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駭了一跳,皺眉厲聲道:“大膽孩童,怎敢如此目無尊長!”
白浪也嚇得不清,趕緊上前想攔住肖霖曉,卻被白武一把抓住。
白武沖他輕輕搖頭,又慢慢點頭。
意思是相信肖霖曉。
白浪想起肖霖曉那滿滿的鬼點子,也是止住腳步。
揪著心她繼續發揮。
肖霖曉冷笑一聲:“目無尊長之人,難道不是你嗎?”
白老幾乎要吹鼻子瞪眼,狠狠盯著肖霖曉說:“你倒是說說,我是如何目無尊長的?若是你說不出來,可別怪老夫不客氣!”
語罷,竟擼起袖子,高高揚起巴掌。
白老太趕緊抓住他的衣袖,示意他別沖動,卻毫無作用。
肖霖曉全無懼意,高喊道:“山神大人是南陽湖所有居民的‘上’,你無視山神大人囑托,違逆山神大人旨意,不是目無尊長又是什么!”
聲音鏗鏘有力,堅定無比。
白老被唬住,胳膊定在空中,整個人怔住了。
白老太也是嚇了一跳,趕緊扯著白老走到一邊,小聲地勸著:“老頭子,你別再倔了,萬一惹了山神大人怎么辦……”薆
白老心里怯,表面上卻寸步不讓:“惹就惹,這條老命也沒什么值錢的。”
“你干什么!”白老太拍著大腿,燥得不行,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勸這個倔強了一輩子的老頭子。
“我想干什么都行!”
白老扭過頭去,氣得吹鼻子瞪眼的,不像任何人。
肖霖曉搖了搖頭:“你真是太天真。”
還嘖嘖兩聲。
白老更氣了,轉過頭來瞪著肖霖曉:“你這個女娃娃是什么意思?”
肖霖曉笑而不語。
魚上鉤了。
她背著手不白老,任由他氣得上頭上臉,整個人都發紅。
眼著白浪都不忍心了,就要上前扶住白老,肖霖曉才踏出一步擋在白浪面前,幽幽地開口:“你想讓一整個村莊的人都恨你嗎?想讓整個嵩明縣覆滅,成為千古罪人嗎?”
白老氣得腦子都不太清楚,聽著肖霖曉的話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想繼續罵人,被白老太一把捂住嘴。
白老太對他搖了搖頭,皺著眉說:“你想清楚些!”
終究是多年夫妻,白老總算是冷靜一些,也琢磨出不對勁來。
手握成拳頭又松開,手指輕輕敲著手掌,沉思片刻,深深吐出一口氣,彎下腰對著肖霖曉。
沉聲問道:“我不離開,嵩明縣會遭遇什么?”
肖霖曉挑挑眉,轉頭白武,似是再問他:你怎么沒說清楚?
白武嘴邊的苦笑更甚。
白老性子就這樣,哪里是能聽得進去他的勸說的。
這會兒才安靜下來,察覺到問題,問肖霖曉具體情況。
肖霖曉無奈點點頭,對白老解釋了山神的“要求”,費了一大堆口舌,口渴地甚至都想仰起頭來直接喝雨水了。
白老聽完后,也是一陣沉默。
他一輩子都是這種倔強的性子,便是有了妻女也絕不向人妥協,更是從不懼怕任何威脅報復。
但他最怕的,就是身后被萬人痛罵,與為禍一方的奸臣們相提并論。
真要為這破事執意不離開……白老幾乎都能想象到,自己死后被鄉里鄉親們憤怒地撅了墳墓的樣子。
甚至可能連墳墓都不會擁有。
太不體面,太沒尊嚴。
當了一輩子的好人,那能栽倒這種事情上呢。
好一會,白老長嘆一聲,癱倒在木椅上。
他抬手遮上眼睛,苦澀從嘴角溢出,整個人仿佛和大雨融為一體,灰暗而絕望。
好一陣,才微微張開嘴,說:“老婆子,收拾東西吧,咱們走。”
白老太點點頭,慌忙著進屋收拾東西,還給白浪遞了個眼神。
肖霖曉乖巧地讓開,站在一邊一聲不吭。
白浪蹲在白老身邊,湊著他的耳朵輕聲勸慰:“爹,沒事,咱們先去縣城待一陣子而已,不行就躲著小妹。”
白老輕微點頭,手緩緩放下,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外面的景色。
好一會,嘆息著說出一句幾不可聞的話:“兒啊,我這一生,是不是錯的太多了……”
若不是自己好面子不許白玲與孫啟明來往,她也不會婚后不敢回家,知道湯湯一歲多才抱回來老兩口。
若不是自己聽了別人的閑言碎語不愿離開,更不會在一位小姑娘面前如此丟份。
白浪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爹。
驕傲固執了一輩子的人,怎么就如此輕易地倒下了呢?
或許是老了。
白老始終挺直的背脊也有些彎了,像極了被暴雨打倒的老樹,心都要空透。
暴雨還在下,大顆的雨珠砸在園內的水坑中,發出巨大的撞擊聲,又啪的四散飛濺。
肖霖曉著,默默走上前。
扶住木椅把手,半蹲著和白老對視,略比他低些,露出一個乖巧的微笑。
“白爺爺,不好意思,方才是山神大人要求我必須逼迫您離開,這才態度堅決了些,是我太不尊重您了。您若是想打我罵我,盡管來就行。”
她低下頭,露出白皙的后脖頸,像是露出脆弱部位的、討好著人類的小獸。
白老的手已經黝黑又粗糙,皺紋盤旋像極了老樹的樹干,摸著肖霖曉的頭甚至有些磨頭皮。
一下一下地,他撫摸著肖霖曉的腦袋,笑著說:“好孩子,好孩子……謝謝你。”
肖霖曉訝異地抬起頭,問道:“我對您這樣,您為什么還要謝謝我呢?”
白老含笑搖頭:“你的這一番話,讓我醍醐灌頂,意識到了自己人生中的錯誤。孩子啊,你不是在傷害我,而是幫我變成更好的人嘞。”
肖霖曉一愣,隨即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您心里開心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白老也跟著笑起來,笑容一臉慈祥,和方才那個固執兇狠的老頭相比,簡直是兩個人。
肖霖曉也只是笑著,把身子都湊過去,緊挨著白老,任由他的大手撫摸著自己。
像是在給白老傳遞快樂。
白浪終于放下心來,投向肖霖曉的眼神里滿是感激。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