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挽明從薩爾滸開始 > 第054章 白桿槍
  “不要沖,待在土墻后面殺敵啊!”

  目睹白桿兵沖出土墻,借用長槍尾部的圓環攀援而下,劉招孫看得是火冒三丈。

  戰前他給秦建勛三令五申,讓白桿兵借助土墻殺敵,不得輕易沖出土墻,然而到了戰場上,這些土司兵便什么都不顧了。

  “四川、湖廣、貴州土司兵性悍嗜殺,與虜相類,”

  劉招孫想起喬一琦曾說過的話,苦笑著搖搖頭,指望土司訓練的白桿兵像戚家軍那樣的令行禁止,當然是不太現實的。

  只要能殺建奴,一切都好,劉招孫只得這樣安慰自己。

  他在北門城頭站了一會兒,看著白桿兵收割人頭,也躍躍欲試,幾次想要沖到土墻前面,去和秦建勛并肩殺敵。

  想起自己現在已經是參將大人,指揮著一城人馬(雖然沒幾個人聽他的),若是被哪個不長眼的包衣奴才殺了,在此地馬革裹尸,那就成穿越界的笑話了。

  而且義父生前曾說過:“此子以后是要進六部的”。

  劉招孫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自己要怎么操作才能進入六部,成為位高權重的大明閣臣。

  劉招孫搖了搖頭,他灑下心中牽掛,注意力重新回到戰場。

  當白桿兵沖過土墻出現在護城河北岸時,岸上幸存包衣兵們的悲慘結局,便已經注定。

  沖在前面的白桿兵,為節省體力,不再使用長槍鏈鉤砍殺敵人,紛紛舉起短弩射殺那些沒有披甲的包衣兵。

  白桿兵攜帶的短箭箭簇都涂有烏頭堿和蛇毒,西南毒物盛行,便于就地取材,當然,大規模的毒箭制造是不可能的。

  云南土司獵人狩獵野牛時,就是在樹上烏頭竹箭射擊野牛,然后坐等野牛身亡。

  白桿兵裝備的毒箭數量有限,主要用于射殺敵軍頭領,不過此時這些土司兵已經殺紅了眼,眼見得包衣被趕盡殺絕,便用起了短弩射殺那些遠處的敵人。

  白桿兵沒有戚家軍鴛鴦陣那種嚴密配合,也沒能做到長短兵器兼備。他們作戰時更多的是靠一桿長槍大開大合,砍殺挑刺,氣勢一往無前,作戰方式與后金軍中最兇悍的巴牙喇類似。

  在這群重步兵的沖擊下,裝備低劣的包衣兵傷亡慘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南邊潰退。

  按照后金軍律,包衣兵隨主子出戰,除火銃弓箭之類的武器需要從各牛錄額真那里領取,其他兵器,都要自己準備。

  從赫圖阿拉到開原,長途行軍,道路泥濘,很多人都不愿帶長槍長牌,只帶些重刀大棒之類的武器。

  來開原之前,主子們便安慰大家,上次在混江之戰遇到的那支明軍長槍兵,已經被主子們全部殺死,大家也就安了心,既然不和這支長槍兵打,也就不需要再用長槍長矛之類的長兵。

  主子說,這次到開原是要和遼鎮打,所以要大家做好發財的準備。

  不過現在要考慮的是,怎樣保住小命。

  這支包衣兵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上戰場,對殘酷的近身格殺并沒有準備,剛才和土墻后面明軍遠距離對射,他們勉強還能支撐,面對兇殘的白桿兵,包衣阿哈們便吃不消了。

  這些包衣兵大皆是自遼東北地,如果不是因為后金崛起,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一生都不會和四川白桿兵發生任何交集。

  和真夷戰兵不同,包衣阿哈沒有嚴整陣型,所以只能各自為戰,他們手上的重刀大棒對付普通明軍或許還可以,遇上這種可劈可砍的長槍,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包衣中也有些悍勇之輩,揮舞短兵,躲過長槍連續劈砍,僥幸沖到明軍近前,最后發現順刀根本無法砍破雙層鎧甲,最終被土司兵用腰刀砍死。

  “殺!”

  秦兵手持白桿槍猛地向前刺出,鋒利的鏈鉤像游龍般刺中目標,在他前方幾步之外,一個倉皇逃命的包衣兵捂著脖子倒在地上,槍頭從后頸刺入,從咽喉突出,鮮血順著頸部動脈噴涌而出,包衣兵四肢癱軟,喉嚨里發出咕咕的聲音。

  親兵出生川東山地,在成為白桿兵前,他曾在三峽拉纖,一人干三個人的活兒,力大無比。

  他個子雖然不高,身體卻極為強壯。

  每次殺敵的時候,手臂青筋暴出,每劈砍力若千鈞,直接將包衣兵手中的順刀砸飛,宛若天神。

  “三個!”

  秦兵掏出匕首在白蠟木槍柄上刻下一道線,正要抬頭繼續追擊前面潰敗的敵人,忽然聽側前方有人叫道:

  “好槍法,有點戚家槍的意思!”

