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鐵血殘明 > 第四百三十九章 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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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象升偵探不明,調度無方,坐視各邑淪陷,毫無救濟,向日敢戰之談,顯是沽名欺眾!姑念近經薄降,且著策勵自贖。建奴分股南掠,督監緊促夾剿,奉有

    嚴旨,如再逗延虛飭,定行重治。朝廷竭天下物力,為各邊戰守之計,年來飭諭頻頻,即奏報亦多慨任。乃賊來徑入,曾無阻攔,即以死為賢,其如國事何?諸臣之不足依賴如此。今眾設督撫,

    此時作何措處?且撫臣多抗,鎮臣多逗,行間長技應否不言步火……”(注1)

    十二月十三日,京師永定門外,上千衣甲鮮明的士兵列隊在道路上,城門處聚集了大批了文武官員,今日內閣首輔劉宇亮出京視師,前來送行的文武官員眾多。內閣首輔劉宇亮將一個奏本收起,他抬頭對面前的楊嗣昌道,“皇上的深意老夫都體會了,文弱啊,中樞這里就有勞文弱多費心操持了。京畿荼毒如此,皇上憂心

    如焚,我們作內閣重臣,敢不粉身以報。此去視師,對那些恇怯逗留、逍遙歧路之輩,老夫絕不縱容。”楊嗣昌連忙一躬身,他埋著頭道,“中堂大人以首輔之尊親往視師,下官實在感佩。畿南形勢實已萬般危急,首要之事無過阻敵狂逞,無論督撫巡鎮,斷無逗留回避之余地。然則當下可用之兵僅督監二支,亦要提醒督監二臣不可輕率浪戰,以免局勢全然敗壞。中堂大人兵法精熟,這其中微妙之處,只有中堂大人方能拿捏

    ,想來也是皇上派中堂視師的深意。”劉宇亮面色沉著的點點頭,“老夫這份為國之心天日可鑒,但兵法也是不能跟文弱比的,此番建奴狂氛批猖,還需文弱在中樞周密調度,勤王之師才不至于一盤散

    沙。”楊嗣昌連道不敢,眼角掃了一眼身旁,此時內閣眾人都在,劉宇亮其實是在劃清界線,就說他此次出京是視師,不管具體打仗的事情,也不管全局的運籌,只管

    監視督促,到時候打仗捅了什么簍子他是不負責的。劉宇亮作為內閣首輔,平日最喜歡談兵論劍,自詡有邊才,或許把手下一幫人忽悠進去了,之前保定、真定州縣陷落,朝中對盧象升和高起潛彈劾紛紛。幾個劉

    宇亮的心腹一心拍他馬屁,就上本說劉宇亮有邊才,舉薦他親自督師。這奏本一上去,皇帝就當了真,他當時正對盧象升極度不滿,便要用劉宇亮去督師。劉宇亮被架上了高臺,皇帝下了命令,他總不好說前面自己是吹牛的,如果

    真的去吧,又怕把命丟了,急得一天之間就老了幾歲。正上下不得的時候,楊嗣昌出來救了他一命。楊嗣昌好歹是真正在九邊帶過兵的,又在中樞與劉宇亮共事,知道他是什么水平,盧象升此番再是不濟,也比這位

    內閣首輔強百倍,連上幾個奏本請皇帝不要臨陣換將。好在劉宇亮有自知之明,順著楊嗣昌給的梯子滑了下來,終于讓皇帝把督師換成了視師,這個視師的意思,就是用它內閣首輔的身份前往一線,督促那些文武官

    員好好打仗,不許偷奸耍滑,就沒什么具體責任了,比盧象升那個援督靈活多了。所以劉中堂迅速又恢復了精氣神,面對楊嗣昌這個救命恩人的時候,也不拿首輔的架子了,那是非常的客氣,但為官多年,該劃清的責任,劉中堂是不會含糊的

