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婚禮,在住院部前的草坪上如期舉行,婚禮邀請的人并不多,多數都是醫院的病友,還有醫護工作人員。
為了鍛煉手下的人,池歡讓江蘅來負責控場,姜戈從旁協助,她終于能輕松了一點,坐在草坪的椅子上,享受著婚禮現場的溫馨。
當現場音響開始播放婚禮進行曲,穿著婚紗的魏淑霞緩緩從側面走上臺。
她消瘦的身體被包裹在婚紗下,滿頭白發也束起,臉上不施粉黛,眸光中,盡是歲月浸染后的溫柔。
草坪上,頓時響起掌聲,池歡唇角帶著笑意,靜靜地看著魏阿姨,一步一步緩緩走向了主禮臺上的齊老先生。
看著他們彼此牽住對方的手,池歡鼻尖忽然一酸。
如果每一對戀人的愛意,都能如同他們一樣,堅守一生,那愛情和婚姻才真的具有意義吧……
抬眸,主禮臺上的婚禮儀式,已經進行到了交換戒指,司儀滿臉熱情的說著臺詞,可齊老先生握著戒指的手,卻忽然頓了一下。
隨后,他抬頭,有些渾濁的眸光,看向草坪入口。
看都老人眼底期盼的神色,池歡唇角輕抿,心中微嘆一聲。
老人到最后,也還是能夠得到家人的祝福,只是可惜……
“請新人,交換戒指!”司儀再次提醒著。
齊老先生微微張唇,半晌后,他低下頭,把一枚簡單的銀戒指,戴在了妻子的右手無名指上。
現場,頓時響起一片歡呼和祝賀聲。
池歡也隨著熱鬧的氛圍,站了起來,激動的鼓著掌。
“接吻!接吻!”
這一場婚禮,吸引了不少醫院的人,除了賓客,其余人也都擠滿了整個草坪,眾人笑鬧著打趣歡呼。
聽到大家的歡呼聲,魏阿姨臉上紅了,往齊老先生面前站了站,如同含春的少女,朝著老先生踮起腳。
齊老先生滿臉笑意,俯下身的瞬間,他身形猛的一頓。
池歡怔了一下,隨即意識到什么,起身朝著主禮臺飛快的跑去,可還不等她跑過去,禮臺上的齊老先生雙膝一軟,猛地跌倒在了地上。
“醫生!醫生!”池歡大喊著。
婚禮現場頓時陷入一片吵嚷聲中,醫生和護士沖上主禮臺,把齊老先生抬了下來,魏阿姨也身形不穩,幾次想要跟上去,卻被人群給擠了下來。
原本漂亮繁雜的婚紗,此刻成了絆住老人腳步的障礙。
池歡兩三步沖到魏阿姨身邊,扶著她站了起來,安慰道:“魏阿姨,您別擔心,齊先生一定會沒事的。”
說著,她仰頭,朝一旁忙著控場的姜戈和江蘅喊道:“你們收拾一下場地,我陪著魏阿姨去病房!”
半小時后。
池歡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視線時不時掃過一旁坐著的魏淑霞。
魏淑霞面色慘白,交握在一起的雙手死死的扣在一起,干瘦的手背上青筋暴突。
她一言不發,只是低著頭,池歡的視線瞥過魏淑霞發髻上的白色珠花,心里猛地一沉。
齊老先生被推進手術室,已經半個小時了,之前護士曾說過,老人病情反復嚴重,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他還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
池池歡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綠色的手術室大門,心里一時間有些酸澀。
半個月前,她剛剛經歷了沈老爺子的死亡,老爺子臨終前拉著她的樣子,依然時不時會出現在腦海中。
如今看到齊老先生被推進手術室,池歡心中百感交集,當初沈老爺子去世的時候,只有她這個外人在身邊。
雖然老爺子沒有說,可池歡知道,沒有哪個老人臨終之前,不想自己的愛人和親人陪著。
池歡抿了抿唇角,猶豫一下后,還是站起身,拍了一張手術室的照片,給齊文昭發了過去。
這個號碼,還是當初老爺子給池歡的,原本是希望池歡在幫忙寄請帖的時候,用來聯系齊文昭。
可對方卻直接將結婚請柬退回到了工作室中,從始至終,齊文昭連面都不愿意露。
發完照片后,池歡長舒一口氣,她能做的也僅此而已,至于齊文昭能不能想通,那只能看他自己的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流逝,不知道等了多久,手術室上的紅燈才驟然滅掉。
護士推開了手術室的門。
聽到開門聲,魏淑霞馬上站了起來,扶著墻壁快步走到手術室門口。
“護士,老頭子怎么樣了?”魏淑霞顫抖著問道。
護士摘下口罩,淡笑著說道:“阿姨,您別擔心,齊叔叔已經搶救回來了。”
聞言,魏淑霞臉上緊繃的神情,才松了一些,她下意識點了點頭,扶著墻壁坐回到椅子上,粗重的喘息著。
池歡也松了口氣,正想著過去安慰一下魏淑霞。
走廊上,忽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池歡下意識抬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急匆匆走了過來。
齊文昭頭發凌亂,身上的西裝外套也皺巴巴的。
他直接沖到池歡面前,厲聲大喊著:“我爸呢!他從手術室出來了嗎!”
池歡眉心微蹙,沉聲道:“齊先生,您父親手術剛剛結束,暫時還沒有——”
話還未說完,齊老先生便被推了出來,老人面色發灰,靜靜地躺在擔架床上,好像沒有呼吸一般,死氣沉沉。
“爸!”
齊文昭愣了一下,隨即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老人的身體。
身旁跟隨的醫生和護士,連忙把他拉開,“這位先生,請您冷靜一點,齊老先生剛剛動完手術,您不能動他!”
“我爸怎么樣了!我爸怎么樣了!他還活著對不對,你說話!他是不是還活著!”
聞言,齊文昭瞬間抓著一個護士的胳膊,嘶聲大喊著。
護士眉頭緊皺著,但似乎見慣了這樣情緒失控的家屬,只是沉聲說道:“您放心,老人沒事,他的手術非常成功。”
聽到護士的話,齊文昭身形猛地一顫,仿佛被抽干了力氣似的,軟在了地上。
看到齊文昭坐在地上,一直默不作聲的魏淑霞,緩緩站了起來,在池歡驚訝的視線中,她走到齊文昭的身邊,將枯瘦的手,放在了齊文昭的肩膀上。
齊文昭身形一抖,抬眸,赤紅的雙眼怔怔的看著身側的老人……
看著這一幕,池歡心中酸澀,可唇角卻勾起一抹笑意,緩緩轉身,離開了醫院,將最后家人團聚的時間,留給他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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