  秦兵循聲望去,在他前面十幾步外,薊鎮兵仇英握著雁翎刀,刀刃還在滴血,在他腳下,躺著三四個包衣兵尸體。

  秦兵認得眼前此人,他們是一個營的,他知道此人喜歡用雁翎刀,要給死難的兄弟報仇,見仇英打招呼,憨厚老實的白桿兵朝隊友笑了笑,露出兩行白牙。

  仇英連續砍殺了三個包衣,追殺第四人時,那人功夫了得,差點要了仇英性命,若不是白桿兵追上來,他今天兇多吉少。

  崩潰的包衣兵向南邊一路狂奔,直到被護城河擋住去路。

  戰場上倒滿了受傷未死的包衣,在地上翻滾哀嚎,白桿兵根本不理會這些受傷包衣,繼續向前,準備將所有敵人都趕到河水中去。

  潰逃的包衣沖到護城河邊,他們中有些人剛才被短弩射中,箭簇上的毒藥開始蔓延,一些包衣驚叫著,毫不猶豫跳進護城河。

  他們寧愿被鐵蒺藜、尖木扎死,被河水凍死,也不敢回頭和白桿兵交戰。

  一些強悍的包衣拼死游回南岸,爬到河邊大口喘氣,旋即被真夷戰兵射死。

  更多的人則在河水中掙扎著,身體漸漸沉入河底。

  仇英目睹眼前發生的這一幕,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

  “二韃子被嚇成這樣?”

  他手中這把雁翎刀刀口已經崩壞,他決定回去后再換把好的,正在想著,忽然聽到河邊傳來低沉的號角。

  剛剛抵達北岸五百名鑲藍旗死兵,未及結陣,目睹到前方包衣兵崩潰的畫面。

  這些兇悍成性的生女真稍稍計劃了片刻,便立即朝對面明軍發動了沖擊。

  死兵們裝備精良,戰力不在真夷甲兵之下,若非因為他們是生女真,語言不通,他們中很多人完全可以擔任白甲兵。

  死兵們身披重甲,手舉圓盾,很多人手中拿著長刀長斧,腰上裝有箭插,裝備之精良與白桿兵不相上下。

  一千多名包衣兵,幸存不足三百人,最后的這波包衣繼續發揮他們炮灰角色。

  包衣兵被死兵用盾牌擠壓著,如同肉盾一般,瘋狂撞向鋒利的白桿槍槍刃。

  劉招孫站在城頭,焦慮的朝城下喊叫:

  “不要讓死兵結陣!趕緊沖!”

  這些生女真都是來自北方極寒之地,在建州女真發現他們之前,都是穴居衣皮,和野獸什么兩樣。

  生女真以射獵為業,性情勇悍剛勁,堅忍善斗,耐饑渴辛苦,能夠長期不飲不食。

  后金崛起后,四面為敵,兵力不足,努爾哈赤將生女真武裝成死兵,給他們裝備鋒利的兵刃,佩戴更精良的鎧甲,將其打造成為后金軍的先登精銳,死兵戰力十分恐怖。

  “問問費揚武,佛朗機借來沒有?!咱們又損失六百多包衣,趕緊多搭浮橋,讓死兵全部殺過去,殺光南蠻子!”

  鑲藍旗織金龍纛大旗下,阿敏雙眼血紅咆哮。一名戈士哈立即揮動令旗幟,鑲藍旗大陣頓時忙碌起來。

  第三波包衣兵被推到護城河前,開始搭建浮橋,這些忠心耿耿的奴才臉上,沒有前兩撥包衣那種亢奮的神色,很多人都是低著頭,臉上露出絕望的神情。

  殺紅眼的白桿兵繼續沖擊包衣兵,沒有被殺死的包衣兵已經失去理智,在死兵和白桿兵中間尖叫吶喊,一些人已經聲嘶力竭,蹲在地上等死,還有些人揮舞順刀瘋狂砍殺周圍的人,有些人失去方向感,迎頭撞上后面的建奴死兵,毫無意外的,他們都被生女真主子用重兵殘忍殺死。

  在明金雙方共同打擊下,中部位置的包衣兵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白桿兵對包衣不再感興趣,前排一些士兵舉起短弩,稍微瞄準之后立即朝建奴射去。

  死兵中攜弓者,也用弓箭與白桿兵對射,他們重箭殺傷力驚人,不過由于距離白桿兵過近,剛射出一箭便不得不重新舉盾應付殺來的長槍。

  幾輪交鋒后死兵占不到便宜,于是停止前進,用狼牙棒、長刀敲打盾牌,三五人一起,將盾牌砸在面前,組成幾十個盾陣。

  幾支毒箭射中中間的包衣,其余全部射在雙層牛皮盾牌上,發出砰砰響聲。

  白桿兵意識到對面也是支強軍,紛紛收起短弩,重新舉起一丈七尺長槍,前排凌亂的士兵開始結陣,準備開始堂堂陣戰。

  死兵沒有給明軍太多的反應時間,如同龜殼的盾陣靜止片刻后,立即快速朝白桿兵逼來。

  “殺!”

