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扶笙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這位墨發雪衣的太微劍尊,片刻后忽然極緩慢的笑了。
未曾離開蒼穹山之前,他曾跪過鐘楚寒無數次。
炎炎夏日。
數九寒冬。
從黑夜直到天明。
他渴望得到對方的認可。
他將對方視若神明。
所以何處他都可以跪,跪到何時都無所謂。
結果就是……
他等來了太微的當胸一劍。
他也幾乎神形俱滅。
別說此時對錯尚不分明。
即便當真是他的錯,他也以命相償了。死后連魂魄亦不得安寧。
世間酷刑不過如此。
千刀萬剮不過如此。
還嫌不夠嗎?
太微冰冷的劍鋒吻在喉間,青年不退反進。
一滴血落在地上。
越發映襯出那雙含笑的眼,慵懶而狂妄。
“世間當得起我一跪者,唯有……”
頓了片刻,他輕聲道:“天地君親師,您占哪一樣?”
態度客氣到了極致,可也張狂桀驁到了極致。
鐘楚寒卻不以為意。
下一刻,太微冰冷的劍意四散開來,鐘楚寒淡淡道:“我比你強。”
如果此刻直面鐘楚寒的當真是陸扶笙本人,恐怕會在太微釋放出劍意的瞬息之間,連骨血帶發絲一并凍住。
然而虛妄之境,瞬時之境,浮世之境同時發動,三重境界加持之下——
竟然只是讓陸扶笙的動作凝滯了一瞬。
下一瞬,他伸出手,握住了太微的劍刃:“仙尊可敢與我打個賭?”
鐘楚寒驀地輕笑了一聲。
他的語氣依舊冷而淡薄:“哦?賭什么?”
并不像是當真好奇答案的模樣。
五百年了,他未變過分毫。
無愛無欲無恨。
世人喜怒悲歡,不曾入眼。
他真的一直高居神壇之上。
陸扶笙斂了笑,那對含情目也冷落下來。他道:“仙尊,五十年之內,我必勝你。”
“可以賭。”
面對如此狂妄之語,鐘楚寒的聲音里依舊聽不出什么情緒:“不過,前提是你能平安度過今日。”
話音落下,鋪天蓋地的威壓落在肩頭,壓得陸扶笙膝蓋微彎,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鐘楚寒靜靜看著面前這個青年,神情冷淡。
桃花被鋒刃般的靈力割碎。
細碎粉末落滿了發間。
良久,他垂了眸,直視那雙從來都不曾有半分屈服的眼睛:“今日我要你跪,你便還是要跪。”
巨大壓力下,肩頭隱隱滲出血色。
這回陸扶笙沒有避開鐘楚寒的目光。
“我與仙尊素不相識、無冤無仇。”
唇抿成了一條線。
他道:“仙尊何必定要辱我。”
鐘楚寒沒有回答,墨眸深不見底。
有經年累月的凄清冷寂彌散開來,朝暮相隨。
不似殺意,可也不含悲憫。
高高在上。
這一刻,陸扶笙辨不出對方的情緒。
冰涼而蕭索的意味涌上心頭。
他當然可以寧折不彎。
但他要以損毀別人的身體為代價嗎?
或許他是一個魔頭,可他不會隨意連累別人。
然而膝蓋即將觸到地面的瞬間,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扣住了他手腕,阻止了他的動作。
陸扶笙愣了一瞬。
鐘楚寒道:“恨我?還是怨我?”
是問陸扶笙。
還是……他。
如果是問陸扶笙,太微劍尊目下無塵,有什么理由這樣對待一個素未謀面的晚輩。
可如果是問他……
他的好師尊已經認出他了嗎?
對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這回輪到陸扶笙不說話了。
所幸鐘楚寒沒有勉強,他率先放開了手。
然后輕描淡寫的回答了青年方才的問題:“不是辱你,而是……”
而是什么?
青年揚了揚眉,十分有耐心的等著他的下文。
可惜沒有等到。
須臾后,鐘楚寒道:“世人想拜我者何止千萬,也不缺你一個。”
“既無真心,便不必了。”
微風拂過鬢邊發絲,層層疊疊的寂寞在眼底蕩漾開來。
太微劍影四下紛飛。
冰冷的寒霜在空氣中凝結。
洶涌澎湃的靈力瘋了一般向著陸扶笙匯聚,迫得他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緊接著,鐘楚寒冰冷淡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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