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羅小歐開車到了林家的四合院時，他在車里坐了很久才下來。
羅小歐是一個從未站在山頂上看過風景的人，林少杰給他了一個機會，他把握住了，但是現在，即將登頂的他貌似正在經歷人生的至暗時刻。
遞出機會的是好友，送上匕首的還是他。
聞著羅小歐一身的煙味，林少杰指了指眼前的茶水。
“我不和你客氣，自己倒。”
羅小歐飲下這杯涼茶，大口大口的灌進去。
“什么時候學會抽煙的？”
“想想已經一年了，有時候壓力太大，抽根煙解解乏。”
說著，羅小歐想要再拿一根香煙，可是看著這個他曾經有些奢望，但在他最為癲狂的時候也曾妄想的夢中情房時，想要抽煙的心思又澹了一些。
“抽吧，蘇真和孩子們不在。”
聽聞此言，羅小歐點燃香煙，深深的吸了一口。
兩位從小一起長大，一直到大學才分開的兩個人居然久久未曾開口，屋檐下的兩個人就這樣看著煙霧緩緩升起，然后消失在空中。
略有些嗆人的味道，也在一根煙之后，漸漸消失了。
但兩個人都知道，細嗅之下，多少還是能聞到一些的。
“是你讓他們去查的？”
“恩！”
“你覺得我做的不好？”
“從外面來看，你們做得很好！”
“那為什么，公司現在鬧的一團糟。”
羅小歐還是底氣不足，忍不住開口說道。
“小林，你知道現在外界對我們的估值有多少么？”
林少杰沒有回應，只是點了點頭表示他很清楚。
“雖然我們距離獨角獸還有很遠的距離，但是已經有風投表示，他們可以給我們提供超過五千萬美刀，那可是五千萬，現在你這么一搞，我們怎么辦？”
羅小歐的嗓門越來越大，林少杰則是緩緩伸出手，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
平息下來的羅小歐胸口起伏著，顯然是氣到了。
“五千萬？一個非常驚人的數字。”
林少杰起身走到院落中，背對著羅小歐，略顯炙熱的陽光反而當羅小歐看不大清楚林少杰，只是覺得這個背影有些高大。
“五千萬美刀很多么？我之前總共投了三筆，從一開始的一千萬華幣，到后來的以美刀計算，我總共投入了過億的資金來讓你們鋪設這個市場。
也是到現在為止，才把你們送上風口，讓那些投資人找上門，對么？”
羅小歐沒有回應，也不敢回應。
“約翰那邊說的很清楚，不管你們現在的市場有多大，你們依然沒有盈利，還是負債累累，燒的還是投資人的錢。
對于這些我并不在意，鋪市場拉用戶本就是個賠本的買賣。可是當你們燒錢燒到連用戶的押金都開始動腦筋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已經開始嘗試突破底線了。”
“不可能，那筆錢我們沒動。”
羅小歐還想說繼續什么，轉過身的林少杰伸手作出一個“禁聲”的手勢。
“那筆錢動沒動不是你說或者我說了算，越喊他們已經發現被動過的痕跡。現在，你先聽我說。”
林少杰看著羅小歐，面色有些凝重：
“這件事情不是一件小事，你們的核心管理團隊全是學生，一群還未畢業的學生，這么龐大的一筆錢，你們連怎么處置才能增值都沒有一個確切的概念。
完全是靠著一腔熱情在市場上橫沖直撞，在財務上暴露出來的諸多問題，你這個做老大的知道這事情有多嚴重么？
那是足夠把包括你在內的許多人送到監獄，你明白么？”
說完，林少杰掏出手機點了點：“約翰僅僅是給我說了幾個數字，我就知道，你手下的那群兄弟對你有多‘好，’我也不知道你是否清楚這一切，還是知道，但不好意思阻止。
除此以外，你知道他們光是在業務招待費這一塊兒，一年花了多少錢么？”
“那不是為了開拓市場！”
羅小歐還想狡辯，林少杰則是毫不留情的反駁道：“我并不介意這樣的行為，但是千萬不能把別人當傻子，一頓飯連吃帶喝幾十萬，你覺得他們還是學生？蘇真他爸都不敢這么造，你們卻習以為常？錢反正不是自己的，可勁兒的造是么？”
羅小歐還想解釋，那些錢不一定是吃飯花出去的，可是林少杰揮了揮手。
“有些事情我也知道，不能簡單的用非黑即白來表示，可是這樣的事情頻繁出現，你還能落筆簽字，我就知道很多事情已經不是你能掌控的，或者說你跟著一起變了。
如果不是約翰下手早，你們接下來是不是打算找國內的明星代言，我看策劃桉都寫好了，上千萬的代言合同。”
“我們本來是想找你的，但......”