  白桿兵迅速變陣,以十人一排,如墻般向龜殼盾陣撞去。

  隨著雙方迅速接近,首排白桿兵將長槍高高揚起,用槍頭猛地砸向敵人盾牌,單薄的鏈鉤未突破雙層牛皮盾牌,盾牌快速閃開一條縫隙,飛出一波投槍鐵骨朵。

  在這個距離內,根本無法躲避投擲兵器,前排十名白桿兵立即有三人被擊中面門,悶哼倒地。

  前排白桿兵隊列混亂,不及調整,前方盾牌后又殺出幾把長刀,白桿兵舉起圓盾格擋,身體連連后退。

  前排調整好身形,或作用長槍突刺,槍尖飛速沖出,接近盾陣時,有被厚實的盾牌擋住。

  等白桿兵收回長槍準備再次突刺時,對面盾陣射出一波重箭,再次帶走前排兩人生命。

  “換圓環!”

  秦建勛在后面大聲吼叫,幾名土司把總用川音將命令傳播到更遠:

  “換圓環!”

  劉招孫盯著眼前這支大明強軍,仔細觀察,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白桿槍可以這樣使用。

  伴隨把總命令,前排白桿兵立即退下,后面立即補上來一排刀盾手,將長牌頂在最前面。

  長牌擋住了死兵一波標槍攻擊,死兵乘機往前逼近,想要近身用狼牙棒、大棒砸長牌。

  刀盾手見狀,急忙后退,一直保持著長槍具備攻擊優勢的距離。

  在長牌的護衛下,后面的白桿兵將長槍調換,手持槍頭附近的位置,槍尾大鐵環斜斜指向前方,前后兩排錯向站立,前排給后排留出攻擊間隙。

  劉招孫隱約聽到周圍響起一片金屬撞擊白蠟樹干的聲音。

  “殺!”

  一聲吶喊,擋在白桿兵前面的長牌忽然被撤走。

  還在往前沖擊的建奴死兵以為又有長槍劈砍,連忙舉盾格擋。

  一排沉重的鐵環從一丈七尺半空落下,鐵環在空中積蓄了巨大的能量,此刻全部砸在盾牌上,力大無比,威力絲毫不遜色于狼牙棒大棒。

  持盾死兵只覺虎口發麻,不等反應過來,又是一波沉重暴擊。

  白桿兵前后兩排鐵環接連落下,如同砸地鼠般,沒有任何攻擊間隙。

  一些兇悍之徒,索性散開盾牌,用弓箭投槍向明軍反擊,前排白桿兵被擊中后,后面立即補上,死兵剛露出頭來,后面鐵環便呼嘯而至,將他們砸的腦漿崩裂,即便是最兇悍的死兵,也不能忍受這種一命換命的作戰方式。

  剩余的死兵蜷縮在盾牌中不敢露頭,他們雖然悍勇有力,到底也是血肉之軀,連續暴擊之下,持盾死兵手臂發麻,被后面白桿兵抓住空隙一一刺殺。

  轉眼之間,戰場局勢瞬變,失去優勢的鑲藍旗死兵如同上岸的貝殼,被白桿兵一個個掰開殺死。

  后面的死兵眼睜睜望著同伴戰死,不再坐以待斃,他們紛紛放棄盾陣,以白包衣尸體掩護,用重箭和白桿兵對射。

  白桿兵短弩射程很短,索性舉著圓盾直接平推過去,死兵重箭不能洞穿他們的防御,長刀和狼牙棒作用殺傷力有限,失去盾陣防御的死兵,很快被逼到了護城河邊,面臨覆滅的命運。

  這些鑲藍旗死兵死的也不冤,在后來的渾河血戰中,戰力更強的紅巴雅喇直接以騎兵沖擊的方式向白桿兵方陣攻擊,被白桿兵全程吊打,騎兵連續沖三次被殺兩千人,最后還損失了一名參將和兩個游擊。

  南岸鑲藍旗大陣,費英武紅著眼睛望著對岸正在發生的殺戮。

  這五百死兵是鑲藍旗為數不多的精銳,這些生女真很難抓到,基本死一個少一個,是他和阿敏專門用來克制明國長槍兵所用的殺手锏,沒想到劉招孫這次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又從哪里招來這支奇怪的明軍,專門克制死兵!

  “趕緊把死兵撤回來!讓戰兵列陣!準備渡河!”

  費英武心中懊惱,早知道剛才就應該直接讓戰兵過河,戰兵陣列嚴整,對付這伙白桿兵最是合適。

  “主子,代善主子剛剛攻破南門,還在巷戰,正白旗派援兵來了,還有火炮!六十多門!”

  一名戈士哈騎馬沖到費英武面前,大聲叫道。

  費英武大笑一聲,猛地將馬鞭仍在地上。

  “好!讓大貝勒快點朝南邊打,咱們南北合擊,殺光這群南蠻子!把炮拉過來,先把這些四川兵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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