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挽明從薩爾滸開始 > 第122章 天地有正氣
  劉招孫策馬沖過兩黃旗大陣,鋒利的腰刀劈砍向一個潰敗的包衣。

  馬蹄的隆隆聲掩蓋了身后兩黃旗的崩潰。

  劉招孫的眼皮一直亂跳,兩匹迎面沖來的鑲紅旗哨騎被騎兵殺死,剩余的哨騎匆忙掉頭逃回去報信。

  兩紅旗大陣后面督戰的巴牙剌終于發現這支騎兵。

  對面大陣立即陷入混亂,對付前面的車營,兩紅旗已經竭盡全力,傷亡共計超過萬人,剩余的九千多甲兵只是依靠人數優勢,還在堅持和浙兵作戰。

  牛錄額真剛才還在鼓勵甲兵和包衣,告訴他們兩黃旗的巴牙剌很快就會來援助他們。

  援軍的確來了,不過不是他們的。

  開原騎兵的突然出現,給他們士氣造成的打擊可想而知。

  騎兵雖然人數不多,不過傻子也知道,此時在后方出現開原兵這意味著什么,兩黃旗的陣線已經被劉招孫突破。

  轉眼之間,兩紅旗從獵人變成了獵物,即將面臨開原兵和浙兵東西夾擊。

  第一排長槍騎手稍稍整隊后開始續向兩紅旗沖擊。

  周圍還在沖陣的騎兵,僅剩下七十多人。

  剛才沖擊兩黃旗,他們這一排一百多名騎兵損失了三十多人。

  劉招孫率剩余騎兵繼續朝兩紅旗沖去。

  兩紅旗正在督陣的巴牙喇組織甲兵發動反擊,密集的箭雨騎兵傾瀉而來,身邊的騎手又稀疏了一些。

  騎兵迅速接近巴牙剌,劉招孫舉起騎弓便對面拋射了兩箭,沒什么殺傷力。

  距離十步左右時,對方扔出一波飛斧,騎兵再次落馬幾人。

  剩余的長槍犁過步兵陣線,地上多了幾具雙方尸體。

  浙兵車營傳來密集的嗩吶聲,一直被包圍的浙兵趁機發動反攻。

  兩紅旗傷亡過半,和浙兵一樣,都到了最后的關鍵時刻。

  代善沒有等來援軍,等來了開原軍背刺。

  兩紅旗陷入崩潰。

  幾名貼身戈士哈護衛代善沿著開原騎兵缺口,向北門方向潰逃。

  “大汗還在東門!兩黃旗都逃走了!”

  代善望著東門城頭上坐著的那個熟悉身影,正在猶豫,一名貼身戈士哈道:

  “主子,奴才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代善冷冷看他一眼,知道這人要說什么,示意他說下去。

  “主子,兩紅旗內都傳遍了,大汗自從來到沈陽,就和薩滿師婆攪在一起,說是被一個輝發少年纏上了,前日斬殺一個貼身戈士哈,上午殺了鑲白旗的顏泰,還要殺杜度,剛才殺了咱們的戈士哈,奴才以為····”

  代善冷冷道:

  “只有咱兩紅旗的人想這樣嗎?”

  戈士哈立即回道:

  “主子,奴才和鑲黃旗的甲喇額真通過氣了,他們也不想再和開原兵打,可是大汗逼著他們去送死。”

  代善沉默片刻,望著眼前亂成一片的潰兵,微微嘆息道:

  “十二萬大軍,被劉招孫殺的只剩這兩三萬人,不知道以后兩紅旗還能不能恢復。”

