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辦公室的,一時間死寂一樣的沉默籠罩在我們整個設計二部上空。
我看著大家的眼神,他們似乎想要圍上來跟我說些什么,卻沒有一個人知道該怎么開口。
我佯裝著微笑,摒著微微有點泛紅的眼圈說:“沒事,我……本來就做好了這個打算,只是想再為大家爭取一下。
以后,就算變了天——只要有我姚夕在,就絕對不會讓大家隨便受委屈。
如果我做不到,留不住你們……我……”
“姚副總監,你別說了,我們都懂。”
“是呀,本來就是愛這一行才做這一行,咱們只管設計出對得起市場和潮流的好作品,誰睬那些勾心斗角啊。”
“就是就是,我還不信了,他肖正揚還能虐待我們啊?”
這七嘴八舌的一說一合,我差點就秉不住眼淚了。
贏了可以肆無忌憚地哭,但輸了……我才不能讓對手看笑話!
“有你們這句話,我……謝謝大家了。”我深吸一口氣。
“沒事的姚副總監,萬一將來有一天,你跟代總監要走,你們走哪我們跟哪!”
我微微轉頭去看代維,他一直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沉默著,表情讓我看不太透。
“代維,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單獨跟你說——”我輕輕推開湯緣的手,把代維叫到會客廳里,關上了門。
“夕夕,”代維游了下眼睛,輕輕松開緊皺的眉頭:“想開點,差一票和差十票沒什么區別。要不是今天姚老先生突然出現,可能相對更慘淡的結果能讓你反而好接受——”
“代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我打斷他的話,單刀直入。
代維怔了一下:“你什么意思?今天公開競選,全公司的高管董事都在場,這個結果……又不是我造成的。”
“韓千洛為什么會跳票?”我低吟一聲,眉頭皺的很緊。
“這……”代維輕輕哼了一聲:“他是商人,總有自己做事的眼光和立場。
如果你覺得不甘心,可以自己去問他。”
“我覺得自從韓千洛那天來找你以后,你們兩個就都不太對勁。”我也不知道我這預感是從哪來的,但就是隱隱有一種感覺——代維跟之前非常的不一樣。
“你想什么呢?難不成懷疑我在跟韓千洛談戀愛啊!”代維皺了下眉:“夕夕,早跟你說過,別去跟著趟這潭渾水。忘了咱們當初的校訓了么?
追求藝術的腳步里,每一寸都是寂寞的打拼。
你一個致力于追求藝術的設計師,干嘛一定要去爭管理權?這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是你hold的住的么?”
“我不是來聽你教訓我的!”這還是我第一次跟代維這樣激烈地爭吵,在我為數不多的朋友里,他就像我的兄長師長甚至有時候還能充當比湯緣還靠譜的‘姐妹’。
可能是我的態度實在太惡劣了,代維貌似被我嚇住了。
但他沒有反駁,也沒有繼續跟我爭辯。只是默默留我一個人在會議室抓狂,獨自離開了。
同事們聚在一起吐槽了一會兒,接著就各自去忙各自的了。
我整頓了一下心情,邁出辦公室。還沒等拐過墻角呢,就遇上了沈欽君。
“姚夕……”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沈總,抱歉讓您失望了。”
“姚夕,我也沒想過會是這個結果。我以為韓千洛會——”沈欽君的聲音太低沉了,就像在為我默哀似的。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別假惺惺了,你跟韓千洛是不是串通好了?你許他什么樣的利益了讓他為你做戲?
他做壞人你做好人,橫豎還是不想我贏!對不對?”
沈欽君的面部肌肉稍微抽搐了一下:“姚夕你說什么呢!我為了讓你這次競選,專門把你父親請了過來——”
對哦,我爸是怎么知道的?我意識到我忽略了這個問題。
可是我心里還是不愿意承認沈欽君會為我著想:“那又怎樣,結果還不是一樣?沈欽君你還真是下功夫。
怎么?不舍得跟我離婚啊?還是不舍得孩子?”
“姚夕我在你眼你就那么不堪么!”沈欽君突然出手抓住我的肩膀,但見我眉頭突然一凜,他趕緊放松了力道:“抱歉。”
“沒關系,你以前打我打得比這狠多了。”我冷笑著轉身。
“姚夕!”他在身后叫我:“以前,的確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我是怎樣的人你清楚,那種下三濫的手段我不屑去使!”
我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抬眼看到姚瑤正往這邊走過來。我懶得跟她有交集,微微側了下肩膀,想要錯身過去。
“夕夕,欽君也是想幫你——”
“閉嘴!”我實在太惱火,一看到她這幅虛偽的嘴臉就想吐:“收起你那一套,別逼我惡心。”
我怒氣沖沖地進了電梯,直達韓千洛的辦公室。
在門口的時候就被他的助手安森給攔住了。
“姚副總監,韓先生有客人在——”
“讓開!”我知道我很不講理,但是他韓千洛又何曾講理過!
“姚副總監!”安森阻攔的很堅決,而我則用挑釁的目光看著他:“怎么?要對我動手啊?”
“姚副總監誤會了。我只是奉命行事,別叫我為難。”這個看起來干干凈凈文文弱弱的男孩子,真是硬實起來還頗不好對付呢。真不知道是被韓千洛打造成什么屬性的。
這時,里面的門開了。我 開了。我看到一個胖胖的男子像球一樣滾出來——這不是鋒行傳媒的徐子陽么?
