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鐵血殘明 > 第十九章 估值
 “金石為開,河東獅吼…”  龐雨一路念叨回到大門,尋到何仙崖便問:“三弟可知那縣丞的幕友,叫個余先生的,是不是怕女人。”

何仙崖聽到這么沒頭沒腦的一句,愣了一下才笑道:“此事人人皆知,余先生是浙江諸暨人,那大婦的娘家在當地頗有勢力,這女人在家中說一不二,常罵得余先生狗血淋頭,過門十余年未有生育,卻不許余先生另娶二房,連填房丫頭也不準允,害得余先生如今年逾不惑尚無子嗣,乃桐城一知名悍婦爾。”

龐雨聽了點點頭,他今日早上投機一把,已是暫時解困,但效果會很快消退,若是不乘這個大好時機傍上縣丞的大樹,遲早被王大壯收拾,正好跟幕友搭上了話,怎能放過這個機會。

稍一尋思又問道:“可曾聽說此女人與誰交好,能說上話的。”

“這婦人與衙中司吏的家眷都少有往來,好像便是與那譚夫人走動多一些。

平日亦不常出門,只每旬日要往觀音廟求子。

不過求了幾年了也未見肚子有動靜,聽說便把家中那只海叭狗當兒孫般養著,實則又是一雌狗,衙中人都說是個狗女兒。”

龐雨沉吟道,“那譚大人所說皆是實情。”

何仙崖低聲勸道:“二哥你問這事,可是要走余先生的路子,兄弟跟您說在先頭,還是勸二哥不要往余先生那里打主意,此人來了數年,從不與桐城人往來,只怕費了心思也是枉然。

也不是他一個,知縣、縣丞、典史的幕友都是如此,各位大人需用幕友之才,卻對幕友多有戒備,總怕幕友背著自己收受錢財,不與堂官同心同德,這些幕友為了避嫌,尋常不與咱們本地人深交,以免引堂官之疑。

余先生在縣衙只與陰陽官走動,亦是因陰陽官與衙中的利益糾葛不多,不會引起縣丞猜疑。”

  龐雨笑笑道,“便是那陰陽官作中人,他說余先生的路子是在余夫人那里。

照我看來嘛,幕友精通錢糧刑名,他來做這差事,絕非只為那點工食銀,但因著他幕友的身份,必須有如此姿態罷了,我拜師被他拒絕了,那是因他不在意這些虛頭。

幕友在衙門沒有前程可奔,又不求名聲,那不求財又求什么。”

何仙崖聽了不停打量龐雨,這個傻子二哥開竅之后常有讓他驚訝之舉,偶爾又真能干出蠢事來,但剛才說得頗有些道理。

“可是二哥,即便陰陽官愿作中人,我們進出那地方也頗為不便。”

“難也難在此處,他夫人也住在縣丞衙署中,成天在縣丞眼皮之下,我們去是不方便的,不過嘛,還好老子有個女幫閑。”

……“少爺你把銀子都拿出來作甚?”

龐雨看著床上擺著的一小堆銀子愁眉不展,所有銀子都送出去,他就又成窮光蛋了,所以連龐丁的問話都沒心思回答。

等到龐雨把銀子分成兩包,龐丁又在一旁道,“少爺,你那沒過門的媳婦今日從門前過了三次,一準是想看你呢。”

“沒過門的媳婦?”

龐雨偏頭一想,“你說劉家那仙女,等我算算,違約金截留五兩,周家賠的分了二十六兩,已經給了二十兩給咱爹媽,刑房這次受了災,老子不給他們分錢了,諒他們不敢放個屁,剩的六兩都自己留著,這里總共才十一兩,倒是剛好夠聘禮。”

龐丁趕緊道:“那少爺你拿這十一兩去把親說回來,你如今開竅了,街坊鄰居到處都傳開了,聽說劉嬸昨日氣暈倒之后,到現在都沒起得了床,你要重新去說親,那劉嬸沒準便應了。

要是說晚了,萬一被別人家先把劉家女兒相走了…”“說話說清楚,你是不是在哪里聽到些風聲?”

“少爺,四鄰都在傳呢,說劉家退婚前就相中了一家,在竇家橋開木器店的,是銅作店的姜嬸牽的線,只等劉家找中人退了婚,便要過那邊的門。”

“難怪劉嬸這鐵公雞肯出十兩的違約金,但也說明劉嬸氣暈只是心痛那違約金,并非是后悔退婚。

如今兩家撕破了臉,若是現在拿十一兩又去說親,必定碰一鼻子灰,自取其辱罷了。”

龐雨說完提起銀袋出了門,龐丁趕緊跟到天井中,周月如正等在那里。

龐雨把兩包銀子都遞給周月如,“你帶好銀子,跟著陰陽官的夫人一起去,大的這包給余先生的夫人,小的這包給譚夫人。”

“我…”周月如連連擺手,她從來沒干過這種事情,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龐雨怕周月如緊張壞事,盡量和顏悅色的安慰道,“余先生家在縣丞衙署的東客廳,只有女眷才方便進出。

