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里,點到即止。
童路也沒繼續往后說了。
很多東西,需要江如意自己去想明白。
要過怎樣的人生,也是由她自己去決定的。
旁人,哪怕是最親近的枕邊人,都是無法主導她內心的。
江如意神情愣愣的,看著遠處大山的陰影,在黑暗中,如一只巨大的怪獸蟄伏著。
而山坳里,卻是一派人間繁華。
她現在的生活,是不是就像山坳里那片看似繁華熱鬧的場景一般,其實周圍環繞著各種未知的挑戰和壓力。
并不是你當周圍的黑夜不存在,那它就真的不存在了。
“路路,謝謝你,你的問題,我會好好思考的。”
童路點點頭,又說,“那咱們再把話題繞回來。”
“你剛才問我的第一個問題,如果你突然知道你叫了二十多年的爸媽,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你該怎么做?”
“現在,這個問題,你自己有答案了嗎?”
江如意一時被問住了,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腦子里又纏成一團亂麻。
童路長嘆一口氣,看向天邊那幾顆閃爍的星子,腦海中滑過最后一次跟她親生母親話別的畫面。
時隔太久,記憶都開始褪色了。
像蒙上了一層泛黃的薄紗。
如果她那時候知道,那將是她們母女倆這輩子的最后一次見面。
那她一定不會走得那么放心,哪怕未來會面臨更多的黑暗,她也會不離不棄,留在她母親身邊。
與她共進退。
童路淡淡道:“如意,你知道嗎?”
“我有時候,真的特別羨慕你。”
江如意不明所以,轉過頭看著童路。
“因為你的親生父母,至少還活著。”
“活著……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
童路說到這里,終于忍不住滾了一顆眼淚下來。
但被她快速擦掉了。
“我有時做夢都想,只要我媽咪和外婆能活著,哪怕這輩子都不能相見,我也會甘之如飴。”
“只要她們還好好活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里,我就知道,我不是孑然一身,我的家還在。”
“我還有家人,我一直被家人愛著、惦記著。”
她跟江如意還不一樣。
江如意是從生下來就在養父母身邊,安安穩穩活到這么大,才知道真相。
而她是已經快十歲了,感情、三觀、認知都定型了。
才被突然帶離親生母親身邊。
以一種不能為外人道的,鳩占鵲巢的尷尬身份,留在現在的養父母身邊。
這其中的區別,太大了。
雖然童路知道,現在的養父母視她為己出,她也真心從心里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再生父母。
但到底中間隔了一層,很難做到全然交心和依賴。
可以說,她的人生,從十歲開始,就被生生撕裂成了兩個不同的人生。
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里,她像一只被人拋棄的小獸一般,躲在被子里。
默默思念遠方生死未知的母親。
還得時時提醒自己,不要露出馬腳。
“路路……”
江如意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腦子里,如一道閃電劈開。
很多之前想不明白,想不透徹,如一團亂麻的情緒。
此時,突然變得明晰起來。
是啊。
她到底在糾結什么?抱怨什么?彷徨什么?
跟童路比起來,她已經是這世間少有的幸運兒了。
所有她愛的人,愛她的人,都好好活著。
都在她能夠看得見的視線范圍內。
這比什么都重要百倍!千倍!萬倍!
她還在奢求什么?
江如意想通之后,腦子前所未有的清明起來。
“路路,謝謝你!”
江如意給了童路一個充滿愛意的擁抱。
“什么時候你想家了,我陪你去看你的媽咪和外婆。”
“……好!”
童路回抱住她,語氣里有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哽咽。
*
隨后兩天,江如意想著來都來了,干脆放空自己,安心在溫泉度假山莊,陪著三個小家伙和童路玩了兩天。
轉過天,就帶著孩子們回了鄉下。
不過,這次去的是江爺爺的農莊。
正值寒假,江爺爺所在的這個網紅村子,人流量明顯比平時要多很多。
午飯時間,村里的幾家農家樂,上座率幾乎都是十成十。
江爺爺以一己之力,徹底改變了這個村子的前景和未來。
現在年輕人回村創業的,也越來越多了。
到處都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之感。
今天,是江奶奶的生日,所有江家人都回來了。
還請了一些關系親近的親朋過來。
午飯時,江如意看見一瘸一拐出現在飯桌上的王婷婷時,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江如寶湊到她跟前,幸災樂禍地說:“她最近除了吃飯睡覺,都不準從祖祠出來,一直跪在里面反省呢。”
“嘖嘖!我看她那雙腿啊,再跪下去,估計不能要了。”
“爺爺這次是真的下了狠心收拾她。”
江如意敲了他腦門一下,“你收斂點,小心被大姑和大姑父看見。”
“切~~”
江如寶脖子一梗,“看見就看見,做錯事的又不是我,我內心坦蕩蕩。”
“而且,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他們悄悄背著爺奶給她套了厚厚的護膝。”
“不然,你以為她今天還能自己走出來吃飯啊。”
“小爺心善,懶得揭穿他們而已。”
反正他還有更好的法子收拾她,不急。
“說不過你。”江如意沒好氣的笑。
這兩天她的心境變化很大,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再次看到王婷婷時,仿佛那些恨意都淡了不少。
畢竟,隔了一層,對她的期待降低了,好像心里也就沒那么難過了。
正所謂,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
談不上多難過,就是覺得沒必要了。
以后,遠著些就是了。
把心思專注到那些對她好的人身上,不香么。
江大姑兩口子今天一反常態,比以往低調了不少。
飯間,江爺爺宣布,大外孫女王婷婷的好事將近,等具體時間定下來了,就通知各位親朋好友參加婚禮。
面對眾多親朋的恭喜,江大姑兩口子全程都有點強顏歡笑的樣子。
吃過飯,江大姑兩口子以王婷婷身體不適為由,扶著她離開后,就再也沒見到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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