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起飛。
宋河掏出手機，繼續刷醫學生物論文，為治療老趙做準備。
忽然，一雙長腿站到一旁，緊接著一臺筆記本電腦放在面前的小桌板上。
宋河錯愕地抬頭，相曉桐站在身邊，不知何時戴上了金絲邊的眼鏡，神色認真。
“這是你的工作對吧？”相曉桐伸手指著電腦。
屏幕上是仿腦編程的瑰麗點云，細細一看，赫然是炸藥數據分析的程序！
“對，是我做的！”宋河連忙點頭。
“我注意到你在這個位置引入了全測地子流形，很新穎，迄今為止我只見過你這么做，你是怎么想到的？”相曉桐問。
宋河心頭一驚，相老師指出的位置是程序的靈魂所在，此處十分隱蔽，絕大多數人會直接忽略，居然被她精準抓住了重點。
這種難度，好比在一大堆忙碌的正常螞蟻中，準確找出一只斷了觸角的殘疾螞蟻！
他不敢怠慢，手指屏幕開口解釋。
“這個位置視為極小子流形s，小s為流形標量曲率，與外圍空間無關，為內蘊不變量。所以我想，大s也為內蘊不變量……”
“懂了！”相曉桐忽然打斷他。
宋河一怔，他才剛說了個開頭，老師你就懂了？
“但按你的思路進行的話，除了你用的全測地子流形，還可以用克利福德環面、4維球面上的維羅內塞曲面，為什么你沒選后兩種？”相曉桐問。
宋河心頭一震，她確實聽懂了，不但聽懂了，思路還透視了當時自己寫程序的現場！
不愧是仿腦編程的締造者，數學造詣恐怖如斯，此刻宋河竟有種冒汗的感覺，像一只二哈被狼王按住詢問捕獵策略。
這就是來自強者的威壓嗎？
“我當時想到有三條路可走，舉棋不定不知走哪條路可行，就決定挨個嘗試。”宋河尷尬笑道，“結果很幸運，最先嘗試的全測地子流形這條路就能走通。”
“所以克利福德環面和維羅內塞曲面你就沒再考慮？”
“對。”
“趁現在我們一起試一下吧。”相曉桐說，“先試克利福德環面。”
宋河聽話地握上了鼠標，相老師說話聲音溫柔，但態度卻并非商量，而是迫切要求他開工。
誠惶誠恐中，宋河深吸一口氣，連點鼠標開始譜寫仿腦編程！
鋪天蓋地的光點，屏幕上越來越密，像一場爆炸后飛濺的萬千碎屑。
宋河想起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同樣的程序此刻早該風扇狂轉了，但相曉桐的筆記本居然大氣不喘，連發熱都很有限，屏幕上的連接過程堪稱絲滑，完全沒有熟悉的延遲。
終于，寫到難處。
宋河眉頭皺起，鼠標停下，呆望著屏幕沉思。
“怎么了？”相曉桐問。
“這里不知道怎么走了，或許需要一個等參超曲面，但我不知道……”
“設置一個。”相曉桐溫和地打斷他，“m為n＋1維單位球面s的n維閉常平均曲率超曲面，在任一點p至多有一個單的主曲率……”
宋河恍然大悟，思路豁然開朗，敲了兩下鍵盤切換模式，興奮地繼續點擊下去。
全神貫注投入到編程中，他漸漸忘了緊張。
寫著寫著他不時停下來，在難點面前躊躇，但相曉桐總能給出一針見血的意見，告訴他接下來怎么走。
偶爾相曉桐也有不理解的點，會伸手輕輕捏他肩膀，柔聲詢問，往往宋河剛開口說一兩句，她便能拋出一句懂了，示意他繼續往下寫。
師生二人齊心協力把撰寫程序，不知不覺便推進了一個小時。
然后，真正的難點來了！
最后一個子程序，宋河先按照自己的思路寫，寫完卻無法運行，金黃色的數據流飄忽不定，像前列腺有問題的病人撒尿，尿液肆意亂飛。
相曉桐拍拍他肩膀，“把這部分刪掉，我有個思路，你重寫試試。”
宋河干脆利索地刪掉最后的子程序，聽相曉桐的指示寫下去。
寫的過程中他便感覺有漏洞，但具體漏洞在哪里卻看不出來，介于相老師水平遠高于自己，他選擇乖乖寫下去。
但寫完后一運行，果不其然還是錯誤，金黃色的數據流猶如分岔的尿液，大部分尿到鞋上了。
師生二人整齊地皺眉頭，陷入沉思。
半晌的沉默后，兩人交流看法。
“老師能不能這樣，球面中有常數量曲率的閉的極小超曲面，其第二基本形式的模長平方s的取值是離散集……”宋河率先開口。
“但只有n等于6和7的時候成立。”相曉桐搖頭，“這個程序的n最后要到11以上。”
“我有個想法，能否借助平行平均曲率子流形的剛性定理？”相曉桐遲疑道，“s小于等于c(n,p,h)，最后m會出現五種情況……”
“只有一種。”宋河撥到前面的程序，“這個部分已經加了限定條件，只能走全臍球面的路線。”
“全臍球面肯定不行，你往前撥，對，這個位置會導致法叢平坦。”
“不會吧？”宋河狐疑。
“你試試呢？”相曉桐輕哼一聲。
宋河不信邪地開始點擊。
點了半天他突然停下，望著屏幕上大片斷電般灰暗下去的點云，面色尷尬，“真的不行……”
相曉桐胳膊肘頂在座椅上，一手托腮，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所以接下來該怎么辦？”
宋河沉默。
相曉桐沉默。
“不應該啊，按理說這條路是能走通的，為什么走著走著進死胡同了？”宋河撓頭，敲鍵盤回看前面的程序，“大概前面哪里出錯了？”
“前面肯定沒錯，我全程看了。”相曉桐頓了頓，“這條路能不能走通很重要。”
“很重要？”宋河一愣。
“我手頭有個重要的程序，研究兩三天了沒進展。”相曉桐伸手指指屏幕，“剛剛我看你的炸藥數據分析程序有了靈感，如果能把這條路線走通，我那個重要程序應該也能走通！”
“那老師我再研究研究！盡快把它鑿通！”宋河立誓。
相曉桐面有倦色地打了個哈欠，“我回去睡一會兒，你還想研究就再試試，但我感覺此路不通，或許你能找出走不通的原因？”
相曉桐拍拍他的肩膀，語氣明顯沒抱什么希望。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摘下金絲邊眼鏡，把小毯子蓋在身上，歪著頭安靜地睡了。
宋河看了一眼時間，飛機抵達目的地還有大概五個小時。
五小時內，必須把程序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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