  他感慨一聲,召集戈士哈收攏潰兵,向北門匯合,希望能與八貝勒合兵。

  ~~~~~

  鋒利的長槍刺入丁碧后背,被里面貼身鱗甲擋住,他轉動狗熊般的身子,猛地將身后一個瘦弱的小孩拎起,小孩雙腳離地亂蹬。

  丁碧怒視小孩,大聲吼道:

  “你是什么人!竟敢行刺本官·····”

  丁碧話還沒說完,小孩舉著把木頭匕首,又朝他鎖子甲捅了一下。

  “我是江流兒,我是遼人,我要報仇!”

  丁碧望了望這個自不量力的小孩,臉上露出殘忍獰笑,用手死死扼住江流兒脖頸。

  身后一群遼民往后退了兩步,看樣子大家都想離這個殺神遠一點。

  丁碧手指漸漸發力,他能感覺到小孩呼吸開始變得綿軟無力。

  他準備直接捏碎小孩喉結,就像他捏死那幾個狼兵一樣。

  這位遼鎮最兇殘的武將,戰力幾乎與曹忠清等齊,稍稍遜色于劉招孫。

  他有信心碾碎擋在身前的一切。

  他閉上眼睛,期待聽到小孩喉結破碎的聲音。

  “你不能殺他,他是我看著長大的。”

  丁碧疑惑的睜開眼,眼前出現一個蓬頭垢面的遼民老頭,手里拿著根扁擔,正惡狠狠的望向自己。

  他冷冷一笑,正要拔刀斬了這人,忽然看見前面人群動了一下,幾個身材強壯的后生從人群中擠出來,他們手里也都拿著扁擔,還有個人拿了把菜刀。

  “你不能殺江流兒,他是我街坊。”

  “你們這些賤民,想干什么,來人!”

  巷口家丁揮舞重刀朝這邊趕來,看到對面遼民陣勢,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遠處,越來越多遼民穿過燃燒的房屋、破損的店鋪,朝南北大街上匯集而來。

  婦女和孩童也跟在大人后面,手里拿著木棍和石子。

  上萬人匯成大片黑色人潮,精壯遼民沖在最前面,揮舞扁擔菜刀,還有人拿著從地上撿起的兵器。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丁碧掄起重刀斬向前面一個遼人,一刀便將那個老人頭顱斬下,不等他再揮刀,十幾根扁擔迎面打來。

  他連忙舉刀格擋,身體退了兩步,扔出飛斧砍死個遼民,身后幾把菜刀在他身上亂砍。

  他連忙回頭斬殺襲擊他的人,重刀還沒斬下,扁擔雨點般落在肩背上。

  直接將他打的跪下了來,

  “打死他!打死他!”

  丁碧腦袋很快被打出血,手中的重刀被木棍打落,上百個憤怒的遼民從四面八方向他發動攻擊。

  木棍、扁擔、菜刀、石塊,一股腦的朝他身上招呼。

  最后,幾個憤怒的遼民直接跳到他身上,撕咬他破碎的臉。

  即便他是遼鎮最兇悍的將領,即便他長著狗熊一樣強壯的身材,在這樣的攻擊下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丁碧在上百個遼民圍攻下,很快倒在血泊里,他強壯的身體,高超的武藝沒有任何用處,很快被憤怒的遼民撕咬的血肉模糊。

  一些后面趕到的人掄起菜刀在尸體上亂砍。

  前面十幾個家丁奪路而逃,南北大街上聚集的遼民越來越多,他們很快被堵在一條小巷,被蜂擁上前的沈陽百姓打死。

  秦建勛領著五十名白桿兵從甕城一路殺來,前面的葉赫人遠遠躲開這支白桿兵。

  秦建勛沿著南北大街搜尋他的白桿兵兄弟,很快就望見朝北門滾滾而來的遼民大潮。

  ~~~~

  兩個白桿兵扶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彭勇,扶他坐在街邊。

  彭勇接過椰瓢喝了口水,望著爆發的遼民,嘴里呵呵笑著,江流兒捧著把魚干,站在他面前,比劃著讓他吃一口。

  白桿兵舉起的手緩緩垂下,死前還在呵呵笑著。

  秦建勛抹了把眼淚,留下幾個白桿兵收斂隊友尸體,快步往北門方向跑去。

  上千人的大潮已經涌到了甕城城下,屠城的葉赫人從四門逃走,一些沒逃走的人被遼民堵住直接打死。

  秦建勛登上北門甕城,對著城下黑壓壓的遼民,大聲喊:

  “殺韃子!殺韃子!”