    。方才劉宇亮最后說到了中樞調度的事情,楊嗣昌覺得也需要再跟劉宇亮確認一下,在前線視師的時候才不至于與中樞沖突,但他先觀察了一下旁邊的薛國觀,這次劉宇亮弄出這一通鬧劇,在朝中丟了聲望,在皇帝那里觀感也不太好,能當多久首輔很難說,倒是薛國觀最近奏對頗合上意,這段時間劉宇亮又不在朝,朝中

    都比較看好他,所以楊嗣昌要謙虛一點,先看看薛國觀有沒有什么要說的。但薛國觀沒有說話的意思,楊嗣昌才又對劉宇亮道,“中堂大人,建奴此番勢強猖狂,全然靠總督兵馬恐難制敵,兵部已另調秦軍曹變蛟、遼鎮吳襄入衛,對此兩

    部兵馬,下官擬隸于巡撫孫傳庭之下,以為督監后勁,待建奴勢弱之時,幾路援兵匯合厲剿,定可收實效。”劉宇亮聽了微微點頭,楊嗣昌只提到了總督兵馬,其實是暗示會用孫傳庭替代盧象升,最近皇帝多次痛批盧象升,劉宇亮是知道的,現在楊嗣昌再次提到,就是

    讓他心中有數,到了前線視師之時,對盧象升可以嚴格一點,沒有什么風險。劉宇亮思索片刻,突然壓低聲音問道,“老夫敢問一句,建奴既未往龍固入山西,至今全師仍在畿南,那以文弱邊才無雙,判定這東虜的苗頭究竟是要往何處去,

    繼續南逞否?原路入河間否?抑或過運河往山東?”他聲音很低,只有楊嗣昌和薛國觀聽到了,薛國觀仍是裝作沒聽到,楊嗣昌猶豫一下道,“中堂大人明鑒,畿南平野之地,建奴苗頭究竟往何處去,必得各鎮斥候

    遠近查探方能明白,下官不敢憑空臆斷,否則便與那援督無異了。”劉宇亮嘿嘿的笑了笑,楊嗣昌又接著道,“即便建奴苗頭未定,但兵部籌劃在先,龍固雖是偽報,但下官已調陳新甲回鎮,又山西兩巡撫駐守各關口,如此斷了建奴西去之路。畿南地方除督監二支之外,山東巡撫顏繼祖駐德州,登州巡撫楊文岳駐臨清,只要此兩處重鎮不失,則斷了建奴東去之路。為防建奴繼續南逞,又

    調安慶兵備道史可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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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法往徐州,斷了建奴南下之路。”

    “文弱不虧邊才之譽,如此建奴只有北返一途,想來孫傳庭正好可擊其惰歸。”

    “中堂大人高見。”楊嗣昌躬身表示謙虛,實際他方才說的部署,根本達不到阻斷建奴去路的作用,東面那么廣闊的地方,德州和臨清最多能把自個守住。更不用說史可法那一路,建奴進入真定府之后才發出的令信,是為了防止建奴殺入南直隸,那史可法接令后調兵,至少兩個月之后才能在徐州就位,等他到的時

    候,建奴早不知又去了何處,在快速敏捷的建奴面前,兵部的調動始終都像是慢動作。

    但劉宇亮并未質疑,也是給楊嗣昌留了面子。

    此時劉宇亮身后突然有個聲音道,“稟中堂大人知道,末將亦可與孫軍門一同擊賊。”

    楊嗣昌眼角往劉宇亮身后看了看,那里有幾個京營的軍官,看起來都頗為雄壯,說話的是最前一個,楊嗣昌倒是認識的,京營的副將周遇吉。

    崇禎十年時周遇吉就調去剿流寇,戰績十分不錯,他和黃得功都是京營后起之秀,所以才調來跟首輔一起去前線。(注2)

    劉宇亮沒有回頭說道,“周將軍此番隨本官出京,自然是去擊賊的,但何時何處擊賊,還是要聽中樞調派,不可輕易浪戰壞了兵部的運籌。”這支京營是給劉宇亮的,實際相當于他的保鏢,楊嗣昌知道劉宇亮并不想真的跟建奴打仗,周遇吉這般跳出來說話,是讓劉宇亮有點難堪的,所以楊嗣昌也不便

