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姚瑤承認,那天晚上她的確是跟蹤了林萍來到名揚大廈里?”聽完沈欽君放出的錄音,程風雨擰著眉頭思索了好一陣。
此時我們一行人已經離開了精神疾控中心,直接來到程風雨的事務所。
本來還挺寬敞的三樓客廳一下子擠進來這許多男人,頓時讓我有一種天棚都要被捅開的錯覺。
所以正當他們分析思路的時候,我在一邊有點花癡地計算他們的平均身高……
“姚夕你想什么呢?”韓千洛捅了我一下:“以前事事瞞著你,你要問東問西。現在肯讓你知道你卻在走神?”
我哦了一聲,臉色頓生羞赧。
這時程風雨叫林子賦幫忙把墻上的屏幕打開,直接用電腦放投影ppt。不管怎么說他也是個警察出身,有些職業習慣是改不掉了的。
激光筆在墻上一劃,他說:“現在可以確定的,是林萍的口供與姚瑤口供的重疊部分。
也就是說,林萍得知丈夫沈拓生前的婚外戀對象是名揚的總賬會計張曼迪后,在事發當天晚上去公司找到了正在加班的張曼迪。
兩人發生口角,林萍無意將她推撞在桌角上,后腦磕傷昏厥。而這整個過程里,姚瑤是躲在窗外目睹全程的。”
我想了想,扯了句話怒刷存在感:“那這樣的情況在法律上算不算不作為謀殺?”
俞成瑾告訴我說不算,因為假使張曼迪就是林萍推搡的那一下撞死的,也只是誤殺。即便姚瑤目睹全程,也無法證明她有可以終止謀殺行為的時機。
我哦了一聲,聽程風雨繼續說:“林萍發現張曼迪倒在血泊中以后,她第一個反應是驚慌失措地逃跑了。
她起先沒有注意到姚瑤跟在她身后,直到逃到停車場后蹲在墻角發抖崩潰的時候,姚瑤現身出來。
虛情假意的詢問安慰,讓已經趨于崩潰的林萍以為自己抓了救命稻草,一時間全靠姚瑤給她出主意——這一段,跟我們之前判斷的基本沒有差異。”
我心想:雖然姚瑤在白天的那段口供里并沒有提過之前的細節。但猜也能猜到,張曼迪的事一定是她捅到林萍那,進而誘發了這場爭執。
這可是她最慣用的伎倆了。
“所以問題的關鍵就在于那之后又發生了什么。
姚瑤安撫著驚恐的林萍,然后自己假情假意地說是幫她上樓看看情況。”程風雨翻了一頁ppt,由之前得口供交集圖變成了三維位置模擬。
“據林萍說,張曼迪倒地的時候是沿著桌角滑坐下去,辦公桌上下都有拖曳的血跡。這一點,我們事后用液態氨照明還原過。
但是姚瑤卻說,等她回到現場時,看到張曼迪是躺在地上的,頭頸往一側歪倒。口鼻中皆有血流出。
這個我們也能確認,在距離桌角有大約一米遠的距離,地磚上有大量的滯留血跡。
很明顯張曼迪應該是被人搬運過。”
我聽得有點著迷,跟刑偵故事似的,但我更關心的是結果——到底是誰悄悄地回到現場把已經被撞昏過去的張曼迪給殺了呢?
結果程風雨個孫子連個高能提醒都沒有,直接把畫面切換到警方找到的尸體殘骸圖片上。
我呀了一聲,韓千洛頓時伸手擋住我的眼睛。
“沒事,只是圖片而已,跟豬肉差不多……”
我覺得他的這個形容讓我徹底失去了對豬肉的興趣!
“張曼迪的尸體殘骸是在姚瑤當初出事的現場附近被發現的。大部分已經沉了大海,可惜天網恢恢,有一個塑料包掛在了漁船的破網上,被沖到一個旱洞里。
而這個包里裝的,恰恰是一顆頭顱和兩塊大腿骨,雖然皮肉組織已經腐爛殆盡,但頭骨上留下的信息足夠豐厚。”
我特么的……怨念地把耳朵也給捂上了!這還能不能讓人吃晚飯了!
“程先生,您上次就對我說過,張曼迪的死因并不是頭部的撞擊挫傷,而是被人用外力擰斷了喉嚨?
那有沒有可能是姚瑤在撒謊,她騙我媽媽先安撫下,然后回到現場自己殺了張曼迪——”
我覺得沈欽君的這個想法也是我之前懷疑的,一定要有第四個人在現場么?
就不能是姚瑤做的?
可是程風雨很快就否定了我們的猜測:“張曼迪頸部的斷裂傷是死前造成的。與那種借助外力的崩斷或者壓斷截然不同,而是單純逆時針旋斷。
也就是說除非受過特訓的專業級人才能做到那么干凈利落,而姚瑤那樣一個女人,根本沒可能辦到的。”
“殺手?”我看了看韓千洛:“怎么又是殺手,人人殺人都雇殺手,這得怎么查?”
