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的符飛到了雷河的頭頂上空。
在符意的籠罩之下,糾纏在雷河身上濃重的血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減,他原本猙獰的面龐也漸漸地有了變化。
那雙原本盡是殺戮的眸子之中,在某一刻仿佛映入了天光。
他的眸子里多了一抹色彩,這份色彩是秋心。
見此情況,蘇幕也明白了秋心的意思,于是松開了柳藤,雷河便也接觸了束縛。
“阿寬,”秋心哽咽地道出這個在心底念了上萬年的名字,可直到今天她才說出口。
她的眼眶中也再次泛起了淚花。
雷河仿佛聽見了什么,唇角竟微微動了動。
秋心再次走上前去,她伸手想要去撫摸雷河看起來滿是傷痕的面龐。
卻在下一刻。
雷河有所平息的內心,竟在突然間再次迸發出些許力量。
根本沒有對雷河做出絲毫防御的秋心,本身身體就很是虛弱,哪怕這道沖出來的力量并沒有多強,也使得秋心蹙起了眉頭。
但她沒有因此而后退。
她伸出蒼白且冰涼的手,向雷河的額頭上落下。
......
......
莫千與完成了對周圍的布置。
她走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秋心放在雷河額頭的手掌之間釋放出的純凈力量。
她似乎正在用自己的力量,在雷河的魂體之上寫下一道符。
莫千與和蘇幕都看見了在雷河的額頭上漸漸出現的符紋。
秋心閉著眼睛。
雷河的雙眸仿佛也逐漸變得無比的疲倦,然后也閉了起來。
片刻之后。
蘇幕和莫千與在秋心的臉上看見了溫暖的笑容,笑容之中還有著一絲絲的甜蜜。
而始終面無表情的雷河,竟也在這時唇角出現了微彎的弧度。
想來,他們一定是回憶起了曾經屬于他們的故事。
方路這時哭了。
不過他并不像秋心,能夠真的流下眼淚。
“我們的將軍,終于要回來了,”當初他們便是在主母的那道符下,魂靈之中的記憶不再完全是北丘頓地這場戰爭。
諸般美好的回憶涌上,漸漸地,在主母的幫助之下他們便有了一份清醒。
將軍現在看起來比他們當初要好多了。
當初他們第一次在這道符箓的籠罩下,根本沒有像將軍這般殺氣幾乎都完全內斂的狀態。
便在這時。
雷河緩緩睜開了眼簾。
他的目光深處,顯而易見地多了一絲恍惚。
大概是恍惚于眼前的一切,不真實。
“阿...”他唇瓣微張,但好像是已經上萬年不曾說過話,聽起來很是生硬,很不流暢。
“是我,”秋心臉上的笑容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兒。
她就知道,只要自己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一定會想起一些事情來的,他一定會從血海殺戮之中醒過來的。
當年他從軍出征,就是為了博一份功名,然后娶她。
他永無休止的戰斗,也是為了她。
“你...你可以抱抱我嗎?”秋心有些羞澀道。
不論是在崢嶸時代,還是在現如今這個時代。
禮教都是十分嚴格的,對女子更是如此。
莫說他們已經定親,只要沒有結婚,連手都是不能夠牽的。
秋心雖已在此間等待萬年,但那些自小父母便教她的矜持等等并沒有忘卻。
但現在她已經死了,她不想在乎那么多,也不需要在乎那么多。
只是她終究是女子,面對自己的心上人,終究是會有一些小害羞。
“...好,”雷河的上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他此刻看起來有些木訥,應該是一身殺戮血氣才剛剛被壓制下去的緣故。
雷河張開了雙臂。
他的胸脯很寬,他的胸脯很結實,曾擋住過千軍萬馬。
秋心開心地走向雷河的懷抱。
......
......
“唔!”