周姑娘你不用擔心,譚夫人自會教你,你只管把銀子送到就好,不必多說什么,若是余夫人跟你問話,你便把她當個嬸子聊一聊。”

“我怕,那么大的官,我不去…”龐雨臉一板,“周月如,我可是每月四兩銀子聘你來做事的,由得你選著做么,你要是不做,先把方才分的和買銀子還來,這月的按揭銀子交來。”

周月如臉色通紅,她家里的確沒有銀子了,今日分的銀子就是明天的飯錢,迫不得已只得答應下來,只是緊張害怕之下,眼淚都在眼眶里面打轉。

陰陽官的夫人就等在外邊,她打扮樸素,看著十分低調。

見到幾人出來也沒說什么,領頭在前面便走。

周月如跟在后邊不停的回頭看,表情十分慌亂。

龐雨毫無同情心的朝她揮手,示意她跟緊譚夫人。

“少爺你把銀子都給她了,拿什么去跟劉嬸說親去?”

  龐丁看著遠去的周月如問道。

龐雨聽了瞇著眼睛,腦海中浮起劉家仙女在燈河邊亭亭玉立的情景,不過也只有短短瞬間,龐雨腦海又被一堆銀子占據。

眼下他既然想搭上幕友的線,銀子就必須用來辦此事,絕不會拿去說親。

“反正我現在一文錢也沒了。”

龐丁搖頭道,“可惜你和那劉若子青梅竹馬,多可惜啊!”

“原來她叫劉若子,這名字不太吸引人。”

龐丁抓抓頭,感覺少爺又開始糊涂了,趕緊提醒道,“少爺你忘了,劉家生了兩個女兒,這劉若子是小女兒,從小當兒子養的。

劉叔劉嬸都慣著這小女兒,既不束腳也不做女紅,一向性子野得緊,也是如今年齡大些了,才收斂了些。”

龐雨笑道:“性子不野倒無趣了,那我反而要爭一下,但如今有人競爭,劉家心理價位頗高,不是出手的好時候。”

“是不是好時候也沒用了,少爺你銀子都沒了。”

“銀子少有銀子少的辦法,就算沒銀子也未必不能說親。”

龐丁嘴巴大張看著龐雨。

龐雨豎起手指,“龐丁我告訴你,既然少爺我開竅,那龐家的無形資產就是增值了,剛剛創了新高,這種時候千萬不能急。

以前呢,那龐雨是長期低位橫盤,劉家說親說到龐家,是拿到了低位的籌碼,一拿就是十年,但沒有上升空間,確實是很可能虧本的。

可是少爺我來了,實際價值已經不同。

而我發現劉家已經失去了信心,籌碼極為松動,當然要推動劉嬸在低位丟掉籌碼,順帶解決咱家資金鏈的燃眉之急。

如今少爺正處于事業的上升期,還是急速拉高的階段,這種時候千萬別急躁,更不能輕易交出籌碼,等到確定了高位后再出手交易,才能獲得最好的交易條件。”

龐丁根本沒聽懂,當然也不疑有他,因為少爺以前說話也是沒頭沒腦的,龐丁聽不懂是常事,他呆呆看著龐雨,好半響才道:“那到底是去說親還是不說?”

龐雨堅持日常打家仆的好習慣,在龐丁頭上狠狠一拍,“老子說得這么清楚了還他媽問,你當老子時間不值錢嗎?”

龐丁捂著頭,“那劉家女兒嫁人了咋辦,上哪去找這么標致的啊。”

“這種想法會害死你的,少爺再教你,看上的東西再好,交易的時候也絕對不能覺得非它不可,那會讓你沖動,沖動是交易的大敵,就算你再渴望…”龐雨摸著下巴沉吟道,“也不能讓人看出來,反而要冷靜等待,盡量想辦法打壓它的估值,等到最好的時機再出手。”

“那你干嘛給那么多銀子給那余先生,而不等一等呢。”

“余先生那估值我打得動么,這交易能做成,便是走了運了。”

“那怎么打壓劉家的那啥估值?”

“你過來。”

等龐丁湊過來后,龐雨低聲吩咐道:“明日你便去街坊四鄰傳話,就說是神仙給龐家托夢說了的,誰和劉家結親便要倒霉運,龐家就是聽了神仙的指示退婚。

果然剛退一天呢,藥鋪便來了大生意,我這腦袋也立馬便好了,現在知書識禮才高八斗,以前為啥這么傻呢,就因為運數被劉家這門親所壓制的…嗯,對了,你要特別強調劉家閨女臉上那塊胎記,說這胎記天生帶劫,你四處都去說,我看誰還敢找劉嬸說親。”

“這就叫打壓劉家估值嗎?”

“當然,別人都怕了自然不敢來結親,沒有買單就沒有流動性,沒有流動性就沒有價值,到時那劉家女兒的估值至少七八個跌停板,到時候少爺我再去交易,低吸富一生啊。”

“那萬一還是打壓不了呢?”

龐雨趴著做了一個攤手的動作,“那就放棄這筆交易,尋找更好的標的物,這世界上還沒有我不能放棄的東西,以少爺的一表人才學富五車,還怕找不到老婆么,那不還有個女幫閑保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