就是當時執筆我被韓千洛用領帶拴著進酒店的緋聞的那個金筆責編!
“啊,沈太太。”他也認出了我,一臉尷尬地笑了笑,然后迅速滾走。
我才沒心思去管這個徐子陽過來跟韓千洛談什么呢,徑自一個箭步就沖了進去。
韓千洛正在喝水,看到我進來也沒什么意外——廢話,他憑什么意外,早就應該做好準備給我個解釋吧?
“韓千洛!你為什么跳票!”
韓千洛放下水杯,瞄了我一眼:“姚夕,你說什么呢?”
“你裝什么大頭蒜啊!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良心是喂沈欽君吃了,還是智商勻給他了?”我口沒遮攔地劈頭蓋臉一頓貶損,大概是平時跟他這樣說話說習慣了——絲毫沒有意識到,我有可能會惹怒這個男人!
“姚夕,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呢?”韓千洛擰著眉頭,眼里沒有一絲一毫玩笑的痕跡。
那嚴肅又冷酷的氣場恍惚間讓我以為他究竟是不是有多重人格。
“我以為……你不會背叛我。”我咬了下唇,軟下了幽怨的聲音。
“背叛?你開什么玩笑呢。”韓千洛厲聲道:“我是名揚的股東,公司的高管,我有權決定誰更適合一項人力的發展。
我的選擇,代表我看中的利益決策,這跟背叛有什么關系!”
“可你明明就不喜歡肖正揚!當初你……你在t-show的時候不是也幫我贏了他么!”我激動了起來。
“因為這是兩件不同的事。我幫你參賽是因為你是個有天賦的設計師,會為名揚打出響亮的時尚效應。我選擇肖正揚,是因為我認為他更適合作為分公司的設計部高管。
姚夕,我以為你已經是個很有想法的成年人了。一定要把問題用如此幼稚的眼光來混為一談么?”
我承認韓千洛的話滴水不漏無懈可擊,襯托的我就好像是個輸得精光還要苦鬧的悲催賭徒。
可是,人與人之間的那些交情,那些信任,那些關心與……姑且算是好感吧。
這些東西呢?
這些都不值你那一句公司利益,商人決策么?
韓千洛,你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話,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姚副總監可還有事?”韓千洛背過身去整理他打印機上的資料,不再理睬我。
我不說話,只是死死盯著他,也不肯離開。
“要我把你拖出去么?我還有工作,”韓千洛回頭看了我一眼:“姚副總監,請你離開我的辦公室。”
我還是不動。
今天我還就不信了,你敢動我一個指頭試試。
只見他突然冷笑一聲,走到座機前撥了個號:“沈總么?麻煩你上來把你太太——我不管是現任還是前妻,總之請你把她撿回去。
等下在我這里出了什么事,我擔不起這個責。”
“韓千洛!”我臉色一變,狠狠咬出他的名字:“你有種!”
甩身出了他的辦公室,我理不清這亂成一團的心緒——
韓千洛,我只知道他喜怒無常行事乖張,但從來沒有人說過他是這種關鍵時候捅隊友刀子的偽君子啊!
他是韓千洛么?是我認識的韓千洛么?該不會又是什么牛鬼蛇神的整容畫皮了吧!
我……我實在太亂了。哭又哭不出來,鬧又不知該以什么理由鬧。
或者說,連我自己都認不清一種立場——其實韓千洛做的也沒錯吧?
是我自己矯情了,憑什么就認為,他一定會幫我呢……
等來了電梯的同時,我也等來了沈欽君。
“姚夕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沈總來晚了,想看熱鬧的下次早點買票。”我不想理他,饒是在現在這種心思煩躁的階段,我也不想理他。
可能連我自己都意識得不是很清晰——沈欽君之于我,已經失去了依托的精神作用。
我再也不會像高中時因為數學不及格而找他哭訴,也不會因為被別人誤解,而只渴望他一個信任的眼神了。
“姚夕,今晚跟我回家吧。”
我哼了一聲:“不好意思,就算我跟我的房東鬧翻了,也不表示我就沒有地方住了。不勞費心。”
我甩下沈欽君,獨自回到辦公室找湯緣:“今晚我住你那。”
“啊?”
“啊什么啊?”我惱火道:“你不是離婚了么!這么快就有填房的了么?”
“不是,”湯緣也知道我心情不好,試著伸手碰了碰我:“韓千洛不至于吧。連房子也不給你住了?”
“放屁!是我擔心自己再住在那,會一個很故意,把他的房子給點把火!”
我狠狠捶了下桌子,整個人疲憊地趴上去:“別管我了,等下你先回去幫我把你那狗窩收拾收拾,我還有點事忙完自己打車過去。”
“哦。”湯緣看我臉上貼著‘不能惹’的紙條,為了避免被誤傷,溜溜帶著人走開了。那架勢,真是恨不得再在我身邊立一塊寫著‘危險品’的牌子。
可偏偏就是有人不怕死,大步流星地進來,一腳踢開我的辦公桌!
簡直跟搶親一樣干凈利索!
“沈欽君你神經病么!”我眼看著他把我的座椅給拉出來,一手勾住我的肩背,另一手攬住我的膝彎,直接就把我給抱了起來。
“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