羅小歐又想解釋，但林少杰同樣的阻止道：“你確定你能請得起我么？”
林少杰這話說的毫不留情。
所有人都知道，林少杰身上的代言并不多，但每一份的價格極其夸張，哪怕是忽略以美刀做單位，換成華幣在國內都是頂格的，那些所謂的頂格代言人在林少杰面前，連個屁都不是。
“人和財暴露出的管理問題太多了，你不能把你在學生會上的那一套用在公司治理上，我不知道約翰和你說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話。
你們在人事上靠關系，而不是能力，一家企業成了你們大學的自留地，除了用錢砸市場，你們幾乎不會其他的手段。
你們計算過你們的市場推廣成本么？
你們計算過你們的單車利潤么......
你能看得懂那些繁雜的財務數據么？
你能了解你那些所謂‘兄弟’的所作所為么......”
林少杰每問出一個問題，羅小歐就像是被重錘敲打了一般，原本站起來的身形也在“哐當”一聲后，重重的坐回到椅子上。
“那些欺騙你的人，把你當傻子一樣哄的團團轉的人，你知道該怎么處理么？”
“他們......他們也是我兄弟，跟著我一起創業，給我點時間，我會梳理好的。問題我也會解決。”
羅小歐喃喃自語。
“我給你時間，但市場會給你么？”
林少杰毫不留情的返回到羅小歐身前，然后有些不給面子的，用指尖點了點羅小歐的胸口。
“兄弟？你和我開玩笑么？那些同學真要是當你是兄弟，會把你耍得團團轉？我覺得你是大權在握，被人吹的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的斤兩吧？
這個時候搞什么兄弟一起，兄弟？你是不是忘了你在創業，這不是過家家，你手上經手的不是幾千幾萬的小錢，那是事關很多人生死的大錢，懂么？”
“是......是么？”
羅小歐有些愣住了。
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好似有些劍拔弩張，就在這時，林少杰的手機“叮冬”響了一聲，后者順勢打開，羅小歐跟著茫然的掃視了一眼。
林少杰的一通組合拳下來，他像是被打的暈頭轉向。
視線處的屏幕上，是林父林從榮帶著孩子蹲在林家的院落中，一只小黑狗同樣的趴在地上。
連人帶動物呈現三角狀，好像圍著一個螞蟻窩在觀察什么。
“爸帶著孩子太有愛了，你一個人在帝都還好么？小歐的事情處理好了么？有什么事情靜下來想想，別急，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對我們來說，能用錢解決的就不是什么大事。
馬上要集訓了，你要調整好心態......想你喲。”
在這個時候，這張有些出人意料的照片加文字就這樣略顯突兀的闖了進來。
林少杰的心卻像是一瞬間融化了一般。
當老人、孩子和小狗組合在一起的時候，林少杰也沒有想到，畫面會如此的治愈，剛才的劍拔弩張好像隨之煙消云散了一般。
羅小歐收回眼光，再看著林少杰，他覺得自己手腳都有些無處安放。
“我給你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我會讓約翰他們回來，我不管你怎么處理，你把自己摘干凈，哪些事情是你經手的，你參與的，能彌補盡量彌補，不是你的責任你也別往身上攬，需要我出面，幫忙的你提前招呼，這個時候不是意氣用事。
錢難賺屎難吃，告訴你手下的‘兄弟，’投資人的錢不是那么好拿的，你要把這個觀點傳達下去。
其他人我管不了，但是我希望你自己不要陷進去。”
說完，林少杰看了一眼羅小歐：“我還希望我們能繼續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別讓外人影響了我們的關系。”
羅小歐離開的時候正值太陽當空，可是他的后背卻感覺到絲絲涼意。
因為林少杰點了點“bytedance，”這個現如今國內最火，沒有之一的互聯網公司。
那時候林少杰是如何霸道的拿回自己的權利，羅小歐可是清清楚楚，當時的他還當做一個“過癮”的故事來聽，現如今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有些令人驚悚了。
羅小歐不知道自己回公司后，該如何給自己的“兄弟們”一個交代，他只知道，經歷了兩三天“騷亂”的公司里，沒有了那些洋鬼子，看似恢復往日寧靜的團隊，多了一些其他的味道。
再看看那些財務遞來的憑證與賬單，羅小歐從未覺得如此刺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個乍富的窮人帶著一群討飯的兄弟在打江山。
事業做的不小，但遺留的問題同樣驚人。
事情......貌似變的棘手。
......
