣。
記錄,這就夠了。
老者的聲音緩緩消失,畫面戛然而止,路登的思緒回到了現實。
他將書合上,拿出一只筆,筆帽上雕刻著一只熟悉的怪鳥。
這支筆,記錄了神邦共和國八百年,神邦帝國四百年...
老者看著路登,恭敬說道,
“路登先生,這就是我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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