    插話。

    劉宇亮不再多說,與其他送行官員告別,劉宇亮舉動沉穩,頗有首輔的氣度。隨行的兵部職方司郎中沈迅來到楊嗣昌身邊,他湊過來低聲道,“孫傳庭又上了一本,說他在前方所見,兵將毫無一絲戰心,但凡派遣要與建奴戰,便各種推諉拖

    延,他以為萬不可與建奴大戰,劉中堂此番去了,不知道能否體念這個意思。”

    楊嗣昌倒不驚訝,孫傳庭一直就是這個觀點,就是明軍全然無法與建奴陣戰,“劉中堂是首輔,這點意思他自然是懂的,孫傳庭有沒有說曹變蛟何時能到?”“未提到,吳襄倒是來了確信,三日之內就能到,部咨已發出,讓他去真定與孫傳庭合營。”沈迅想了一下道,“左良玉一部毫無音訊,熊文燦十月時提到說左營

    已發出,至今不知走到何處。”

    楊嗣昌冷冷的哼了一聲,并未深入這個話題,“今日盧象升那里有沒有塘報?”

    “上次塘報時到了南宮,說建奴全師在臨清附近,宣大軍準備去臨清與總監合營,聚兵一處與建奴合戰。”“合戰……盧象升不是不知兵,只是心思太重了,他真就不明白,就算合兵一處,高起潛也不會與他合戰,建奴兩路既在臨清左近合營,那首要便是固守臨清,德

    州亦不可不防,建奴兇險狡詐,殺個回馬槍也不是不能,你去文提醒一下顏繼祖。”“顏繼祖來了信,說眾軍云集臨清,但濟南防衛空虛,僅有登州兵一千人,建奴行跡詭異,不可不防突襲濟南之類,建議從臨清分兵一部協防濟南,或者分兵去德

    州,他帶標營回防濟南。”

    楊嗣昌皺眉想了想,“那為何宋學珠又說濟南無需調兵,是社兵鄉兵足夠還是如何?”

    “這……宋學珠來文中未曾明言,只說濟南安危他一肩任之。”“他顏繼祖是山東巡撫,宋學珠是山東巡按,自己兩個人都各有說法,兵部怎么調派?”楊嗣昌看著遠處與人說話的劉宇亮半晌后道,“宙泉你覺著,建奴會不會

    真的去濟南?”

    沈迅咬著嘴唇半天沒敢回話,對于此次建奴進軍線路,兵部的判定沒有一次是準的,沈迅也不敢再妄下結論。

    楊嗣昌并未逼迫他,過了片刻后道,“臨清和德州都不容有失,建奴苗頭將在臨清合營,臨清不宜分兵,山東左近何處還有兵可調協防濟南?”沈迅低頭想了片刻,“尚有兩支,其一為山東總兵倪寵所部,目前駐扎在徐州,另一支為南直隸安慶奇兵營龐雨所部,此前史可法奏報,說應天兵馬自發勤王,之

    后朱大典來文,說安慶奇兵營已到了徐州。”“這個龐雨的安慶奇兵營倒是可用之兵。”楊嗣昌點點頭,“那就讓朱大典調兵馬駐守徐州,倪寵及龐雨兩支應援濟南,若建奴北返,倪寵歸屬總監隸下追擊,龐

    雨歸屬盧象升隸下追擊。速速擬令,今日發出。”

    ……注1:這兩段出自兩個奏本,都是崇禎的親筆批復,第一段對盧象升的評價,是盧象升戰死之前就批的,不知道他本人看到沒有。第二段是陳新甲一個奏本,兵科抄出時間是十二月二十二日,里面所引用的一段圣旨,崇禎主要針對的是戰死的地方官,責怪他們守城不力,破城一死了之沒啥用處,雖然邏輯上有一定道理,

    但作為一個管理者,這樣評價已經以身殉職的手下,仍是有欠妥當的。注2:周遇吉崇禎十一年為京營副將,駐守在京師,劉宇亮出京時跟隨出京,參與了后半程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