一桿金色長槍,洞穿過秋心脆弱的身體。
秋心發出一聲痛楚的呻吟。
竟有鮮血從秋心的胸口流淌而出,順著那桿元始大帝所賜,親手所刻的長槍,一直流淌到雷河的魂體之上。
蘇幕莫千與小猴子乃至方路,剎那間目定神呆。
當他們反應過來。
正要一劍過去的時候。
秋心卻比他們還要先反應過來,道:“不要...不要傷阿寬,他不是我的阿寬。”
雷河周身的殺氣,是在突然間迸發的。
蘇幕和莫千與正為秋心感到高興時,便也有所放松。
正是這樣的放松,他們竟也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
雷河此刻依然握著他的金槍,她癡傻般望著一路流淌到自己魂體之上的鮮血。
鮮血,是此間魂靈最為癡迷的東西。
雷河此刻的反應卻是有些奇怪。
“抱我,”秋心卻再一次說道。
她的腳步依然在向雷河靠近,那根金色的長槍在她的身體之中移動。
殷紅的鮮血,伴隨著金色長槍的貫穿,竟似泉水般涌出。
一步,兩步,三步。
秋心走進了雷河的懷中,她伸手抱住了雷河。
小猴子顫聲道:“道長,快救救她呀。”
不是蘇幕不救。
而是救不了。
秋心本來就已經是遍體鱗傷,太陰真火在如何強大,也不可能幫助她瞬間恢復,她需要一定時間的修養。
但她還沒來得及修養,便被雷河一槍貫穿了身體。
......
......
“啊!!!”
蕩徹過四方寰宇的咆哮。
癡傻一般的雷河,忽然抱緊懷中的秋心。
他看著染了自己半身的鮮血,發出了近乎追悔莫及的嘶吼。
此間生靈最渴望的鮮血,他在此間殺戮了上萬年都不曾見到的鮮血。
在染了半身后。
他沒有陷入更為瘋狂的殺戮之中,竟從中醒了過來。
那桿金色的長槍,被他折成了兩截。
而長槍本身就是他的魂力所成,這樣的舉動無異于自殘。
雷河跪在地上。
懷中是已經沒有了氣息的秋心。
她走了,臉上卻帶著微笑,沒有不甘。
“將軍,你這是...為什么啊?為什么啊?”方路也跪在了雷河的對面,不愿意相信,保護他們如此之久的主母,就這般走了。
便在他話音落下之時。
躺在雷河懷中的秋心。
從她的手臂開始,如灰飛般消失。
“阿秋,”
雷河伸手想要抓住那些飄散離開的魂靈,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
“阿秋,不要走!”雷河瘋狂地對著空氣一頓亂抓。
蘇幕重重地嘆了一聲,旋即施展神冥之力,溫和的將那些飄散飛走的魂靈收集。
而隨著秋心徹底的消散。
在雷河的懷中出現了一株外觀有些像人參般的物事。
“鳳血藤!”莫千與微驚,現在她也徹底明悟過來,為什么秋心看起來猶如生人一般。
她在洞神仙箓之中就看見一道神生復魂箓。
此符是借以有著極強靈韻的天材地寶,而后凝符其中,便能夠以另一種方式生存在世間。
顯然,秋心便是如此。
此前莫千與只是猜測,現在算是確定了。
她之所以會淌出許多血來,倒并不是此符箓的強大,而是她所選用的天材地寶乃是鳳血藤。
“她回不來了,”莫千與很是遺憾地看向蘇幕。
蘇幕在收攏秋心消散的魂靈,自然是希望她能夠更快的恢復過來。
但莫千與此刻告訴他,秋心即便執念不死,同樣回不來。
“什么意思啊?”方路不敢相信地看向莫千與。
莫千與知道這樣很殘忍,但她必須告訴方路,“她走了,再也回不來,不論是古浮洞天還是世間任何一個地方。”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方路用力地捶著地面。
小猴子不停地擦拭著自己的眼淚,道:“千與姐姐,她真的回不來了嗎?”
莫千與還不曾回答。
那邊聽清楚了莫千與意思的雷河突然之間平靜了下來。
他不再嘶吼,不再發瘋。
他站起身來,向蘇幕和莫千與走了過來。
蘇幕和莫千與都沒有出手,他們看得出來,此刻的雷河很清醒。
“雷河只有一愿,像乞求兩位成全,”說話的同時,雷河像蘇莫兩人跪了下來,并雙手奉上了一樣東西。
乃是一張布帛。
蘇幕從他的手中接過,道:“你說吧。”
“請將我們帶出去,合葬于南馬鎮東邊三十里的青崖山中。”
“等等,秋心為什么說你不是她的阿寬?”蘇幕知道,雷河這是已經決定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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