謝政和提前回帝都，是因為他獲悉林少杰正式入隊開始集訓了，原本應該再休息些日子的林少杰，提前歸隊，如此敬業的愛徒打的他一個措手不及。
緊急從省城回到帝都的謝政和，就在訓練基地內看到那個熟悉的徒弟，做著看似枯燥而乏味的訓練。
對于大部分人而言，任何一個愛好變成職業后，都不如想象中的美好，無論競技還是游戲。
有的人能夠堅持下來，忍受住這種寂寞，不受傷病的困擾，那么他更容易成功；
有的人忍受不了這種乏味而枯燥，日復一日的訓練，哪怕天賦再好，也禁不起這樣的消耗，失敗成必然。
“怎么提前回來了？”
趁著林少杰擦汗的功夫，謝政和上前問道。
“共享單車那邊出現點麻煩的事情，不過應該處理完了。”
“需要我幫忙么？”
謝政和從來不覺得，林少杰在外投資和放權是件好事，在他心中，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哪怕強如林少杰，也應該盡量將所有的心思放在籃球上。
“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提前回來訓練，也能少了外面亂七八糟的事情。”
隨著林少杰陸陸續續的向外撒錢，“散財童子”的名號也是不脛而走。
正所謂“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眼下沒有比這個更貼切的事情了。
“窮”從來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但是只想占便宜卻不出力的人，總覺得自己想的有些美，幾句恭維的話就想讓你抬出一座金山。
林少杰又不是拎不清的人，也不想把充裕的時間放在這些低劣的人情往來上。
林家拒絕的親朋也不是一兩個，有人垂頭喪氣而走，有些人則是不滿意，事后還要“莫欺少年窮”的說一句“花無百日紅。”
紅不紅林少杰不清楚，反正他這輩子是不愁那些阿堵物。
時代的紅利和順勢而為，已經讓林少杰有一個寬松的心態站在山頂俯瞰眾生，那些所謂不能永遠的屹立不倒，至少他這輩子無法實現。
所以對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來說，他們的那點希望只能是失望了。甚至夸張點說法，你出生時未曾擁有，這輩子也很難擁有!
而進駐集訓中心，林少杰瞬間就少去了許多煩惱。
對于那些正在參加集訓的球員而言，林少杰的提前到來好像帶來一些什么，但又仿佛沒有帶來什么。
隨著林少杰的提前歸隊，那些原本專屬于林少杰一個人的訓練團隊，現在成了其他球員偷師的對象。
林少杰的日常訓練中已經能夠讓所有人看得出。
“跑”是最基本的，“跳”是在筋疲力盡后還要竭盡全力去做的。
“投”更是如此，那是在“跑”和“跳”之后，能夠讓人看一眼就覺得手軟的情況下，還要保持穩定的出手頻率以及命中率。
人與機器的區別差不多就是這般了，沒有誰會在體能下降后，依然保持如此的高效，否則也不會發明那些機械了。
可是林少杰的訓練就是這般夸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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