  狂熱的遼民跟著秦建勛大喊起來。

  秦建勛撿起一把崩壞的雁翎刀,領著黑壓壓的遼民,沖向北岸浮橋。

  ~~~~~~~·

  黃臺吉走過尸體遍地的浮橋,右眼隱隱作疼。

  他隨父汗四處征戰,這些年來和遼鎮打過很多交道。

  毛文龍手下這群遼鎮士兵表現出來的戰力大大超過他的預料。

  毛文龍率領最后十多個遼兵被蜂擁上前的巴牙喇淹沒。

  黃臺吉踩著遼兵的尸體,走下浮橋,抬頭望向北岸慘烈的戰場。

  他的右眼又開始劇烈痛疼起來。

  他率領的這三千多正白旗精銳,現在活著的只剩兩千人,三去其一。

  出乎黃臺吉預料,浮橋南岸竟然沒有任何明軍守軍。

  代善率領兩紅旗殘部迎接姍姍來遲的八貝勒。

  黃臺吉見代善一臉愁容,又看地上倒下的大片正藍旗甲兵尸體,大致也猜到南岸發生了什么。

  “杜度投降劉招孫了,莽古爾泰戰死了,一個尼堪炮手干的,正藍旗傷亡殆盡,兩黃旗崩潰,鑲白旗傷亡過半,兩紅旗就剩眼前這些人了。”

  黃臺吉一臉震驚,他沒想到劉招孫竟然能給八旗造成這樣嚴重的傷亡。

  “那是什么?”

  黃臺吉指著從北門涌出來的大批遼民,代善搖搖頭。

  “大汗下令屠城,把這些尼堪都逼反了。”

  “屠城?”

  “對,是佟養性和丁碧兩個狗奴才慫恿的,不過大汗自從莽古爾泰死后,就開始·····”

  代善朝四周看了一眼,戈士哈退后幾步。

  “大汗瘋了。”

  “今日殺了鑲白旗、正紅旗兩個戈士哈,若不是大汗亂了方寸,劉招孫如何能擊潰兩黃旗。”

  黃臺吉聽到劉招孫這個名字,眉間微微抖動。

  “他現在還有多少人馬?”

  代善想了一會兒道:

  “三千多人,他們和浙兵合營了。士氣旺盛。反正咱們兩紅旗是不會再和他打了。”

  黃臺吉望著正在朝這邊潰敗的兩黃旗甲兵,眉頭皺緊。

  他被遠處一陣戰鼓聲吸引,抬頭朝那座土坡望去。

  曹忠清拎著把步弓,已經開始朝土坡上的金虞姬瞄準。

  “劉招孫軍中還有女子?”

  “是他的小妾,是個朝鮮美姬!”

  曹忠清剛才沒能殺死金虞姬,心中頗為惱怒,眼下是個好機會。

  他將重弓拉滿,緊繃的弓弦發出吱呀響聲,這個距離,他有把握一箭射死對方。

  “先別殺!”

  曹忠清大吃一驚望向八貝勒,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黃臺吉朝他使了個眼色,曹忠清退后兩步,恨恨的望向還在擊鼓的金虞姬,盡管很不情愿,還是悻悻離開。

  黃臺吉湊近代善,淡淡道:

  “既然是劉招孫的愛妾,咱們不要趕盡殺絕。”

  代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卻聽黃臺吉接著道:

  “大汗瘋了,你和我不能瘋。”

  “你說大汗殺了你的戈士哈,大汗是不是還想殺你?”

  代善一臉疑惑的望向八貝勒,他想了一會兒,覺得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兩人相識一笑。

  “讓兩黃旗再多抗一會兒吧,等劉招孫把效忠大汗的那幾個牛錄額真都殺掉,你就安全了。”

  代善點點頭。

  眼下其他貝勒或是戰死被俘,或是太過年輕,如今真正能掌權的人,也就剩下他們兄弟兩個。

  代善對黃臺吉一直頗為支持。

  大汗既然已經瘋了,大金就需要有新的大汗。

  開原兵的戰鼓聲忽然停止,黃臺吉望著土坡上那個緩緩倒下的紅袍女子,喃喃道:

  “劉招孫到底何人,能讓一個朝鮮美姬給他賣命!”

  “派人去見劉招孫,咱們和他談談。”

  代善有些驚訝望向黃臺吉。

  “談談?八貝勒是說和劉招孫和談?”

  兩黃旗甲兵徹底崩潰,正在朝正白旗奔來。

  黃太吉看了看從北門涌出來的遼民,望著他們狂熱的表情,嘆口氣道:

  “和劉招孫繼續打下去,或許能贏,不過兩黃旗和兩紅旗肯定要拼光的,我剛才聽毛文龍手下說,遼鎮人馬正在路上,還有林丹汗的人,都等著抄咱們的后路。”

  代善頗有些不甘道:

  “大金十二萬人馬,竟然滅不了他們兩萬多人,咱們死這么多人,唉!今年冬天不好過啊!”

  黃臺吉看他一眼,淡淡道:

  “現在只能希望劉招孫愿意和談,否則……”

  代善知道劉招孫的性格,也見識到了開原戰兵的戰力。

  “否則就是同歸于盡,勇士們是來搶東西的,不是來個尼堪拼命的,大汗像讓大家都死,你還想繼續打嗎!”

  代善不說話。

  兩黃旗潰兵瘋狂朝北門這邊逃來,代善道:

  “還是派人去接應一下,順帶問劉招孫,看他想要什么?他不要命,也要顧及自己手下這幾千人馬。他真想和大金同歸于盡不成?”

  黃太吉指了指遠處土坡,淡淡道:

  “對,他還要顧及他的愛妾。”

  ~~

  劉招孫登上土坡,遠遠望見倒在金鼓下的金虞姬。

  她全身都被鮮血浸透。

  劉招孫上前喊她名字,沒有任何反應。

  他把她抱起來,身體已經冰涼。

  劉招孫望著金鼓周圍流淌的鮮血,不知道哪些是從金虞姬身上流出的。

  劉招孫在金虞姬身邊坐著,解開自己的官袍,給她披在身上,呆呆的望著慘烈的渾河戰場。

  暮色四合,劉招孫撿起帶血的鼓槌,將它塞到自己衣袖里。

  劉招孫對著金虞姬,低聲細語:

  “你看,我打敗建奴了,以后遼東是我的了!你說過和我去江南!聽白娘子永鎮雷峰塔!”

  “金虞姬,你睜眼看看啊!”

  老宋頭揉著微紅的眼圈,伸手搭在金虞姬手腕上,閉目凝神,臉上表情變動。

  “朝鮮丫頭,說了不要你到處亂走……”