“殺手有殺手的圈子。雖然有行規,但如果沒有一點名氣,下回誰來找你做生意?”程風雨打斷我的話:“所以我們已經咨詢過周大海老先生了,在s市地下傭兵的圈子里,都有哪些人能有這么 有這么利落的本事。”
雖然有幾個詞匯是我聽不懂的,但當程風雨說他手下的白龍算一個的時候,我就恍然大悟了。
“是不是說這些殺手也不一定會自己單干一輩子,到后面也會做大戶人家的保鏢什么的,或者從良——”
‘從良’什么的實在太壞氣氣氛了,我已經看到有人他媽的在笑了。
韓千洛扶了下額,挖苦我一眼:“你能別說話了么?丟的是我的人好不好?”
我說我就比方一個意思而已,比如說像沈良修手下的那個保鏢,能一拳把你揍到吐血的,說不定就能擰斷人的脖子。
“滾,我哪有那么弱,本來就帶傷的好不好!”
然后我看到程風雨的眼神畫外音大概是如果我再賣萌他就把我給趕出去……
“我們前面說的這些,如果全部成立,那么現在就要根據姚瑤的話來分析一下動機了。”程風雨繼續說:“據林萍說,她與姚瑤兩個人準備把尸體從防火梯搬運到停車場運走,但那時林萍沒有車,姚瑤的車也碰巧在修。
所以林萍只能先打車回家拿了鑰匙,開了沈先生您的那輛車過來。”
這個地方當時我聽姚瑤說的時候也覺得很合理,因為出事前后沈欽君的確是在國外,留在家里的車可以被林萍唾手可得。
“林萍與姚瑤分工行動,一個去取車,另一個則在辦公室里清理現場——
她們商量好要偽裝張曼迪辭職失蹤這樣一幕戲,所以姚瑤需要先處理一下張曼迪手里的一些細節,使得這場辭職更逼真一些。
她作為公司的cfo,當然可以打開張曼迪的電腦,對一些日常工作和賬務做個簡短的完結假象。
然后她找到了張曼迪的門卡鑰匙等私人物品,打算在處理好尸體以后,再做出一個她已經跟情夫出國移民的假象。
可就在她用鑰匙打開張曼迪的保險柜時,發現了這女人手里有兩千五百萬的現金。
跟錢放在一起的,還有一本賬簿。那是一本公司私設的黑賬,上面記載了名揚集團的高層利用內幕消息壟斷市場股價牟取暴利等一系列經濟犯罪的證據,甚至還有一些涉案人員的交易往來信息。
于是姚瑤先拿走了錢,再用一個dv將這個賬簿里的內容全掃描了進去,保留在一卷小小的錄影帶里。然后將原件銷毀了。”
聽到這我也忍不住了:“今天聽姚瑤說起這卷錄像帶是她弄出來的時候我也很震驚,可是接下來的事她就不肯說了。
一直吵著頭疼,半昏半睡地看著很虛弱,然后警察就把我們弄出來了。
可是我很想知道那錄像帶為什么會在雷海諾的手上?
里面的內容,真的是名揚的黑賬么?”我看看沈欽君,又看看韓千洛:“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殺害張曼迪滅口的人就是沈老先生,那兩千五百萬興許就是張曼迪掌握證據以后的敲詐的封口費。
那……殺害黎安娜的呢?”
“這些事我們慢慢再說。現在最主要的是姚瑤已經承認了張曼迪的尸體被移動過,那我媽媽殺人的事就有轉圜余地。”沈欽君的確不關心其他的,我想想也明白——他這是為了救林萍,寧愿選擇親手把名揚的丑聞給推上去。
在母親和爺爺之間,他選得挺干脆的。
我說那倒也是:“既然我們已經有了姚瑤的口供,都用錄音筆錄下來,那就不用怕她了。”
然而俞成瑾告訴我,姚瑤可以在法庭上翻供的。
更何況,現在林萍面臨的問題不止張曼迪這個事。按刑法規定,假使真的是林萍不小心誤殺人,這情況應該在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但是,如果再加上一條故意殺人未遂——
我的大腦稍微短路了一下:“謀殺未遂?”
“姚瑤啊。”
“如果我們不答應姚瑤的條件,她當庭翻供不說,還極有可能魚死網破地把林萍意圖弄死她的事講出來,那林萍這個數罪并罰可就重了。”
俞成瑾解釋了一下:“至少要十三年以上。”
林萍已經六十歲了,還有幾個十三年?
我知道沈欽君是想要妥協的,只要林萍愿意把自己分尸藏尸的罪全都給擔下來,不拉姚瑤下水,那姚瑤就愿意把自己被害的事作罷并同意證明張曼迪的死亡現場有第四人出現的可能性。
所以現在的矛盾就是——如果林萍只是故意傷害,外加一條分尸藏尸妨害司法的罪名,也不過就是判個三五載的事。
但要是再扯上姚瑤的車禍——那可就被動了。
太討厭了,為什么轉了一圈還是被這個女人掐了喉嚨?我憤憤地想。
“抱歉,我去陽臺吸煙。”這時我看到沈欽君起身走了,心知這里面沒有誰比他身為兒子孫子得更矛盾了。
我弱弱地看了韓千洛一眼,問:“我還有件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