  ~~~

  沈陽北門,最后三千明軍與對面兩萬多后金殘兵相互對峙。

  兩軍中間升起一桿大纛。

  獨眼的黃太吉在兩名戈士哈的陪同下,緩緩走向中間大纛。

  劉招孫將雁翎刀遞給鄧長熊,帶著康應乾走了過去。

  獨眼的黃太吉認真打量著滿身血跡的劉招孫。

  “你就是劉綎的義子?”

  劉招孫望著獨眼黃太吉,點點頭。

  “你眼睛,是怎么受傷的?”

  “一門大炮,從未見過的大炮。是你安排人做的?”

  黃太吉神色平靜望著劉招孫。

  劉招孫目光陰冷。

  “是準備給努爾哈赤的。沒想到傷到你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都不說話。

  “死了這么多人,到頭來給別人做嫁衣,”

  黃太吉望著北門遍地的尸體,望著城門頑抗的大汗戈士哈,微微嘆息道。

  劉招孫望向北門,秦建勛率領白桿兵正在攻打甕城,大汗最精銳的戈士哈一個個倒下。

  “遼東是誰的,本官不在乎,死了這么多人,本官要有人償命。”

  黃太吉指了指北門。

  “他一個人不夠。”

  黃太吉兩邊的戈士哈神色緊張,望向劉招孫眼神也不一樣。

  “參與屠城的后金兵,所有人,都要死!”

  黃太吉沉思片刻,點頭道:

  “可以。”

  “撫順,清河,你們要讓出來,你們回赫圖阿拉。”

  “可以。”

  “本官還要向八貝勒要一個人,他是正白旗牛錄額真,刀疤臉。”

  “可以,”

  黃太吉停頓片刻,疑惑道:

  “還以為你要殺代善,或是濟爾哈朗,為何是他?”

  劉招孫回頭望向遠處站立的老宋頭。

  “因為他無端殺了我麾下一個老卒的全家,還當著那老卒的面,奸污了他的女兒,我不能不殺此人。”

  黃太吉臉上露出茫然的表情,過了一會兒道:

  “我現在知道開原兵為何如此驍勇善戰了。”

  兩邊又聊了些撤兵的細節。

  困在沈陽城中的杜度被劉招孫留下,一起投降的還有鑲白旗三個牛錄約千人的甲兵。

  開原兵讓出浮橋,讓殘余的后金兵通過,劉招孫許諾不會追擊。

  不過遼鎮會怎么對付后金兵,他就管不了了。

  黃太吉率領他的正白旗以及其他各旗三萬人馬,趁夜退出渾河戰場。

  曹忠清率領他的牛錄戰兵殿后,被困在了南岸。

  劉招孫將此人交給了老宋頭。

  ~~~

  沈陽北門。

  劉招孫揚起雁翎刀,望向跪在城頭的努爾哈赤。

  城下上萬軍民發出震天動地的吶喊:

  殺了他!

  殺了他!

  康應乾低聲道:

  “不能殺奴酋,把他押送進京,皇上必定……”

  劉招孫推開康監軍,用刀在努爾哈赤脖子上比劃。

  遍體鱗傷的后金大汗斜斜望向劉招孫:

  “殺了朕,取代朕?做你的遼東王?”

  劉招孫冷冷望向他:

  “不,”

  “我要做天下的王。”

  雁翎刀落下。

  沈陽城山呼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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